“此路苦,成者萬中無一,你可再上?”
第三問下,俞子劍曰:“數(shù)千里路遙遙闖,還怕這幾階石臺?”
他看周遭,僅僅百余人,皆是舉步維艱。他好奇,為何如此?難道是累了?
卻不知這問心路,心中有越多的迷惘,便越加的難以向前。只有他這無垢無欲之人,才能扶搖而上,身輕如燕。
“枯坐百年,可奈寂寞?”
這是第四問,當(dāng)跨過石碑時,俞子劍便定住了。他閉上眼睛,不聞聲音,不覺腹饑,只知道時間流逝。
就像被關(guān)在了小黑屋里百年一般,無趣無可生趣。誰能積熬百年?眨眼間,后面登上來的人便被送往了問心路旁的小亭里,扼腕嘆息。
“那毛驢上的人竟然還在走?”大家驚奇。
有人悲憤:“他這是作弊,如果我有那毛驢,也能上去?!?p> “因?yàn)槊H才走上去的,呵!”
他們以為這問心路能借助旁物上去?張逍遙搖頭一笑,問心問心,心若有闕,就算是仙人乘仙舟都上不去,何況是一毛驢。
他也是覺得自己瞎了眼睛,沒想到這么一個貪生怕死的小家伙,竟然能在這問心路上走到第四問,也算是可造之材。
百年悠悠,俞子劍仿佛小憩一會,睜開眼睛,便看到了第五問的石碑。
“我過來了?”他也驚訝,對他說來不過閉眼睜眼。
“本心為何?”
第五問,旁邊有七人在小亭中,其中之一便是俞子劍認(rèn)識的那陳滿洲,他竟然也走到了這里,也是一個心智堅(jiān)定的人。
不過要上第五問,那可就不簡單。這一問下,一些仙人也上不去。
“他竟然上到了這里?”陳滿洲驚訝不已,雖然只和俞子劍相識半天,但他覺得俞子劍笨拙不堪,愚鈍至極,怎么可能上到這里來?
但問心路問的是心,并非是智慧,也非學(xué)識。俞子劍心中無闕,自然也就能走到這里來。
“本心為何?”俞子劍思考著,他的本心到底是什么呢?
等等,話說,本心是個什么東西?波恩本,西音心。
“心有善念,便是天良;心有所愿,便是本愿;心思純粹,便為真心。如是三者,直指本心。除了大毅力者,便只有孩童野獸,可過這直問本心?!睆堝羞b嘿嘿道,別說這一年,就是一千年中,也未必能有一個走上這第五問。
其實(shí)也不然,在五萬年前,就有一魔頭登上了這第五問。因?yàn)樗煨员闶菒海员拘臒o闕,問心無愧。
俞子劍登上了這第五問,本心為何?
他竟是沒有什么感覺,反而手中之劍劇烈的震顫。低頭一看,劍身上的銹跡似乎脫落一些下來。
“為何你會脫離枷鎖?”俞子劍問手中的劍。
劍仿佛在回應(yīng):我心有不甘,固有所愿。此問直指本心,投射我心中所想。
俞子劍恍然大悟,他便是要讓這把劍重現(xiàn),他本心如此。所以,劍動了。
“他竟然……登上了第五問?!彼腥顺泽@,看著俞子劍在五問之路上越走越遠(yuǎn)。
越是向上,劍就越顫得厲害,最終是剝落了一大塊銹跡,險(xiǎn)些露出銀白劍身。俞子劍撫著劍,騎著毛驢,悠然入山間。
“竟是明心見性之境。其心可鑒,其情可明?!?p> 張逍遙大驚。這問本心,如本心可鑒可明,那定然能登上這第五問。因?yàn)槠渥鍪鹿饷骼诼?,?jīng)得起推敲,無有半分虛情假意,所作所為,直指本心。
“沒想到,沒想到!”他低頭吶嘆,他也有看走眼的一天。
那少年貪生怕死、投機(jī)取巧、色厲內(nèi)荏,現(xiàn)在看來,都是其真性情。他做事沒有深意,只憑自己本心所向。
想到此處,他倒有些期待起來。明心見性只是心境的第二重境界,第一重為心無旁騖,第三重就不得了了,那是心領(lǐng)神悟的境界。
上法有得,冥然感于中,心領(lǐng)神悟,端坐若失。真能心領(lǐng)神悟,那便能在一件事上達(dá)到登峰造極的境界。
說不定這小子還真能登上那第六問。
俞子劍到此處,已近云層,抬頭便能見到滾滾云海。這云環(huán)繞著山,讓人透它不過,看不清山巔。
“第六問?道為何?”
這越問就越是簡單,僅僅只有三個字而已。但這卻困擾了許多人一生,道為何?
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為道也。道乃摸不著也看不見的存在,所謂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那道也就是萬物,萬物也就是道。
道可是通天之路,習(xí)道明心,直往大道。
俞子劍在石階上看到一行小字,不知是何人所留,它言: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dú)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強(qiáng)字之曰道。強(qiáng)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yuǎn),遠(yuǎn)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他見這一行小字之后,卻是呆立在驢背上,久久沒有動靜。
寫字之人以為的道,便是天地之道,宇宙之道。道是無形,道是先天地而生之物,甚至可以認(rèn)為任何東西都誕生于道。
俞子劍以為有明悟,一睜眼,口中卻噴出一口血箭。他劇烈咳嗽,心中略有驚疑,然后指著那字道:“哪個混賬寫的字?壞了小爺?shù)牡佬??!?p> 只見他下了驢,跑了過去,用手中之劍在那字上磨啊磨,竟是磨平了。
“不要!”張逍遙大驚,那字可是從仙界下來的一仙人所留,十分古老,字理通璣,玄奧至極。
沒想到竟然被這小子用一把劍就磨掉了,他連忙想要去恢復(fù),但是那磨平處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其間,阻撓著他。
他自然不以為這是俞子劍的力量,而是那字,恐怕已經(jīng)窺得大道其一,所以才難以復(fù)原。只有那些仙人,才能夠?qū)懮先ァ?p> 他痛思疾首,更是臉黑,只想將那小子拎起來,扔出去。
俞子劍再走兩步,竟然又發(fā)現(xiàn)了一行小字: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盁o”,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盁o”,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妙之門。
他看后搖頭,“這非我之道?!?p> 兩者皆有一個共通之處,那就是站在了相當(dāng)?shù)囊粋€高度來看這“道”。那個高度不是俞子劍現(xiàn)在所能及的,所以他才在看后吐了血。
“師父說過,道就是路,路就在自己的腳下,一步一腳印,往前走罷?!庇嶙觿νχ绷诵靥?,看著高山,棄了那頭笨驢,第一次邁步而出。
我走的這條路,便是我的道。
俞子劍邁出了一個新的境界,他真的就走了上去,頭也不回,緩步而行,一步一個腳印。
或許曾經(jīng)有人知道答案,或許仙人也知道路在腳下這種說法。但高度不同矣,仙人之路,怎可止于腳下?但俞子劍,一個少年,他現(xiàn)在腳踏實(shí)地,正是他的道。
“他竟也走了上去?”
若是過了五問,那還不算什么。這第六問也走了上去,卻是已經(jīng)是萬年難遇的奇才。在外界,張逍遙睜開眼,一揮手,遁光從袖口飛出,往那無窮大山內(nèi)。
還未有一刻鐘,天邊就有人御劍而來,第一個到的是名女子,若是遠(yuǎn)看,好作二八少女,只是近看,卻能發(fā)現(xiàn)幾道歲月細(xì)紋爬在臉上。
此女青衫飄然身姿窈窕,眉若遠(yuǎn)山,鼻有高粱,朱唇榴齒,冰肌如霜。特別是那雙眸,似存有星河,目視之處萬物黯然。
“林長老!”張逍遙連忙起身施禮,長老的地位比他這執(zhí)事不知高了多少。這位林長老雖然看著比他年輕得多,但歲數(shù)起碼是他的十倍往上。
“嗯!”林長老微微點(diǎn)頭算是回應(yīng),一縷神識入了卷中世界,看到俞子劍正攀向第七問。
“如此天才,就入我們下吧!”
她話音剛落,天邊又一人來了,落于她身邊。這人是一魁梧壯漢,長得剛正不阿,眉若驚雷。他背后背著一把寬大得跟門板似的劍,站在林水如和張逍遙身邊,竟是高了三個頭還多。
他也是隨意一瞥那畫卷中的少年,大聲道:“此子不凡,過了第五問。明心見性,本心如此純良,當(dāng)入本座門下?!?p> “禾長老!”張逍遙又見禮,額頭背上都布滿了細(xì)珠。
林長老柳眉一挑,“禾長老,可懂先來后到之禮?”
“不懂!”禾長老性格倒是直爽,直言道:“我聽聞林長老只收女弟子,今天是為何?難道是寂寞了?”
“你!”林長老沒想到禾長老開口如此粗鄙,直氣得胸口起伏。
“如果不是,那怪禾某口直心快了。”禾長老是完全沒有道歉的意思。
“都別吵了!”后面又來一人,慢悠悠的盤膝坐在飛劍上,盯著下面的兩人,微微搖頭。
“掌門!”林長老和禾長老都朝掌門見禮,而那張逍遙張執(zhí)事,差點(diǎn)給跪下了,這可是掌門。
張逍遙入劍門兩百余年,僅只見過掌門四次,這次算進(jìn)去的話也才五次,并且還從未有過如此近距離。劍門掌門長得一副好面孔,似一俊朗青年,唯有眼睛殘了些,一對死魚眼看起來慵懶無比。
但也是長得最正確的,因?yàn)檫@位掌門的確懶。
掌門看到兩人,隨口道:“你們不要爭吵,這件事還是要那少年同意才行。等那少年出來,一問便知?,F(xiàn)在你們回去罷,等我通知?!?p> 林長老仰頭戲謔的看著劍上的掌門,開口道:“掌門也是想將他收入門下吧,不要白費(fèi)這小心計(jì)讓我們退開。后面還有幾位長老呢!”
說罷,果然又有幾人同時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