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流水泠泠,斷橋橫路梅枝椏。雪花飛下,渾似江南畫。
白璧青錢,欲買春無價。歸來也,風吹平野,一點香隨馬。
煙花三月,林如海攜女返京,同行者眾。計有甄士隱一家、邢忠一家、顏習齋、姜西溟、嚴繩孫、朱竹詫并眾女。三條大船日夜不停,終在月末,停靠在了通州。
忠信王帶著林如海進宮陛見,邢忠和邢德全兄弟兩個,先奔著榮國府而去。黛玉囑咐岫煙,坐坐就好,等著你回來。
岫煙隨著母親進了東路院,早有邢夫人等候多時。一家人分別多年,此番相見,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王熙鳳領著迎春也來見見夫人的娘家人。
迎春細細打量著岫煙,岫煙妥帖的問好說道:“可是迎春姐姐?林妹妹先回家去了,過幾日再來和姐妹們相會。讓我先說著一聲,免得姐姐等急了?!?p> 迎春連聲道不急不急,心中卻十分喜歡這個姑娘。岫煙也在心中品量了一番迎春,果然如林妹妹所說,嘴訥而心秀,事事替人著想。
王熙鳳問過好后說道:“夫人雖有安排,但我想著邢家舅舅也是在車行公干的,怕是有了沖突,先聽聽車行的安排可好?”
邢夫人說道:“我這兒媳婦的哥哥是車行的王仁。”
邢忠連聲說著認識認識,原來是一家人:“此次來,一是我這妹妹想娘家人,我們也就厚著面皮來了。二來呢,車行讓我去烏海,開辟烏海、九原、大同、宣化府到京城的路線。所以京中只留下幼弟德全,還請著多多照看?!?p> 王熙鳳聽其言就知道是個老實的,忙說道:“邢家舅舅過謙了,夫人可是有誥命在身的正室,不要被別人小瞧了去?!?p> 邢夫人滿心欣慰,拉著王熙鳳的手對他們言道:“你們不知,我這個兒媳才是巾幗英雄。偌大的一個府,全是她支應著,倒把那些男兒比下去了。”
眾人無不驚嘆,看著面前這個恍如鳳凰妃子一般的人物,小小年紀竟然能支撐著公侯府邸,果然是一流人物。
當下計議,色色安排妥當。邢忠夫婦自去烏海,留下岫煙在京,也給邢夫人做個伴。邢德全留下,學著經(jīng)營邢夫人的幾間店鋪。本來還想留在府內住,王熙鳳和邢忠都有異議。
王熙鳳勸說道:“夫人不可排比,這府中全是一等的勢利,慣會踩低就高的。還是留在府外妥當?!?p> 邢忠言道:“我們是來訪親的,何苦身居這高門大戶的不得方便。再者說,車行在京城有著幾個院子空著,都是為了來京的股東們住的方便。我這幾年,也和那些人家常來常往,又熟悉又便給,還是外面方便些。”
邢夫人這才作罷,拉著岫煙說道:“那這侄女兒可不能走,留下和迎春作伴。”
迎春自然歡喜,岫煙卻說道:“姑媽榮稟,我是和林妹妹一起上的京,路上同行還有兩個姐妹,已然約好同住她那里,怕是不好反悔。”
邢夫人一愣:“怎地林丫頭不回來住了?”
王熙鳳言道:“還不知道朝廷怎生安排林姑父呢,等等再說吧?!边呎f邊用目示意夫人。邢夫人知道里面有關竅,只得說:“那也好,你且隨著林妹妹去玩,我叫你時,不可不來?!?p> 迎春拉著岫煙進了里屋,二女慢慢聊著投機。
再說林如海,隨著忠信王金殿交旨。在朝堂之上將這幾年的事情略略說了,隨后說道:“如今兩浙鹽道采用拍賣鹽引,年年流轉,無論大小鹽商,均可利益均沾,再不復幾家獨大制霸鹽行的事體。又有著朝廷長蘆鹽場的豐產,除卻九邊貧瘠之地外,我朝鹽道上再無緊缺了?!?p> 天子甚慰,百官稱頌。北靜王出班為林如海請封,林如海卻言道:“本官乃是太上欽點的探花,又是太上委任的鹽道。歷經(jīng)兩皇而圣眷不衰,此已是極大的分賞了。只求天子恩允,能讓我拜見太上一面,也讓林如海有始有終?!?p> 天子心中暗暗稱贊,這才是士大夫該有的模樣。若是能為我所用,又是妥妥的忠臣。思量一番后言道:“愛卿所言極是,既如此便去請旨太上?!?p> 王安快步去未央宮請旨。林如海這才和眾百官相見,督查院的同僚更是熱情,誰不知道他的徒弟啊,那才是兩袖金風的代表。督查院沒少收到李想的車馬費,都是以老師的名義捐贈出去的。
中書省卻搶先一步,請陛下將林如海送到中書省來,一個從二品的參知政事還是極為妥當?shù)摹?p> 督查院瞬間翻臉,這本來就是從我們這出去的,要回也是回督查院,二品的右都御史才是他的根本。
戶部要林大人去做左侍郎,那是副尚書的位子,工部搶著要送副尚書兼鍛造大使,朝堂上為了升官,吵得不可開交。
林如海實在不明所以,這邊勸勸,那邊說說,賈赦從人群后邊扯住了他,小聲說道:“妹夫,你可知這是為何?”
“恩侯兄,許久不見了??炜旄嬖V我詳情?!?p> “還不是你那好徒弟惹出的事來。這些年來,他給朝廷掙了多少銀子去,誰不想著多拿些。偏偏你回來了,又是他的恩師,都想著沾光呢。”賈赦兩眼放光的說道。
林如海心中暗笑,自己這個便宜徒弟現(xiàn)在可是不便宜了,都能給師父這個三品大員開道了。又一想自己的女兒,隨即心安理得起來。
太上的西衛(wèi)裘世安和王安并身進了金殿,言道有旨。百官跪聽,天子也起身離座。裘世安念道:“制曰:林海祖上三代列侯,為吾朝之柱石也。至林海無爵后,又能科道中舉,官拜蘭臺寺大夫、鹽道都轉運使,可見家世淵源。雖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然追及其祖至今,又為吾父子雙朝立下大功,不可不賞。今欲將他祖上列侯之位,再傳一代,皇兒并百官可議之,欽此?!?p> 林如海心頭一松,百感交集。自家的侯爵又回來了!想當初,李想總是追問這些事宜,自己也總是嘆道只傳三世,乃為憾事也,不成想今日又能復祖上榮光。
天子略一思量便知其意,這些老臣子還是需要有存在感的,這林海就是榜樣了??戳丝疵嫔鳟惖陌俟伲辛擞嬢^。
列侯不過是個名好聽罷了,還真能當真不成。這林如海師徒都在我的朝中任職,必是要輔佐我的。既如此,何不順水推舟,讓他和那些位老臣子打官司去,省的每天聒噪與我。想到這,開金口言道:“朕準了。林如?;剞D督查院,任右都御史?!?p> 林如海謝主隆恩,捧著兩道圣旨并列侯儀仗,回轉家門。親手將李宅牌子掛在右側,將林府牌子掛在左側。一門雙牌,讓人側目,都知道這是要師徒一家親了。
史太君聽了這個消息有喜有悲,喜的是自家姑爺爵位得復,賈家又有一大外助了。悲的是自家女兒卻見不到了今天。暗暗擦著淚對鴛鴦說道:“這幾天他們家忙,想必也顧不上來看我。你去一趟,幫著妹妹安排一下。順便問問怎么還住在李哥兒的宅子里,難道沒有賜府嗎?”
鴛鴦領命而去,帶著春纖去見黛玉。黛玉笑呵呵的接了她們說道:“可是來的巧了,我正要說讓紫鵑去帶個話呢,你們就來了。老太太可好?”
鴛鴦回著話,小心翼翼打量著屋內各人,黛玉說道:“這些都是我揚州的伙伴,不要見外。”
春纖拉過雪雁嘰嘰咕咕的說的熱鬧,紫鵑讓鴛鴦坐下,才說道:“我們姑娘本想著明天去府里,可是林大人還要見客,一時半會兒的脫不得身,就安排著三日后,林大人和林姑娘一起回府。”
鴛鴦想了想問道:“家里的三個姑娘也想的緊,不知林姑娘有什么交代的嗎?”
黛玉眼眸一閃,沖她點點頭:“果然是個金鴛鴦,我這次回來不能留在你們府里長住了。我思量著,就請三個姐妹來我這里玩上幾天可好?你先這么的回話,我去了再說?!?p> 鴛鴦想到門前的那兩塊牌子,心中了然。看來老太太的想法要落空了。黛玉這是借著自己的嘴,去告訴賈母,我父女已有定論,不要再商議此事了。
回來后這么一說,賈母果然唉聲嘆氣:“好好的姻緣,怎么就不能了呢?!?p> 鴛鴦給她捶著腿說道:“老太太,兒孫自有兒孫福。您樂意了,那人家娘還不樂意呢。這娶回來后,婆婆要是不待見,妹妹可就受苦了。”
賈母不再言語。
未央宮里,太上與太后言道:“我此番重賞林如海,也是為了安那些老臣的心。我已知命不久矣。怕就怕,那些人趁著我的死期,遽然發(fā)動,還要用我的名號來個清君側。朝野不安??!”
太后問到:“如此可有良策?這林如海又能做些什么?”
“我已經(jīng)讓裘世安去見他了,想來他會明白我的一番苦心。皇兒那里,也會自有交代。這些個余孽不除,他也難做啊?!?p> 太后恨恨言道:“不如先除了四王,斬斷他們的手腳?!?p> 太上說道:“四王那里自有一個人對付。我夢中見到一塊石頭,上面寫著我朝的事情,卻被一個短發(fā)背包的小子胡亂涂掉,我問他為何如此,他說看著這些女兒家太心痛,故此抹掉。第二日醒來,就聽說了烏海的故事。看來,天意如此,這故事要重新演繹了?!?p> 賈元春靜悄悄離了未央宮,回到鳳藻宮,抱琴帶著宮女上來服侍,元春待得四下無人時,輕輕說道:“夢中有人在烏海。”就不再言語。
風吹處,簾攏飄舞,抱琴送上一盞茶說道:“有個太監(jiān)出去了?!痹狐c點頭,默不作聲。她知道誰在烏海,就是摸不清方向。當今的允諾,猶言在耳:非是為了別的,朕只想知道父皇和母后的日常,若能做到,何愁一個貴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