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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與年

《碎雪》

日與年 薄暮引向明 2008 2022-05-08 23:00:31

  “喂——”

  “別跑啦——”

  聲音在廣闊的天空上回響,蕩滌開層層烏云讓陽光傾瀉而下,直直的射入他的眼。

  “喂!”

  男人在呼喊中坐起來。長長地舒了口氣,這才在恍惚中發(fā)現那如幻境般的場景不過是一場冬夢。

  風正從沒有關緊的窗戶吹入,將窗簾卷起,如海浪涌動。光也趁著這個機會,鉆進了屋,在枕頭上,在墻上,又閃過男人的臉,最終停在咔噠作響的時鐘旁。

  男人打了個寒顫,從一旁將衣服扯來,哪怕屋子里有著暖氣,但在這零下幾度的寒風面前,也顯得無用。他揉著眼,慢慢地走向窗戶,拉開窗簾。隨著他的手,昏暗的屋子在此刻像是被抹去水霧的玻璃,一切顏色都變得清晰明了,就連時針指向的數字八,也泛著無盡的光。男人卻對這樣的一瞬無知無覺,直勾勾地盯著窗外的世界——一片白茫茫。

  “喂!別跑啦!”那夢境中的聲音再次出現,驚得男人一顫,這又是場冬夢?

  在不遠處的廣場上,有道長長的痕跡,一位母親在一端呼喚她的孩子,另一端小小的人,卻像聽不見般,止不住自己的腳步。男人看著這幅景象,又想起自己童年時的雪。

  “是啊,是啊?!彼洁熘?。

  雖然那段時期已經相去甚遠,但他從未忘記,所有的事都如在昨日般清晰——孩童時的他最愛的便是落雪的冬天,每當這樣的日子來臨,他總是早早的醒來,在神秘力量的呼喚中,為白紙世界留下第一個腳印,又拾起樹枝在空地上畫一個大大的圓,圈出所有屬于他的雪。但他從不貪心,會把空地的另一半留給別人,也允許沒有雪的孩子來到他的領地,同他一起分享“財富”,用白色的珠寶去購買歡樂。直到手指冷硬,他才會跑回家去,卻依舊握著暖水袋,望著裝滿世界的白色癡癡地笑?;孟胫?,自己擁有無窮無盡的雪。

  “是啊,是啊!”他呢喃著,探出手,接下了一片落雪??上?,還未細細端詳,便已融化在手心上。據說,每一片雪都是獨一無二的,但很少有人注意其中美妙,并將其記錄下來,屬實是令人惋惜的一件事情。不過,也許正因如此,雪才成了他心中的世間絕美,倘若真的有一個世界,每一片雪都是相同的模樣,反而會敗了美感吧?

  “啪!”男人甩上了窗戶,冬天的風果真寒冷刺骨,只稍片刻,便帶走了原有的溫度。他不解,為何自己仿佛第一次發(fā)現這件事般驚訝,這不是某種基本的常識嗎?

  “回去看看吧……”那份透心的冰涼,讓他涌出了一個要付諸行動的念頭。

  或許、可能,是雪的緣故。今日的街道上多了些行人與熟面孔。男人穿行在其中,大衣的立領刮蹭著路旁的枝丫,烏亮的靴子,尋找還未被踏足的雪,傳來一陣窸窣。正是在這條路的夏天,他遇到一個迎面走來的行人。男人認得他,那是小時候的玩伴,眼睛下面的痣是絕對無錯的標識。

  “是他嗎?”男人心里揣摩著,畢竟眼前這張消瘦又滿是胡茬的臉和印象中的稚嫩難以相認??删驮谒露Q心時,兩人已經擦肩而過,只留下搖晃的背影。

  “或許,是記性太好……”

  男人掃掉一旁長椅上的積雪,抽著煙,思量自己是否應當忘記些早已不需要的舊事,卻被突如其來的笑聲打斷。兩個孩子正從不遠處的拐角滾來一個雪球,同他們一般大小的雪球。他曾經也這么干過,應該是在八九歲的時候,趁著朋友們還沒起床,悄悄地霸占所有的雪。那是他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的滿足。說來奇怪,現在想起這件事,卻有一種不以為然,可當時的他是那樣興奮,哪怕最后因為跌下臺階,壓碎了雪球也沒有發(fā)出一聲嘆息。

  “唉。”男人吐出最后的煙霧,看著它在風中消散。拍了拍大衣,又繼續(xù)邁著自己的步子。身后那兩個孩子還在開心的笑,只不過換了種方式,用碎掉的雪扔向對方,同那時的他一樣,沒有為雪球惋惜。

  這就是雪的魔力,在路邊、樹梢,乃至行人的肩上閃著耀眼的光,將白色的土地無限拉長。就連時間也隨之跳動,帶著男人來到他的回憶——那九曲回折的巷子和一眼就能望見紅磚的幾棟零散的樓。盡管他們也披上了雪,卻依然在這個城市中是那么的與眾不同。

  男人知道,這里凈是些躲過了大刀闊斧的改造而茍延殘喘的老城的痕。真是不幸,它們就像是森林里枯死的樹樁,只是扎根在這里,盡管能吸收著從縫隙中泄露的陽光,卻也難以孕育新的生命。周圍高大的樹木,宛若銅墻鐵壁,將這片天地隔離,劃出另一個世界。

  或許,這就是另一個世界。

  男人的回憶中,這條路遠沒有現在般清冷,一道道門面竟只有稀稀疏疏的幾家開著門。放眼望去,不見半點行人。遠端,傳來“吱呀”的聲響,一位白發(fā)老人正蹬著一輛破舊的三輪,雖然沒有什么銹跡,但也只能隱約看出它曾被漆成綠色。后面架著一張沙發(fā),是很久之前的舊款式。

  “喂!小伙子!”

  恍惚間,老人已將車停下,正提著兩個燈籠揮手示意,尋求男人的幫助。

  “哎,這又是一年過去了?!?p>  “是啊?!?p>  “往年還能熱鬧點,可如今,越來越多的人走出去,就成了這副清冷模樣?!?p>  “是嗎……”男人接過燈籠,上面的紅色褪去了大半,但不見一絲灰塵。

  “這沙發(fā),多好的東西,一走就扔在那里?!?p>  男人沒有接話,默默地搭著手。

  再往前,就是那片空地,他曾經在這里仰望。如今只剩下一個小男孩,在大樓的陰影里奔跑。

  突然男人是那么的惋惜,為何雪球碎的如此不小心,就這樣分崩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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