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下火車還有半個小時,安然洗了把臉清點了一下行李,老媽的第三個電話已經(jīng)打過來了。
“安大壞”那頭稚嫩的童聲,是安然的弟弟安軒,“你不要睡過去了哦,安笨笨在學(xué)校沒回來,我們?nèi)齻€已經(jīng)到了火車站了?!?p> 安然心里暖暖的:“行,臭臭,你跟爸媽說,一會兒下車咱們?nèi)ズ妊蛉鉁??!卑渤舫舨⒉惶矚g喝羊肉湯,撅了撅嘴“好吧?!?p> 下了火車安然歡快的不得了,想立馬原地吼一聲:“我安漢三又回來了!”
老爸已經(jīng)接過了她的行李,摸了摸她的腦袋,老媽也趕緊湊過來打量她:“這怎么出去一年瘦了那么多,哎呀你也不讓多給你錢,一個小丫頭在那里肯定吃了不少苦,不過瘦了還真好看,但是也不能太瘦了?!?p> 安然知道老媽的功力,趕緊打斷她,笑吟吟的挽住她的手:“咱們?nèi)ズ妊蛉鉁?,我都一年沒喝過了”“好好好”
安然家住在杏子小鎮(zhèn),名字詩情畫意,其實又破又小又窮。
但回到自己待了十八年的地方,安還是然覺得心像是有羽毛輕輕掃過,癢癢的,很舒服。
清晨的小鎮(zhèn)已經(jīng)人來人往了,羊肉湯鋪子里坐滿了人,找了半天才有位子讓一家人坐下。小鎮(zhèn)上的人并不講究,有光著膀子的漢子汗流浹背,吸溜吸溜的喝湯,有年輕的媽媽一邊擦汗一邊罵著自己的孩子安分點,有小情侶你一勺我一勺的眉來眼去。
安爸爸端來一碗滿當(dāng)當(dāng)?shù)难蛉鉁?,讓安然先喝湯。安然毫不客氣的咽下一大口,差點把她燙出眼淚。
安媽媽氣得不行:“你這丫頭,慌什么,舌頭燙壞了怎么辦?”
這個場景實在是熟悉,小學(xué)的時候她跟顧知晏經(jīng)常過來喝,早上的時間緊,能過來喝羊肉湯的小豆包就他們兩個,不管人再多,賣湯的叔叔都會幫他們把湯端上桌,這是他們?nèi)诵√赜械拇觥?p> 第一碗熱氣騰騰的羊肉湯端上桌,安然立刻就搶了過來喝一口,喝完還挑釁的對著顧知晏吐舌頭,有時候湯太燙,她一口喝下去臉都皺成一團,顧知晏無奈淺笑讓她小點心。
安然沖著媽媽笑了笑,低下頭認(rèn)真喝湯。
有人過來沖安爸爸打招呼,“哎呀,安老板,咱們的女大學(xué)生回來了?!卑舶职痔统鰺煷蛘泻??!皩ρ?,剛從英國回來?!?p> 2015年高考,鎮(zhèn)里出了個市狀元叫顧知晏,可把整個鎮(zhèn)的人的嘚瑟壞了,安家更是嘚瑟的無法無天,原因是安家出了一個鎮(zhèn)里面參加高考的第二名,安然,鎮(zhèn)里考分最多的女孩子。
安爸爸安媽媽逢人就拐著彎的炫耀:“今天天真好啊,哦對了,恁家有孩子高考嗎?我們家有人高考,我們安然呀,考的不多,也就考了632分。”安爸爸一雙小眼睛笑成了一條縫,安媽媽臉上的魚尾紋笑開了花。
后來安然申請到了免學(xué)費去英國交流,安爸爸尾巴都翹上天了,妹妹跟她說:“安大壞同學(xué),很遺憾的通知您,現(xiàn)在整個鎮(zhèn)子的人都知道了安家的安然出國了?!卑踩籵(╯□╰)o。
雖然安然自己覺得自己很菜鳥,但是父母大人的面子很重要不是。給錢的都是爸爸,何況人家真是爸爸。
給自己做好心理溝通,收起剛剛翻的白眼,安然乖巧的放下筷子跟那人打招呼,露出自己的標(biāo)準(zhǔn)微笑:“是呀叔叔,回來了?!?p> “哎呦,小丫頭瘦了嘛,越來越標(biāo)志,跟顧老師家的那小子看起來挺配?!卑踩坏男θ萁┯擦耍讣灼M肉里清醒了些,“叔叔不要亂說,顧知晏已經(jīng)有........”
“安叔叔”
身后的聲音熟悉中帶了些陌生,安然連面上的鎮(zhèn)定都不能維持,心跳的厲害,緩緩的轉(zhuǎn)過身。
身后的男生帶著清晨的陽光進來,金色的光灑在穿著白T恤的肩膀上,整個人似乎都像記憶中的一樣帶著光,帶著安然永遠在追永遠追不上的光。
算起來他們已經(jīng)有一整年沒有見面了,他似乎更成熟了,身上有安然并不熟悉的男性氣息。面容清雋溫和,微笑一如既往。
這一瞬間似乎店里面的人都成了靜止的背景板,只有他,攜著光向她走來。
安然的拳頭握得更緊了。
“啊,知晏呀”安爸爸看見真正的好學(xué)生笑的嘴巴都咧到了耳朵后面。
顧知晏掃了眼安然:“安然回來了啊,剛好,安叔叔,汪紅老師想找安然和我在暑假前跟初二學(xué)生做場分享,我可以和安然聊聊嗎?”
“可以可以,當(dāng)然可以。”安媽媽立刻抽走安然手里的筷子,把安然推了出去。剛剛跟安爸爸打招呼的中年男人促狹的笑了,跟安爸爸告辭了。
安然皺著眉頭準(zhǔn)備把自己的筷子拿回來,安媽媽把她推了出去?!澳氵@孩子,怎么這么沒有禮貌,汪老師對你這么好,人家小顧給你講了那么多題,幫個忙又不會少塊肉?!?p> 安然眉頭皺的可以夾死一只蒼蠅,安媽媽干脆把她推到了顧知晏身邊。
顧知晏笑:“打擾叔叔阿姨了,我盡快跟安然說完?!卑矉寢尶鞓返臄[手,“沒事沒事,慢慢說。”
安然煩躁的想原地消失,本來想要發(fā)作,但想想自己又沒有做什么虧心事憑什么要回去挨罵,說句話也不會少塊肉。深吸一口氣,不情不愿的走了出去。顧知晏大長腿邁的很快,等安然出店門的時候,他已經(jīng)站在樹下了。
時間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小豆丁會站在樹下等她,這么多年過去了,樹沒有變樣子,一直蔭蔽著行人,可他們早已經(jīng)物是人非,越走越遠。
顧知晏雙手抱胸,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冷笑,“安然,你真是有能耐了啊,一聲不吭把我的聯(lián)系方式全刪了跑國外,真厲害?!?p> 從小到大,全校全鎮(zhèn)誰不知道顧老師家的顧學(xué)霸脾氣好?
這么十多年,安然從來沒有見過顧知晏嘲諷過誰,這似乎,是記憶中的第一次,他氣勢洶洶咄咄逼人。
安然幻想過很多次他們再次相遇的場景,有一次甚至夢到過他跟顧知雨手拉手從她身邊走過去,但無論怎么想的都是顧知晏臉上帶著慣有的笑容,從沒有想過會是這個樣子。
安然愣了,她曾經(jīng)很戲劇性的想過,重逢時顧知晏朝自己綻放出男女老少通吃的微笑,而自己無論心中多么悲痛欲絕面子是不能丟的,恥高氣昂高貴冷艷的從顧知晏身旁經(jīng)過,鳥都不鳥他一眼。
然而現(xiàn)在這種狀況,她連傷心尷尬都顧不上,第一反應(yīng)竟然是,羞恥的想要哄他?
安然咬牙抑制住自己的沖動,顧知晏突然拽住她的胳膊,把他們兩個人的位置顛倒過來,然后,用雙手將安然圈在了樹跟自己的兩只胳膊中間。
這是被溫文爾雅的顧學(xué)霸壁咚了??健康青春的男性氣息撲了滿鼻,安然怔住了。
她這個角度只能看到顧知晏的喉結(jié)動了動,白皙的脖頸上有些許汗珠,上頭接著傳來冷冰冰的聲音:“安然,我有什么對不起你的,你這么對我?”
脊背靠著粗糙的樹干,夏天的衣服很薄,安然不舒服的想要站遠一點,顧知晏卻以為她要走,一把按住了她,把安然撞在了樹上,“嘶”安然疼的倒吸一口冷氣,終于清醒了。
她推開顧知晏,冷靜的盯著他,“顧知晏,你要不要臉?”
無名火蹭蹭的竄上來,顧知晏這么多年都一直秉承的好素質(zhì)好修養(yǎng)剎那間土崩瓦解,“你知不知道什么是惡人先告狀?”
惡人?他媽的到底誰是惡人?安然氣的想一腳踹死他。
她拿食指指著自己,瞪大了眼:“我惡人?呵,我想刪誰,我想去哪里,都是我的自由吧,你是誰啊,你憑什么管我的事,當(dāng)了這么多年學(xué)霸,還真是拽的不知道東南西北了,顧先生,你還是管好你自己的事情!”
顧先生?!好,好得很,顧知晏氣極反笑,“砰”一拳打在安然旁邊的樹上,緊握的拳頭上青筋畢露,這一拳力氣大的樹干都晃了晃。
他閉上眼睛,過了很久才緩緩睜開眼睛,“安然,我們這么多年長大的感情,在你心里,說扔就扔嗎?”
安然又氣又怕,氣的是顧知晏黑白不分胡攪蠻纏,怕的是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失控發(fā)脾氣的顧知晏。但是這件事明明她才是受了委屈的那個人啊,他這樣,算什么?
安然逼退自己眼中的濕潤,“顧知晏,你是不是有病”
她用了全身的力氣推開他,跑去旁邊的公共洗手間。
安然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淚水不停的往下流,明明是顧知晏他自己說的要跟顧知雨在一起讓她別來打擾,她不是如他所愿了嗎?他這樣惺惺作態(tài)算什么?
安然的身體抖得厲害,她緩緩蹲下去抱住自己,咬著下嘴唇不讓自己抽泣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