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澤!
倒不是說這沼澤有多大,而是沼澤表面,數(shù)不清的白骨從淤泥里露出來。陸長風(fēng)的馬也在沼澤之中,埋在沼澤之下的一半早成了白骨,也只有上面的血肉猶存。
事到如今,她總算是知道這些植物是吃什么長大了。
也不知道陸長風(fēng)如何了,馬鞍上的刀被取走了,他應(yīng)該是過去了。
南虛有一門推算之術(shù),據(jù)說是可以知曉過去未來,算人的安危更是小菜一碟,南虛的小輩當(dāng)中就屬司刑學(xué)得最好。
蠻月惱自己不爭氣,當(dāng)初怎么就不去學(xué)學(xué),如今不求像司刑那般精通,就是略懂一二也行。總比她在這兒抓心撓肝地瞎猜來的好。
有道是,少壯不努力,老大想當(dāng)初。
沼澤攔路顯然不是什么明智之舉,地上走不了就從上面走,陸長風(fēng)輕功不錯,應(yīng)該就是踏著沼澤面上那些骨頭過去的。蠻月踏空而行,輕輕松松便越過了沼澤。
當(dāng)她第三次回到沼澤時,她才明白,沼澤并不是亡靈拿來攔路的,那些濃霧里隱藏的迷陣才是。
蠻月隱約感覺有些不對勁,亡靈之中也不乏博學(xué)多才之輩。會布陣的亡靈,絕對也是大人物了,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霧氣漸濃,到處白茫茫一片,待霧氣散盡,周圍又變了副景色。還是那條路,只是身后沼澤不見了,面前多出了一塊石碑。一個略微有些肥胖的老者懶散地坐靠在石碑上,與他身形不符的是,他右手沒被衣袖掩蓋的地方已經(jīng)成了白骨。
老者扶著碑搖搖晃晃站起來,看似行動遲緩。蠻月知道,先前遇到的不過都是迷陣罷了,可不能和他相提并論。
她手腕一轉(zhuǎn),流火出現(xiàn)在她手中,她可不想陪這亡靈墨跡,“你若要攔我,便速戰(zhàn)速決,別耽誤我找人。”她身上的火便是這些亡靈天生的克星,也絲毫不覺得自己會落下風(fēng)。
老者抬起頭打量她,灰暗的眼睛一下子睜大,這姑娘手持利劍,一派肅殺的模樣,與他殘存記憶中的人影重合起來。伴隨著記憶蘇醒,他又聽見了那陣陣廝殺聲,他無意識跟著道:“今日血戰(zhàn),至死方休?!?p> 他低聲念了好幾遍,面向她,顫著聲問:“是熒惑殿主來了嗎?”
熒惑殿主正是如今的南虛之主,朱雀神君是也。
蠻月由朱雀親手帶大,有一學(xué)一,神態(tài)言語自然與她十分相似。老者認錯也是情理之中。
“你是誰?”蠻月問道,她自然知曉自己師傅沒做神仙之前的名號是什么。即使這老者故意套近乎,也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老者臉上出現(xiàn)一瞬間的迷茫,“我不知道,我、我要保衛(wèi)南虛,保衛(wèi)南虛......”
“保衛(wèi)南虛?可這里不是南虛?!彼挥X得莫名,這些亡靈一個個瘋瘋癲癲,這唱的又是哪一出。
“怎么會,她跟我說這里是南虛啊!”老者的神色逐漸癲狂。
記憶模糊的亡靈口口聲聲說要保護南虛,又管她叫熒惑殿主,蠻月想到了一個可能。這老者或許是多年前南虛大戰(zhàn)中死去的妖,本應(yīng)該在亡靈國度,只是不知道為什么被召喚到人間來了。
在外漂泊了那么久,連記憶都被時間蠶食得所剩無幾,卻還記得保護南虛。蠻月收起流火,無論他是真是假,她的劍都不能對著南虛的先輩。
天地間的事物死后魂靈不散,不得往生,皆是因為執(zhí)念二字。若是了結(jié)他生前所愿,放下執(zhí)念,魂靈自然也就散了。她試探著道:“前輩,南虛如今很好,諸天各界都無人再敢肆意欺辱南虛。”
他冷靜下來,詢問:“是嗎?”
蠻月說了聲是。
老者笑了兩聲,又靠著石碑坐下,身上的骨血化作了粒粒黃沙,慢慢流逝。
蠻月也沒想到老者這么相信她的話,大概是因為把她當(dāng)做真正的熒惑殿主了吧。向他拜了一拜,收拾心情,便繼續(xù)前行。
她又繞了幾圈,忽然想起南虛有一篇靜心咒,據(jù)說可以靜心明目破除虛妄,是對付迷陣的不二法門。她雖然沒有修煉過,但每次她做錯事朱雀都會罰她抄靜心咒,內(nèi)容早就爛熟于心了。
她閉眼默念靜心咒,片刻之后試探著睜開一只眼,發(fā)現(xiàn)毫無變化,不由得撓撓頭,“怎么沒用???”
反復(fù)幾次后,蠻月終于看到迷霧散去,周圍屋舍大大小小排列整齊,原來她早進了村,只是困于迷陣一直在村子里頭兜圈子。
每間屋子前都擺放著與常人一般大小的泥像,泥像的模樣各異,看來供奉的還不止一只亡靈。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尊女子泥像,她撐著把傘,所有泥像都朝向她,好似是在朝拜。
這小小的村莊好像被天地所遺棄,被濃霧烏云環(huán)繞,終年不見天日。
其中一個中年人的泥像動起來,走到她面前,蛻變得與活人一般無二。
這回總不能是南虛先輩了吧,蠻月握緊流火的劍柄,就想著痛痛快快打一場。沒想到那中年男子反倒先向她鞠了一躬,蠻月嚇得后退幾步,滿臉疑惑,這是亡靈間流行的什么習(xí)俗嗎。打架前還要行禮問好,不像他們的作風(fēng)啊。
只聽見中年男子道:“是小的眼拙,一開始沒認出您來,讓您在外面徘徊了許久?!?p> “外面的迷陣是你布置的?”蠻月問道。
“自然不是?!彼仡^看那尊撐傘女子的泥像,“是大人布置的,我只不過是留下來看守而已。”
她并不認識他,也不認得他口中的那位大人,可這男子對她尊敬得很,難道還有什么淵源不成,“你,莫非也是南虛的前輩?”
男子不作答,反而問她,“您來此處是為了什么?”
蠻月這才想起正事來,她不是來找人打架的,她是來救陸長風(fēng)的,“我來找人,那個人大約是白天來的,生得很好看,可我一路上都沒見著他。是不是被你們抓走了?”
“哦,今天確實來了個人,沒想到是您的朋友,是我的疏忽,請您見諒?!彼哉Z中十分客氣,可蠻月卻聽得渾身難受,一只不認識的亡靈如此陰陽怪氣同她說話,確實滲得慌。
“那他現(xiàn)在在哪兒?”
“在后面的院子里。”男子道
她記得亡靈會將人心底的恐懼織成夢境,將人活活嚇死,那陸長風(fēng)的恐懼是什么?
男子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所想,說道:“您的朋友少時的經(jīng)歷有些曲折啊,如今他正在井底等您呢?!?p> 井底,安定說過,陸家被滅門的時候,陸長風(fēng)就是躲在枯井中才躲過一劫的。蠻月越過他,徑直去找陸長風(fēng),“那、我走了。你真不攔我?”
男子搖搖頭,看樣子還要向她施上一記告別禮。
蠻月拔腿就跑,既然這亡靈不和她打,她也不必多做糾纏。趕緊先找到陸長風(fēng),免得一會兒這亡靈后悔,即便前頭是陷阱,她也義無反顧。
蠻月走后,男子朝著撐傘女子的泥像深深一拜。泥像臉上附著的一抹黑氣飄到半空中,女子的聲音傳出來,“這地方不能要了?!?p> “遵命?!?p> 黑氣隨即消散在空中,他仍是十分恭敬:“恭送大人?!?p> 房屋門口站立的泥像上出現(xiàn)一道道裂痕,就連籠罩在村子上方的濃霧也有了消散的痕跡,男子扭頭看向蠻月離去的方向,臉上的血肉脫落,“總有一天你會回到我們身邊的,我的殿下?!?p> 這座村莊里有不少的迷陣,蠻月能清楚感覺到,被困其中的人都還活著,真不知道這些亡靈到底想干什么。今日她的所見所聞簡直顛覆她以往對亡靈的認知,他們好像在謀劃什么事情,而且看起來,這些亡靈跟她的淵源還不淺。
等回了盛京,一定要找司刑查清這件事。
男子也并未跟她說清楚,只說陸長風(fēng)在院子里,卻不說清陸長風(fēng)在哪個院子里,這里屋舍修筑得一模一樣,擺明了是在為難她。
不過當(dāng)初為了找柳安安而學(xué)的衍息術(shù)恰好派上用場,她手中結(jié)印,一道身影浮現(xiàn)在眼前,看樣子就是陸長風(fēng)。
這里的屋舍并沒有修門,蠻月推門進去直接一腳踏空。可腳下明明是堅實的土地,她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又是迷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