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小……?他看見了?
青丘本來還依戀這沈瑜懷里淡淡的溫暖的氣息,一聽這話,所有的溫存全數(shù)消散。
他再次聽見了自己這個已經(jīng)有將近兩個月沒有用的名字,心里只覺得狠狠地“咯噔了”一下。
就好像是一塊笨重的大石頭,砸進(jìn)原本平靜地池塘里,掀起了不小的波瀾來。
但……我蘇小小,怎么會承認(rèn)自己是蘇小小的呢?
聽起來,著實(shí)有一些那么的搞笑。但這真是青丘此刻的想法。
呵呵……
“小???少帥,您是說那個蘇府小姐,蘇小小么?”青丘故意用了個非常疑惑的夸張的語氣,狠狠地皺了眉,問道——當(dāng)然這小動作,沈瑜肯定是看不見的了。
黑燈瞎火的,看個啥玩意兒……
“你……真?zhèn)€不是蘇小???”沈瑜果然是懷疑了他的話,皺了眉反問道。
“不是!”青丘當(dāng)然是應(yīng)和著矢口否認(rèn)了。
“那……這是什么東西?”沈瑜坐起身來,點(diǎn)燃了一旁擺放的蠟燭,光線便立刻布滿了大半個房間。
青丘的雙眼艱難地適應(yīng)了這迎面而來的光線,也就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樣。
果真,他只穿了一件單衣。此刻,他不再是馬背上的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將軍,而是個大戶人家慵懶華貴的大少爺。
青丘立刻移開了自己的視線來——非禮勿視。
他順便瞅著個機(jī)會,趁著沈瑜沒注意,逃離了他的束縛。
沈瑜也沒在意。他從一旁的盒子里拿出那東西來——一塊玉佩,在燭光中閃耀著溫潤的光輝。
“果真是在你這兒的,”青丘朝沈瑜攤出手,道,“還給我吧!”
沈瑜當(dāng)然是不會輕易地還給他的——他又不是傻子。
他裝模作樣地打量起那塊玉佩來,還念念有詞地說著什么。
“你給不給我?”青丘有些不耐煩了。
“這塊玉佩呢,是本世子在蘇府小姐剛出生那天送給她的,上邊兒還刻有我平王府的字樣……嘖嘖,在這兒呢,要不要瞧瞧?”
青丘一聽他這番話,心里一驚:什么?這玉佩竟然是他的???好你個死老頭子,竟然敢騙我說是白晴哥哥的!害得我那么小心地珍藏了那么多年!
沈瑜沒有在意他臉上的陰晴變換,仍舊捧了玉佩嘖嘖道:“這玉佩,可是跟隨了本世子三年呢……不過,你若不是蘇府小姐,怎么會在你這兒?”
“蘇小小啊……咳咳,那是因?yàn)槲以?jīng)又助于她,她就把這塊玉佩送給我了……”
“胡說!你既然這么聰明,為何沒發(fā)現(xiàn)這上邊兒印著的平王府的字樣兒?”
“你兇什么兇?沒在意就是沒在意,說那么多干嘛?”青丘再次朝他攤出手,索要那塊玉佩——即便已經(jīng)得知是沈瑜的了。
沈瑜反而不怒,笑了笑,冷聲道:“既然這不是小軍師在意的東西,那不如就還給本帥吧,也算是物歸原主,可好?”
“你!”青丘沒想到沈瑜竟然是如此這般的無賴,氣得他直跺了跺腳,就打算轉(zhuǎn)身離開。
“你愛拿,那就拿回去吧!我也不稀罕那玩意兒!”
他頭也不回地沖向門那邊。
見青丘真像個小孩子般地耍了脾氣,沈瑜趕緊追了上去,想講他拉住,把玉佩還回去。
“不就開個玩笑嘛……干嘛這么……”他話還沒說完,面前的門便狠狠地砸上了,將兩個人隔在了兩個世界。
沈瑜嘴角討好的笑容漸漸掉落了下來……
真……生氣了?
……
青丘一路狂奔著,狼狽地跑回了房間,推門而入。
關(guān)上門的那一瞬間,他重重地跌坐在地面上。
沒有疼痛感。因?yàn)楹孟裥母础?p> 青丘取下了那銀質(zhì)的狐貍面具,握在手中,手指輕輕地?fù)徇^那冰冷,忽而感到喉頭一陣哽咽。
少女嬌俏的容顏上寫滿了悲哀,眼角也不覺有一滴清淚滾落下來,格外晶瑩剔透——
就好像漫天的星辰,藏進(jìn)了她的眼眸,化作淚珠的流星,悄然墜落。
誰說我不在意了?我……我那是真的很在意的啊……
青丘一陣無言。萬籟俱寂中,他感到有一些心痛,淚水越來越快地在他的眼角聚集,滑落。
他將整個臉都埋進(jìn)了膝蓋中,雙手環(huán)抱著腿,低聲地抽泣了起來。
想他這般沒心沒肺的女孩,也終于是到了為“情”之一字而感傷的年紀(jì)了。
青丘雖說平日里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實(shí)際上,他是個自尊心極強(qiáng)的女孩子,絕對不會讓人看見他脆弱的一面。
他很少哭,或者說很少在別人的面前哭。哪怕是見著他最怕的驚雷和閃電,也只會一個人,裹在被窩里,捂著耳朵,無聲地哭泣。
但這次,也許是因?yàn)檎娴暮苄耐?,很難受,他一向擅長的無聲卻再也無法施展出來了。
青丘將音量控制得很小,以至于變成了哽咽不止的樣子。
哭,從來都不是悲傷的代表,而是一種宣泄的方式。
真正的悲傷,是無聲的,又或者是說,是阻止了自己唯一的宣泄方式。
正是這種欲哭不能,拼命想要自己忘記這份悲傷的時候,才是一個人內(nèi)心最痛苦、最掙扎的時刻。
青丘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那么在意那家伙了,不管是他這個人也好,還是他送的東西也罷,都是那么的在意。
就像是收藏家最珍貴的寶物一樣。
雖說他已經(jīng)和白晴定下了婚約,但從沈瑜身上,他感受到了白晴從未給過他的東西。
如果猜得沒錯,那東西,應(yīng)該叫做陪伴。
他承認(rèn),他是喜歡過白晴沒錯。他也承認(rèn)確實(shí)是那時被白晴的才華所折服。但這也許只是出于一種對偶像的景仰和崇拜,而青丘本人也已經(jīng)習(xí)慣了去欽慕他,從而也給自己留下了一種假象——
他喜歡白晴……?
他一直喜歡白晴……?
已經(jīng)有三年了。三年來,再也沒見著他的白晴哥哥一面,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身在何方,正在做著什么,有沒有按時吃飯,有沒有……想過她?
當(dāng)然,他是否還記得,那場大雪里的,那個美麗的約定?
就算青丘三年來,每晚都在心里想著他,每晚都在嘴上念著他,他的模樣卻也仍舊逐漸淡出了他的記憶,他的生活,甚至他的世界里……
真的太少了……見面的次數(shù),每次會面的時間,都真的太少了……再如何癡情的人,也會逐漸將深愛著的對方忘卻。
更何況是青丘這種年幼無知的欽慕?
而現(xiàn)在,青丘無論何時想去幻想白晴的身影,白晴的氣息,腦海里總是只會浮現(xiàn)出沈瑜的身影,沈瑜的氣息,沈瑜的聲音,沈瑜的神情……
初見時、一襲黑衣的華貴少年,月色下的、談著交易的冷酷世子,篝火前的、眼里只能容得下他一人的溫柔少帥……
他的種種模樣,接二連三地從青丘的腦海里浮現(xiàn)了出來。
青丘自嘲似的笑了笑,自言自語道:“我……我這究竟是怎么了?該不會真的喜歡上那家伙了吧?”
雖然是那么說,但他心里也很清楚——不可能了,一切都來不及了。
他與沈瑜的關(guān)系,終究也只能止步于此。一個大將,和他手下的謀士。
上下屬的關(guān)系。
沈瑜是京城內(nèi)唯一的世子,她只是商賈之家的小姐;
沈瑜是戰(zhàn)場上叱咤風(fēng)云的大將,他只是個會些小伎倆的“狗頭軍師”。
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過去不是,現(xiàn)在不是,未來……應(yīng)該也不會是。
更何況你,他自己現(xiàn)在確實(shí)已有婚約在身。畢竟是自己兒時苦苦求來的玩意兒,哭著喊著,也得乖乖履行啰!
還好……明天,明天就能踏上回家的征程,回去做自己的蘇家小姐了。
她從此可以剪斷和沈瑜的絲絲聯(lián)系。
回去等白晴回來,等他回來就和他成親,做一個貴婦人。以后就帶著自己的孩子,在花園散散步,逗逗鳥,過一輩子平凡閑適的生活。
只要沈瑜不要說出口,沒有人會知道這一切的……
沒有人……
忽而想起闊別了兩個月的蘇府,青丘嘴角終于有了一抹微笑。
好久沒有吃到張大娘家的冰糖葫蘆了,還有門前小巷旁賣的桃花酥……好想念那個味道啊……
還有,爹,娘親,阿音……我好想你們……
還有哥哥們……糟了!
青丘一想起自己的幾個哥哥,忽然記起了昨天在宴會上遇見的二哥,不禁渾身寒戰(zhàn)。
拜托拜托,在回去的路上千萬不要穿幫?。?p> 不然我真的會死得很慘的!
……
青丘房間的燭光亮了好久,終于在二更之后熄滅了。
沈瑜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見他睡了,這才放下心來。
他抬起了手,望向手中已經(jīng)握得溫潤暖和的玉佩,心里五味雜陳。
應(yīng)該是小小沒錯了……她……會喜歡嗎?
沈瑜最后望了那房間一眼,轉(zhuǎn)身離去,身影隱沒在漫天夜色之中。
對不起……
……
“喂喂,你怎么還在這里?”
塔里正端著空了的草料桶,從馬廄繞了回來,路過一條小溪旁的草地,便看見蘇長韻悠悠地躺在草甸上。
是在……仰望星空?
塔里臉上微微紅了紅,但還是深吸了一口氣,走上前去打招呼道。
蘇長韻眼皮子似閉非閉,聽見塔里的聲音,微微歪了頭,瞥了她一眼。
“哦,睡不著,出來看看月亮。”
塔里放下空桶,坐到了蘇長韻的身邊。
“怎么,在數(shù)星星呢?”塔里笑著,歪了頭望著他。
“嗯……沒幾個,但總要數(shù)上半天?!?p> “很好啊……”塔里喃喃道。
“很好?”蘇長韻有些疑惑地望了望眼前這個俏皮可愛的異族姑娘。
“嗯……星星故意沒讓你數(shù)完的……
“因?yàn)樗鼈冊谝估飹炀昧?,也想要你的陪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