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夢一場,自己坐在前往柳城的列車上,我叫宋嬌,姐姐過世已經(jīng)三年之久,我留學(xué)回來,還未回家拜見父親,就先來柳城了。自從姐姐死后,就經(jīng)常夢見她,也許是想她了吧。
姐姐和紅杜鵑的墓在柳城郊外極不起眼的地方,也很是難找。我?guī)е∠愫图t杜鵑花去見他們,杜鵑給姐姐,丁香給紅杜鵑,說來也羨慕,姐姐喜歡丁香,紅杜鵑喜歡杜鵑,可自從二人成婚,姐姐就開始喜歡杜鵑更甚,而紅杜鵑轉(zhuǎn)而喜歡丁香了。
來到墓前,我錯愕些許,這墓分明有人清掃過,上面擺著水果糕點,香剛剛?cè)嫉揭话?,有人來過,就在我來的不久之前。據(jù)我所知,自從他們夫婦二人出事以后,聯(lián)絡(luò)的人越來越少,他倆故意與熟友斷聯(lián),減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就連他們二人的葬禮,也辦得倉促又匆忙。會是誰呢?思慮良久,他們的朋友我也著實不認識幾個,只好搖頭作罷。不管是誰,能想著他們,就是有心人。
柳城風(fēng)光大好,街道繁華,古洋并存,既有裹腳的保守夫人,又有身著旗袍的時尚女性,既有馬褂長衫,又有西裝革履。這三年,柳城也是大變樣呢!我有幾位柳城的同學(xué)和我是一起回來的,他們待我為姐姐掃了墓,便盛情邀請我在柳城游玩一番,我難以推辭,想著回家的車票也是幾日之后的,便同他們一起了。
有個叫聶子豪的同學(xué),與青梅竹馬分別,我們關(guān)系尚好,就時不時和我們念叨,說回國就和他心心念念的人成婚,邀我們?yōu)樗I劃求婚的儀式,這一籌劃就是三年,推翻了許多的方案。不曾想,回國之后才得知,那女孩在一年之前就嫁給了當(dāng)?shù)剀婇y做了姨太太,自己的事情撲了個空,即郁悶又后悔,還大鬧軍閥府,被胖打一頓趕了出來,無奈之下,只好借酒消愁,我們幾個人就陪著他一起出入各個酒館舞廳,白天喝到晚上。我不太會喝酒,就在旁邊坐著,我的室友索林娜替他憤憤不平,將自己灌得伶仃大醉。
其實我早有疑慮了。據(jù)我所知,三年來,聶子豪頻頻寄信,卻從未收到回信,他總是解釋說是相隔太遠也許是半路被什么截胡了,我也就不曾把自己的疑慮講給他,畢竟感情的事,能少管就少管。
我扶索林娜回家休息已經(jīng)很晚了,在柳城這段時間虧得她照顧,自己暫住她家,她父母很忙,所以家中只有我和她兩個人。不曾想,索林娜也不知沾了什么,又或是吃了什么,又過敏了,看她包中過敏藥吃完了,我便決定出門去幫她買些回來。
柳城晚上的街道同白天大相徑庭,路上沒有了什么行人,有些門店也關(guān)門了,時不時遠處傳來狗吠,又有時半路竄出只貓來,叫人不由得背冒涼氣,真黑啊!
買藥回去的路異常艱難,許多藥店關(guān)門,好不容易在個不起眼的小店買來,卻早已不知自己身處何處了,這天黑壓壓,路上沒有什么燈照明,伸手不見五指,我行走的步子越邁越小,心里也越來越忐忑,忽然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想著興許是有人路過,不如找他幫忙。
“有,有人嗎?”我試探性的問了句,沒人應(yīng)答。
想著是不是沒聽見,就提高了聲音“有沒有人啊...”依舊無人應(yīng)答,可是腳步越來越近,而且聲音越來越急促,這讓我心頭一緊,忙邁開步子,轉(zhuǎn)身就跑。
后面的步子也在跑,而且分明比我快,不一會兒,就感覺那東西已經(jīng)到我后頭,離我不到幾尺遠,還沒等我叫出聲,已經(jīng)昏迷了。
我睜開眼睛,隱隱約約看見前面有一女子在聽戲,臺上有一男子穿著戲服在咿咿呀呀的唱著,片刻,女子也開始在臺下學(xué)著男子的動作,二人一人臺上,一人臺下,動作及其一致。突然,男子高舉手中的劍向女子刺去,這時,我才看清他們的臉。
“姐姐!”我大喊一聲,只見姐姐已經(jīng)口吐鮮血,口中艱難的吐出幾個字“嬌嬌...救我...不想死...”
又是一場夢。
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被綁著,動彈不得。不久便傳來開鎖的聲音,走進幾個大漢,要將我?guī)ё?,我一番掙扎,頭不慎撞在了門框,瞬間頭腦發(fā)懵,有失去了意識。
再次清醒已經(jīng)躺在不知誰家的床上了,左腿鉆心的疼,旁邊有個姑娘端了藥來,見我醒來,關(guān)切的上前問道:“想了?感覺怎么樣?”
她見我一臉疑惑接著說道:“您呀,遇上土匪了,恰巧我家兩位少爺路過,將您救下了。不過…那幾人實在不好對付,您的腿…傷了?!彼媛峨y色,顯得十分抱歉。
我起身看看我受傷的腿,已經(jīng)處理好了。
這時,兩個身影推門而入,一人穿著繡這海棠花的白色長衫,臉龐帶笑,另一人穿著軍裝,像是個軍官,二人表情截然相反。
“醒了?”白衣的那人笑著看我,我點點頭。
“大少爺三少爺,姑娘剛醒,我正準備喂藥呢!”那姑娘急忙接道。我道謝的話,剛要出口,被那軍官堵了回去“沒事別亂跑,出門還要管閑事?!?p> “多,多謝?!甭犨@話,我心中羞愧,因為整個過程我都沒什么記憶,心里道不覺得有多么忐忑。
那軍官再說什么,轉(zhuǎn)身走了。
白衣男子略表歉意的沖我笑笑,連忙解釋“三弟啊,就是這個樣子,不用管他,等到天亮了,我講你送回去?!?p> 雞鳴破曉,我與索林娜取得了聯(lián)系,得知發(fā)現(xiàn)我不見了,大家瘋了一般找,報了警,卻遲遲沒有消息。
白衣男子與我告別“宋小姐,招待不周,以后有什么難處可來梨園找我,在下白海棠?!?p> “你,你怎知我姓宋...”
“你同你姐姐,長得很像?!?p> 我猛然想起,我見過他,再姐姐的葬禮上,他唱了整整一宿...
幾位同學(xué)怕有仇家來報復(fù),加上我腿腳不便,替我改了車票,幾人護送我回家鄉(xiāng)涼城。到達目的地,也片刻不多待,回去了。
父親見我這般情景回家,不斷嘆氣,說這柳城去不得,我們姐妹兩個都在那里遭了殃。又命廚子做了許多拿手好菜,給我一頓好補,回來幾月有余,身上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朋友寫信來,說救我的白家為了找那幾名土匪,將柳城翻了個遍,終是沒找到。白家拖朋友告訴我,那幾人恐怕不簡單,要我在家鄉(xiāng)也多加小心。
一日,父親端來一大碗花生酪擺在我面前,同我說:“嬌嬌,回來數(shù)月了,為父有件事不得不說,早年定下來的我與你叔叔交好,現(xiàn)在你也大了....”
我聽聞急忙塞了一大口花生酪。父親見狀搖頭“我知你沒心思,沒關(guān)系,爹爹不強求,只是那孩子的父親是為父的摯友,如今摯友去世多年,他繼母有對他百般排斥,為父...”
“爹爹,婚姻大事,不能兒戲。”我吃完花生酪的最后一口,喃喃說道。
“哎...沒事,為父聽你的,你若不愿,便不嫁。”說完起身離開。我看著父親的背影,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我家院子里有棵棗樹,是當(dāng)年姐姐種下的,不知是何原因,這樹長得異常的快,如今竟需兩人環(huán)抱了,大家都覺得不可思議。正值十五,月亮格外的圓,我躺在棗樹粗壯的枝干上小憩。又做了夢。
夢里,我回到九年前,姐姐在我所躺的枝干上跳舞唱曲,聲音越來越小,身影也越來越模糊。突然,畫面一轉(zhuǎn),姐姐渾身是傷從樹干上掉了下來,我急忙跑過去,還沒等接住就驚醒了。
我從枝干做起,長呼了一口氣,仰頭望了望皎潔的月光,竟也不由自主的跳起了姐姐跳的舞,微風(fēng)徐徐,衣帶飄飄,漸漸忘我。
舞畢,低頭見父親就在樹下望著,默不作聲,月光照耀,見父親眼眶隱隱有著淚光。
“嬌嬌,天涼,下來吧...”
我并未動身,心中情緒一涌再涌,眼角也些許有些濕潤“父親”我哽咽著嗓子“您后悔嗎...”
“后悔...趕走你姐姐,是我這輩子最后悔的事...”
那晚的風(fēng)就這樣在我們二人之間掠過,月光照在我們身上,卻怎么也照不亮我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