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魔鈴07 借力打力
掌門頒布的命令很快在溪秀宗上上下下傳達開來。
竟然還真有新進弟子擬制不住悅動的心,也要去游學一番。
渡勒仙羽,來者不拒。
沒有絲毫畏難情緒,沒有絲毫不愿。
自然得像是幽潭,有水從高處流進,潭水才會被蓄滿。
所謂照單全收,就是這個意思。
松晤自和藍芷一撞過后,壓抑不住勝利的喜悅,‘誰說我這一脈只會苦修,只能苦修?憑天生資質(zhì),咱也不遑多讓。’
但到底選擇哪個宗門作為游學的目的地,松晤還有些猶豫不決,本來想在藍芷那探一探消息,以供自己參考,終于說服自己拉下面皮促成此行,可誰知竟然節(jié)外生枝……
捧著宗門下發(fā)的介紹各大宗門的小冊子。
松晤又開始犯難,到底選擇哪一個呢?
……
正躊躇間,山門內(nèi)一陣喧鬧嘈雜。
松晤眉頭頓緊,起身前去查看究竟。
宗門內(nèi)之人都在圍觀,狹窄的山路上,竟然三三兩兩的圍觀登山之人。
有三人登山,一人是一名精壯漢子,看其腳步穩(wěn)健,動作利落,眼神炯炯便知其是高手。此人走在最前,一路無話,是為身后之人開道的。
最末一人是一位老者,白須飄飄,仙風道骨。一看便知不是凡俗之流,必是修道中人。一路上山,不但輕松寫意,還在為前面的女子講解這溪秀宗的山峰地貌,歷史過往,風流人物,傳世偉績。
引得溪秀宗眾人夾道注目的便是走在中間這位。
女子,正是大好年華,含苞初放之時。
但就是這含苞之姿已然鎮(zhèn)煞諸人。夾道注目者目瞪口呆,驚叫連連,呼朋引伴,竟然以先睹為榮。
及至山門口,溪秀宗守護山門的弟子問明來意,便朗聲道:“即是想入我山門,那就必守我山門之規(guī)。山門內(nèi)只許女子進入,隨從護衛(wèi),請在山門外等候。”
女子微笑著點頭示意,辭別兩位,徑直登山而上。
早有弟子呈報:“來了一位仙子般的人物,說是要拜入我溪秀宗。”
監(jiān)事知道此女一登山便引來眾多門人圍觀,定然生得好皮囊;另有兩個隨從護衛(wèi),都是高手,顯然家世顯赫;而且這女子十分年輕,人世經(jīng)歷不多,這樣的女子,無論是在俗世,還是在修道界,都像耀世之明珠,光彩奪目。
只是不知這女子,修道天賦如何,能否耐得住這修道的寂寥孤苦。
弟子再報:“這女子修道天賦著實了得,竟然有五科測試得了甲上,一科甲中,一科甲!”
這是天才??!看來也是出生在修道世家,經(jīng)小培養(yǎng)。
弟子三報:“這女子出生于河源洛家……”
監(jiān)事知道茲事體大,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只好上報。
待報到掌門處,掌門亦有些猶疑難決。
這河源洛家雖是俗世顯赫,但與修道界交往不多。
太上長老從不問俗世之事。
近些年連修道界之事都很少干預……
左思右想,這鶴炅掌門也終究是無法拿定主意。
無法,只得報上太上長老。
畢竟又來一個天仙般的人物,還與太上長老俗世同宗。
這事算不上大事,但也不算小,畢竟一顆明珠似的弟子只要成長起來便可以照拂宗門數(shù)百年。
“藍芷,你怎么如此慌張?發(fā)生了什么事?”
“師父,我是來求救的,您快去看看吧……”
“不要著急,慢慢說?!?p> 藍芷定了定神:“我與師妹早課完畢之后,在一處商議去何處游學之事。不小心闖入了太上長老劃定的禁區(qū)?!?p> “闖入了哪里?”
“太上長老劃定的禁區(qū)!”
“具體位置!”
“就在后山望溪亭……”
“望溪亭不是禁區(qū)啊?!?p> “望溪亭下的靜月溪。”
這大喘氣,說不清楚是要老命的。
不過,掌門并未怪罪自己的弟子,只是凝神細想。
少傾,掌門繼續(xù)詢問細節(jié):“你們怎么進的靜月溪?”
藍芷低下頭:“我和師妹打鬧,師妹不小心墜入……”
“太上長老準備怎么處置?”
藍芷著急的有哭腔了:“師傅您快去看看吧,太上長老要把師妹剝皮楦草,點做天燈?!弊鲃菥鸵崎T。
“什么?”掌門亦是被驚的不輕,但她謀而后動,輕輕甩開藍芷慌亂的手。
藍芷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師父竟然如此氣定神閑。
“師父?”
“別著急,為師也有事要報給太上長老,我們一起去……”
雖然說著一起去,但是鶴炅掌門卻一步不動。
藍芷失望已極……
“站著,別動!謀而后動,沒想清楚之前,去了也沒用!太上長老是一句話就能勸下的人么?”
“可是不去如何能弄清楚?”蘭芝問道。
鶴炅掌門更加氣定:“你想讓太上長老親自為你答疑解惑?她難道沒有說清楚為何要這么做么?”
“擅闖禁區(qū)!”
“這理由不夠么?”
“夠!可是……”
“可是被處罰的人是你親如姐妹的同門師妹?”
“是!”
“因為是,所以就不能處罰了?”
“不是!”
“到底是還是不是?”
“我不知道……”藍芷崩潰大哭。
“我知道這很難,任何人想要做到剝離情感的冷靜分析,都很難。冷靜分析誰都會,但是剝離情感又有誰能完全做到?不要指望別人把最直接,最實誠的結(jié)果呈現(xiàn)給你,你需要自己去尋找?!?p> “師父你找到了么?”
“我找到了,你愿意再做我的乖徒兒么?”
“師父,我永遠是你的乖徒兒。”
“跟著為師一起去,但無論結(jié)果如何,無論你內(nèi)心真實想法如何,都不要表露出來,能做到么?”
“徒兒要是做不到呢?”
“做不到為師現(xiàn)在就關(guān)了你的禁閉……”
“徒兒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是徒兒會努力……”現(xiàn)在說做不到就會被關(guān)起來,所以無論如何也不能說做不到。
“走吧!”鶴炅滿額頭都是黑線,“為師也不知道太上長老為何這么做,但為師相信,太上長老應該是為你考慮,為你好!”
“為我好?”藍芷滿頭霧水,‘為我好不至于殺了師妹吧?!?p> 山路曲折,此時又是事急之刻,藍芷心想,師傅應該會駕云前去吧。
可鶴炅真人,偏偏要一步一步走著去。
“師傅再這么慢慢走著去,我們可連師妹的灰都收不上?!?p> “莫要著急,太上長老拿捏分寸精到毫厘,妙到毫巔?!?p> 諸多弟子遠遠圍觀,就連新進弟子,亦在看熱鬧。
鶴炅見到此景,心中更加篤定自己的猜測,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弟子,隨口問了一句:“前幾日太上長老給你了一本小冊子?”
“是!”藍芷不知師傅為何此時問起,只好據(jù)實相告,“記錄一些前輩起居的小冊子。當日松晤師叔在大殿,我原本那時就應該告知師父,但一打岔,就錯過了?!?p> “嗯,不用解釋那么多,收到了就好好保存,知道么?”
“知道了!”
“只你自己看,別給別人看。更不要讓人知道你有這么一本小冊子?!?p> “謹遵師命?!?p> “你不好奇么?”
“師父難道不想做我再做個乖徒兒了?”
鶴炅一笑,十分欣慰。
太上長老此刻佝僂著身子,仰著脖子,滿是皺紋的臉上竟然有了點嬰兒肥。
師妹跪在太上長老腳邊,依舊在苦苦哀求,藍芷眉眼盡是憂愁,但此刻也只能眼巴巴看著師父。
“終于來了,比我這老太婆還磨蹭!”太上長老十分不滿掌門。
鶴炅不敢怠慢,但卻做足了姿態(tài),為這藍芷師妹求情,言語間大道昭昭,情真意切,仿佛正在這游學出門之際,傷了弟子根基,有違天和,有損地基,有傷人道。
太上長老給足了鶴炅掌門時間,讓其長篇大論,言之鑿鑿,情之綿綿。
待這情求得鶴炅真人口干舌燥,神思倦怠,終于再無話可說之時,渡勒仙羽那渾濁的眼神帶著輕蔑的笑意,掃視了這溪秀宗一圈門人之后,手指微動,原本跪在太上長老腳下的藍芷師妹騰空,開始無聲的掙扎。
藍芷此刻要沖上前去,卻被鶴炅真人拉住,三道符咒鎮(zhèn)壓而下,正是清心,醒神,定形。
藍芷避無可避,躲無可躲,逃無可逃。
師父求情失敗,藍芷再也找不到可以為師妹求情的人,此刻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師妹受罰。
想避,那清心咒如形隨形,就在頭頂。
想躲,那醒神咒神出鬼沒,就在腳下。
想逃,想離開這個師妹受罰,自己卻無能為力的窘迫境地,可那定形咒就在身側(cè)。
她只能平靜的看著,聽著,承受著。
雖然此刻,已看不出那個扭動身軀的血影是師妹,雖然聽不到師妹的任何聲響,但藍芷知道,她此刻的使命是平靜的接受這所有她承受不住的信息。
師妹酷愛已極的皮膚養(yǎng)護,此刻卻成為反差最大的悲愴注腳。
一整張被扯下,被沖刷,仿似透明的水紋;還有那一頭秀發(fā),仿似在水紋中飄蕩的水草,此刻隨風而擺,像極了隨波逐流。
而血紅的影子,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雖然像剛?cè)ヮ^剝皮的蛇,極力扭動著身形,展現(xiàn)著不可思議的姿勢……
空中無名之火起,瞬間點燃那勝似的水紋。
……
“給你留下一縷……”太上長老似乎大發(fā)善心,將那即將燒完的秀發(fā)留下了一縷。
“藍芷!”太上長老笑意濃,“你和她最為親近,和她永遠相伴,你可能做到?”
藍芷淚目,無語哽咽,只能慌忙點頭。
太上長老很滿意,隨手一招,無窮遠處飄來一具皮囊,卻是一團棕黃色事物。
“耐力,堅毅,缺什么補什么!也算是對癥你師妹的苦口良藥了?!?p> 渡勒仙羽說完,便將血紅的影子塞進那團棕黃色物事之中……
隨后漫天清雨飄灑而下,將這方天地清洗一番,極為清新,極為爽利。
剩下的那一縷秀發(fā)經(jīng)過雨水蕩滌,柔順異常,亦被附在那團棕黃色事物之上。
鶴炅散去三道符咒,藍芷獲得了自由,但她已經(jīng)沒有力氣躲,沒有想法避,沒有能力逃。
因為該承受的已然承受,哪還有必要去躲,去避,去逃。
只不過,她承受不住,三道符咒撤去的那一霎那,看了最后一眼師妹,她便昏厥。
從此之后,藍芷身邊永遠會有一只駱駝,擁有迷人閃亮的大眼睛,稱得上姣好的身形,以及碩大無比堅挺高聳和身形似有不搭的兩峰駝峰。
目睹了此景,當場暈倒的溪秀宗門人不在少數(shù);掩面痛哭的亦是大多數(shù),只有少部分心志堅毅之輩,尚能堪堪支撐。
作為半只腳已經(jīng)跨入溪秀宗的河源洛氏的大小姐,此刻細細觀察周邊眾人,作為修道天才,她必須表現(xiàn)出與凡俗不同。
所以她的選擇是不動聲色,平靜異常。
哪怕她根本不知道,這事的由頭就是因‘她’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