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婷,夫人去哪兒了?你知道嗎?”
秦墨霖從醒來,就沒見著陳玉苒。
小婷猶豫著說道:“夫人她……去了死牢,她去見齊庭罡了,讓奴婢不要叫醒你?!?p> 齊庭罡被關(guān)在牢里,也不能對陳玉苒做什么,不過秦墨霖還是迅速穿好衣服,往外走去。
此時,天剛蒙蒙亮,陳玉苒身穿難得一見的黑色衣衫,獨(dú)自一人來到死牢。
她站在門口,抬頭看了看天上還未完全落下的月亮,然后給了銀子給獄卒,便進(jìn)去了。
齊庭罡手腳都被鎖上了鐵鏈,頭發(fā)凌亂不堪,身穿白衣,衣服上有血跡,看樣子,是被獄卒們打過了。
當(dāng)他看見陳玉苒站在牢房門外,他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情,看著陳玉苒。
他就在坐在冰冷的石床上,不知道是太累了,還是什么原因,他就是不站起來,也不靠近陳玉苒,也不說話,看著就看著。
陳玉苒兩手空空,她沒給齊庭罡帶任何東西,就是一點吃的喝的,也沒有,她想,即便她真的準(zhǔn)備了,齊庭罡可能也會覺得,自己是要讓他提早歸西的。
她是恨齊庭罡的,這一點,毋庸置疑,她也曾經(jīng)在無數(shù)個夜晚,祈求上天真的讓他消失在這個世上就好了,就這么無聲無息的死了就好。
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陳玉苒還是開口說話了,“今日,我特地穿了一件黑衣來,因為我始終無法忘記,我母親是因你而死,你也曾想利用那毒胭脂,害死我父親,從而間接害死了冰兒,他們都是我最親近的人,所以,我恨你?!?p> 齊庭罡面無表情的說道:“那我今日落得如此下場,你應(yīng)該是最開心的了?!?p> “也許吧,我也不清楚,我是不是會開心,這個,或許要等到你真的死了,我才會知道,可是我,不得不承認(rèn),即便你做了再多壞事,也曾經(jīng)對我下了狠手,我卻還是無法親手殺了你?!?p> 陳玉苒說道。
“怎么?莫非你還記得,我才是你的父親?!?p> 齊庭罡冷笑著問道。
“不!你根本不配提父親這兩個字,因為你沒有把我當(dāng)作過你的女兒。”
“我怎么沒有?”
“齊庭罡,你已經(jīng)是快要死的人了,難道還不能誠實的面對一次你的心嗎?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不需要我多說吧,也許一開始,你對我的母親,還有真正的關(guān)心和愛,可你對我,是沒有的,如果你在意我,在我被我的父親,帶離齊府的時候,你就會阻攔,你就會堅持留下我,告訴他,無論如何,我都是你的女兒,應(yīng)當(dāng)由你陪伴我長大;如果你在意我,你也絕不會為了錢財,幾次三番將我陷入危險境地,甚至一度想要了我的命;如果你在意我,你每一次看見我的時候,眼神里應(yīng)該會流露出自然而然的關(guān)心,應(yīng)該會問我過得好不好。”
齊庭罡的內(nèi)心突然有所觸動,卻無言以對。
“我今日來,是想跟你道別,不管你曾經(jīng)對我造成多大的傷害,只有我當(dāng)著你的面,把我潛藏已久的話,一次說清楚,我才能徹底的和我的過去道別,才能真正的過上我期盼的日子?!?p> 陳玉苒的眼角流下淚水,這些話,她從很早以前,就想說出口了,可是齊庭罡,包括齊家的每一個人,不曾把她當(dāng)作親人,也更不會愿意聽她說這些話。
齊庭罡握緊自己的手,仍舊一言不發(fā)。
“其實,此刻,我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心話,我想,我也有需要感謝你的事?!?p> 陳玉苒說道。
齊庭罡驚訝的抬頭看她。
陳玉苒接著說道:“我要感謝你,曾經(jīng)真心的愛過我的母親,我確信,那段日子,她一定是幸福的;我也要感謝你,給了我生命,讓我可以遇到我現(xiàn)在的父親,我的哥哥,還有墨霖,我很滿足;最后,我還要感謝你,能像現(xiàn)在這樣,耐心的把我想說的話,都聽完,我走了。”
陳玉苒剛一轉(zhuǎn)身,齊庭罡從口中吐出三個字來,他說:“對不起?!?p> 聲音不大,但……能聽清楚。
陳玉苒愣住了,她停下腳步,回頭看了齊庭罡一眼,他埋著頭,坐在石床上,窗外有一點點的光線透進(jìn)來,剛好照在他的臉上。
他比從前,蒼老了許多,臉上的皺紋已經(jīng)很深,頭上也增添了許多白發(fā)。
他就坐在那里,一動不動,顯得無力又可憐,陳玉苒的淚水再一次流下來,她的心仿佛在顫抖,她也不知道,眼前這個人,雖然是她的親生父親,不過卻對她如此狠心,她此刻竟然還是會感到有陣陣的疼痛,會害怕看見他死的那一幕。
陳玉苒不忍心再多看他一眼,她轉(zhuǎn)身,慢慢的往外走去。
也許,就像齊彩菱說的,他年紀(jì)大了,看見身旁的至親,一個一個的離開他,他終于也意識到,血緣親情的重要,他終于也開始反省自己過往所做的錯事,他終于還是希望,陳玉苒能做回齊彩玉,能陪在他的身邊,直到他日復(fù)一日的老去。
可是,這一切,似乎都來不及了……
剛走出死牢,熟悉的身影,就在陳玉苒的眼前,秦墨霖在等她。
天下起了微微細(xì)雨,秦墨霖出門的時候,還沒下,他沒帶傘。
他就這么安靜的站在毛毛細(xì)雨中,背對著陳玉苒。
直到他聽見耳邊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他一回頭,便看見了陳玉苒。
她眼睛紅紅的,明顯是剛剛才哭過了。
秦墨霖沒有問她,只說:“趕緊上馬車吧。”
他又用手幫陳玉苒擋了擋雨。
“你為何不就在車?yán)锏任夷兀俊?p> 陳玉苒問道。
“下來等,安心些?!?p> 秦墨霖的一舉一動,都透露著對陳玉苒無微不至的關(guān)心。
入了馬車,陳玉苒把頭靠在秦墨霖的肩膀上,輕聲說道:“我有些累了?!?p> “睡吧?!?p> 秦墨霖微微側(cè)頭的時候,陳玉苒已經(jīng)閉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陳玉苒與齊庭罡說了什么,他也不想去猜測。
皇上最近這幾日,都是在皇后的宮里用膳。
皇后把皇上愛喝的湯,放到他的面前。
皇后忍不住問道:“皇上,這幾日,前朝不忙嗎?”
“前朝的事是忙不完的?!?p> 皇上說道。
他剛說完這話,又看了一眼皇后,才問她:“怎么?皇后是嫌朕,來你這兒的次數(shù)多了,覺得朕無事可做?”
“皇上,臣妾哪敢啊!臣妾不是這個意思,您能來臣妾這兒,臣妾高興還來不及呢!”
皇后著急解釋道。
“哎,你看你,別那么緊張,朕就是跟你開個玩笑,你就是太懂規(guī)矩了?!?p> 聽皇上如此說道,皇后突然想起那日云妃跟她說的話。
“所以,皇上才會喜歡不受拘束的云妃,對嗎?”
一提起云妃,皇上的臉色都變了,他把筷子放下,對皇后說道:“朕也不是只喜歡云妃,朕同樣也喜歡皇后你。”
“可皇上最喜歡的,不就是云妃嗎?”
“皇后,你這可就不對了啊,哪有做皇后的,還與嬪妃爭風(fēng)吃醋的?”
“皇上誤會了,臣妾不是爭風(fēng)吃醋,是說實話,臣妾知道,您最想去的,其實是云妃那里,您若是想去見她,也別忍著了,去便是了。”
皇后說道。
皇上把一只手搭在皇后的肩上,說道:“你倒是明白朕的心思,可云妃不明白,她不明白,朕去了,也是鬧得不愉快,就不去了?!?p> 皇后笑著說道:“皇上,您這是在跟云妃生氣,其實,您都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不是嗎?”
“那朕可要問問你了,這云妃說她想出宮,朕能允許嗎?”
“臣妾倒不是讓皇上放云妃出宮,只不過嘛,前些日子,臣妾也去過云妃宮里一次,她的性情,還是很招人喜歡的,說的話也句句在理?!?p> “哦?皇后去過了?不知道云妃都跟你說了些什么?”
皇上突然來了興趣。
“云妃說,她從小就是在宮外長大的,沒受過什么束縛,宮外邊也沒那么多需要她遵守的規(guī)矩,她自認(rèn)為,她與宮里的女子不同,也是因此,皇上才會喜歡她的。”
“哼,她倒挺有自信?!?p> 皇上說道。
“可她說的都是事實??!若是云妃與宮里的女子都一樣了,總是規(guī)規(guī)矩矩的,那皇上也不會覺得她特別,也就不一定還會如此喜歡她了?!?p> “皇后你向來看得通透?!?p> “臣妾是覺得,皇上如今有些矛盾。”
“此話怎講?”
皇上問道。
“皇上想啊,您一方面又不喜歡云妃老是把自由掛在嘴邊,也不肯給她想要的自由,可另一方面,您喜歡的,不就是她這自由自在的性情嗎?”
“那照皇后的意思,朕還是得放她走了?”
“皇上您先不要動怒,且聽臣妾說說,臣妾說這些話,可不是想趕云妃走,臣妾已經(jīng)不比剛?cè)胪醺臅r候,爭寵什么的,大可不必,臣妾只想做好皇后該做的事,替皇上分憂解難,東兒也能過得好,那臣妾就滿足了,臣妾之所以多管閑事,跟您說這些話,全是因為那日臣妾去到云妃宮里,見她對什么事都提不起興致,一副郁郁寡歡的模樣,臣妾就在想,皇上您還能不能回憶起,過往云妃在云月山莊的模樣,您是更喜歡那時候的她,還是如今在深宮里的她呢?”
皇上陷入了回憶,回憶里,云妃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裙,在云月山莊翩翩起舞,又為他彈奏動人的曲子,還與他相擁在梨花樹下,而這一切,到了如今,卻只能是回憶了。
如今的李云月,成了云妃,穿著和宮里面的嬪妃一樣的衣服,見到他要先行禮,才可說話,說話也不是想說什么就說什么,需要注意周圍人的眼光,要注意場合……
“皇上……”
皇后見皇上半天不說話,叫了他一聲。
“朕不吃了?!?p> 皇上說完,便離開了,皇后長嘆一口氣。
沒過多久,從東宮那邊傳來消息,丁棠有喜了。
皇后開心的不得了,總算是守得云開見月明了,也算上天眷顧,看來,讓丁棠做這太子妃,是對的了。
過了一會兒,皇后便帶著一大群宮女們,出現(xiàn)在東宮。
只見每個宮女的手里都端著一個托盤,托盤里有金銀首飾,有營養(yǎng)的吃食,有好看的布匹……
太子跟著一排排的看下去,眼睛都瞪大了。
“母后,這些東西是……”
“全是賞給太子妃的?!?p> 這么一說,丁棠趕緊謝過皇后。
太子驚訝的說道:“母后,你這也太夸張了吧!棠兒哪用得著這么多東西啊!東宮里都有的?!?p> “你懂什么?這女人懷了孩子,身子就金貴得很,何況這是太子妃與你的第一個孩子,更是大意不得,這些宮女們,也全都是我精挑細(xì)選的,做事最是仔細(xì)牢靠,就暫時留在東宮里面,專門伺候太子妃,直到她生產(chǎn)?!?p> “母后,你這……”
“好了好了,母后是過來人,你聽母后的便是。”
“好吧?!?p> “對了,棠兒啊,我想單獨(dú)跟你說說話,你看……”
丁棠趕緊站起身來,走上前去引路,“皇后娘娘,您隨我到房間去吧。”
“怎么還叫我皇后呢?應(yīng)該叫母后才是?!?p> 皇后親切的說道。
“是,母后。”
太子見皇后對丁棠的態(tài)度如此好,他心里也高興,只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母后,你和棠兒說話,怎么還要背著我呢?”
“女人之間的談話,你不懂?!?p> 太子無奈,只能任由她們?nèi)ァ?p> 剛進(jìn)房間,皇后便對身旁的凝露說道:“凝露,扶太子妃坐下?!?p> “是?!?p> “皇后娘娘……哦,不,母后,我這才剛懷上孩子,身子沒那么嬌弱,我站著聽您說,也是可以的?!?p> 丁棠說道。
“那可不行!你不心疼你肚里的孩子,我還心疼呢!凝露……”
“太子妃,您還是坐下吧?!?p> 凝露說道,又伸出一只手扶丁棠,丁棠只得乖乖坐下。
“母后,您想同我說什么呢?”
丁棠問道。
“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想著,你進(jìn)東宮還不久,我也沒有機(jī)會與你多親近,有些話想囑咐你?!?p> 皇后說道。
“母后,您請說。”
“其實吧,之前,東兒提出,讓你做太子妃,我還是有很大的擔(dān)憂的,畢竟你父親,是半道上才被皇上提拔起來的,身后也沒什么強(qiáng)大的靠山,我嘛,雖然貴為皇后,可說到底,不過也就是一個孩子的母親,所以凡事就會把東兒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東兒好不容易做了太子,我就更加希望,太子妃是能夠幫助他的。”
“母后,您說的,我都明白?!?p> 丁棠一副乖巧模樣,還是很招人喜歡的。
皇后又說道:“不過,后來我也仔細(xì)想了想,以后的事情,雖然說不準(zhǔn),可你也算乖巧懂事,不爭不搶的,和之前那兩個不同,加上東兒又十分喜歡你,我最大的擔(dān)心,還是子嗣的問題,因為這一點,和皇位有很大的關(guān)系,所以賈紅雪一走,我才急著想給東兒再找個女子,如今好了,你有了身孕,算是了了我一樁心事,我叫你來,也就是想告訴你,一定要重視這個孩子,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順利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這是你的第一個孩子,也是太子的第一個孩子,更是皇上的第一個孫子,意義重大不言而喻,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嗎?”
皇后言辭懇切。
丁棠認(rèn)真的點點頭,對皇后說道:“母后,您說的話,我全都記住了,棠兒知道,自己還有很多不足之處,不過我會努力做好一個太子妃,也會保護(hù)好肚子里的孩子,順利將他生下來,您放心吧?!?p> “你能明白,那就好,即便生下的,是一個女孩,那也總比沒有好,你是太子妃,只有有了孩子,你的位置才牢靠。”
“謝母后告誡,棠兒謹(jǐn)記于心。”
丁棠十分乖巧聽話,皇后與她接觸下來,很滿意,她也能明白,為什么太子如此偏愛她了。
隨后,皇后又派人送了許多禮物到丞相府,又讓人轉(zhuǎn)告,在丁興洋面前,大大夸獎丁棠,丁興洋也是高興極了。
“棠兒,母后剛才都跟你說了什么?”
皇后前腳剛走,太子就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她們的談話內(nèi)容。
“沒說什么?!?p> 丁棠說道。
“棠兒,你怎么還要瞞我呢?”
太子問道。
“殿下,皇后娘娘既然單獨(dú)找我去說話,那自然就是不想讓殿下知道,我若是都告訴你了,那怎么行?”
“棠兒,你這可不對了!我們之間不應(yīng)該有秘密啊,你怎么只聽母后的話,卻不聽我的話呢?”
“殿下,你的好奇心能不能別這么重??!真的沒什么,皇后娘娘待我很好,只不過是多囑咐了我?guī)拙?,你就別問了?!?p> “怪不得母后臨走之前,還直夸你懂事呢!就連一向沉默寡言的凝露姑姑,也在我面前,說了你許多好話,看來,母后也是十分喜歡你的,你這么聽她的話,她自然該是喜歡你了。”
太子嘟囔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