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術(shù)是陸長風的暗衛(wèi),此刻正站在書房里,將軍營里得到的新消息報給陸長風。說完低垂著頭,沒敢抬頭打量他的神色。
沉默了一陣子,陸長風手里的筆尖才重重地落在紙面上,“請趙淵喝酒,左右也出不了什么事,你仔細盯著就是?!?p> 白術(shù)稱是。
驛館二樓房門緊閉,三人圍坐一堂。
子修手里把玩著紙扇,“按你們所說,這個趙淵是假的,那你們看出什么沒有?”
司刑皺眉:“就是什么都看不出來,才有問題。所以我們才佯裝是你的侍從,說要請他喝酒,借著這個酒會,再探探他虛實?!?p> 蠻月點頭如搗蒜,司刑可真有一套,把失誤說成了刻意。真對得起他手里的筆桿子。
雖然是大冬日,子修也沒真想擺個宴席請趙淵喝酒,蒙詔也不在乎這些繁文縟節(jié)。還記得蠻月說想去釣魚,倒不如直接幕天席地,別有一番風味。
為了演得像一點兒,還真的拿出來了兩壇子好酒?;蛟S是連老天都順著他們,呼嘯的寒風難得休息,除了天色稍晚,還真是個釣魚的好日子。
河面早就讓多日的大雪凍住了,司刑提著劍在靠岸的冰面上敲出了幾個小洞,將魚竿都擺上。
許多人瞧著今晚風聲漸小,也紛紛出來走動。
小廝敲響了陸府的門,陸管家開門出來。那小廝道:“七皇子請陸將軍前去一敘?!?p> 陸長風放下書,捏了捏眉心。七皇子傅瑾書,與他是多年的好友。陸長風身處漩渦中心,本想著少來往,對七皇子會好些,可算算也許久未見面了。
近來心情煩悶,出去走走也好。他換了身常服,隨著小廝一道前往七皇子府。
樹林里的木頭被雪蓋著,大多是濕的,要堆火,只能向附近的農(nóng)家買。
蠻月抱著一堆亂柴,上了橋頭瞧見陸長風正往這走,遠遠地就喊道:“陸長風——”參差不齊的木枝擋住她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笑眼。
夜風帶起她的衣角,遙遙的向著他。周遭的繁雜隱去,天地間似乎只剩下橋頭的那個小姑娘,清脆的聲音逆著河流來到他面前。
“將軍,時候不早了,殿下還等著呢。”小廝見他忽然停下,愣愣出神,不禁出聲提醒。
陸長風回了神,別過臉,雙手背在腰后,直直走過去。
司刑從蠻月走到蠻月身后,看到了陸長風,怎么感覺他們吵架了,于是問:“小師叔,這是怎么了?”蠻月也是一頭霧水:“我也不知道,莫名其妙?!?p> 陸長風回頭瞧了一眼,只能瞥見一方搖曳的衣角。他止住腳步,與小廝道:“你回去稟告殿下,就說我今日有急事,明天再去拜訪?!?p> 他去而復返,看見對岸燃起了一個小火堆,將幾個人的身影照得清楚。
子修與趙淵聊得頗為投機,蠻月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看著。司刑將抓上來的魚架在火上烤。
蠻月往司刑旁邊靠了靠,用手肘頂了頂他的,“司刑,看出什么沒有?”
蒙詔的酒烈,酒量不好的人,喝不了多少。趙淵喝了幾口酒,又坐在火邊烤,臉漲得通紅。
蠻月看著他的眼睛,做口形,“妖氣?”
司刑眨了下眼。
不得了,怎么還有妖摻和進來了。司刑傳音道:“不是南虛的妖,是人界的分支?!?p> 這潭水怎么越攪越亂了,蠻月?lián)沃掳?,細細梳理?p> 十年前真趙淵被引到亡靈村,被亡靈殺了,而假趙淵居然是妖假扮的。妖和亡靈不會無緣無故去殺趙淵,柳安安是為人所害,這其中一定有人族的參與。
什么人,這得多大仇啊。
蠻月甩甩頭,頭疼,不想了不想了。
司刑把烤好的魚遞到她面前,說道:“小師叔,想不通就先放著?!?p> 陸長風站在暗處,嘆了口氣,扭頭走回了陸府。
在趙淵這兒暫時查不出什么,司刑決定先去趟地冥天,其余的事回來再行商議。
地冥天與人界相距不遠,但若是單靠走,就是走上百十來年都走不到。只有靠著兩界之間相連的界橋和界門過去。
安定難得閑下來,想起這位郡主,便來尋她。她來時,蠻月搬了張椅子坐在廚房門口,柳安安在里頭忙活。領(lǐng)路的侍女福了福身,退走。
“安定,你怎么來了?”蠻月很是驚喜。
她笑了笑,“這幾日我休沐,就來瞧瞧郡主有沒有空?!?p> 蠻月撇嘴:“我這幾天正好要去一個地方,不能跟你玩兒了?!?p> 瞧她悶悶不樂,安定實在是喜歡她這個人,喜怒哀樂都掛在臉上,簡單干凈得很。比那群老狐貍可愛多了。“沒關(guān)系,郡主在盛京待久了,出去走走也好??ぶ魇且ツ膬海俊?p> 地冥天的“地”字剛走到喉嚨口,蠻月忙咽了回去,指著里面的柳安安:“司刑說,她留在這里也不是辦法,先給她找個適合她住的地方。至于她的冤情,我?guī)筒簧厦?,只能看你們了?!?p> 安定應(yīng)了聲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是趙淵此人通敵,可是沒有證據(jù),要將他繩之以法還需從長計議。”
柳安安端著湯出來,放在桌子上,桌上還有早放著的幾個碗。她盛了兩碗,道:“安將軍也喝幾口吧。這是昨天晚上小郡主釣回來的魚?!?p> 這魚湯聞著就十分鮮香,入口后回味甘甜。安定贊嘆不已。
柳安安眉目柔和,褪去那副愁容,人也溫婉不少,“我的事情勞安將軍費心了,將軍與郡主也不必太記掛。能結(jié)識二位,已是安安的福氣了?!?p> “我要走了,以后就不回盛京了,這些日子多謝郡主與將軍照顧,也請安將軍幫我謝謝陸將軍。”或許是真的要離開了,人也變得無限傷感起來。
在人界徘徊太久,即使有蠻月的庇護,終歸對她沒什么好處。按司刑的意思,此次前往地冥天,就讓她先留在那兒。畢竟地冥天是鬼魂之鄉(xiāng),如此,也方便她將來往生。
安定覺得奇怪,人有思鄉(xiāng)之情,是為常理。她是盛京人,背井離鄉(xiāng)自然傷感。但柳安安的冤屈還未洗刷干凈,況且驛館也安全。再者,等真相大白之后,她也能在盛京繼續(xù)生活。為何急著走呢。
“對了,安定,陸長風最近很忙嗎?”蠻月問道。
安定仔細想想,好像的確是,巡遠司里面的文書都快堆成山了。但也奇怪,那些事兒都是陸長風自己攬著做的,順帶也把她的事也攬了。她才偷得了幾日閑暇。
往常他心情煩悶的時候,也是這樣。
饒是蠻月再遲鈍也察覺到了他的反常,抱怨:“他老躲著我。”
她湊近安定,壓低了聲音,神色認真,“他是不是欠人錢了?”
安定一口魚湯剛咽下,被逗得咳了幾聲:“郡主多想了,朝廷俸祿夠他使了?!?p> 看來兄長是只躲著郡主,想來他雖然老成持重,但也是年少,意氣風發(fā)。與郡主待久了,大抵是情難自抑......安定面上的笑意忍不住,心里已有了計較。
郡主是很好的人,于兄長更是良配。如今陷入僵局,倒不如她往兄長那添點柴,一舉打破僵局。
思及此,安定站起身,向蠻月道:“時候不早了,郡主要去什么地方,可要快去快回。等天氣再冷些,大雪封路就不好走了?!?p> 安定出了驛館,徑直前往巡遠司。
陸長風正在翻看文書,她走上前:“兄長別太勞累了,這些事情不急的?!?p> 他嗯了一聲。
她隨手抽出一本,手上翻著,眼睛卻盯著他,狀似不經(jīng)意道:“對了,我方才去見了一回蒙詔郡主。”
他還是只嗯了一聲。
安定嘆口氣,模樣惋惜:“也不知是怎么,門口停了輛馬車,郡主將東西都收拾好了。一問才知道,世子擔心郡主在盛京住不慣,要送郡主回蒙詔,近日就要啟程了?!?p> 陸長風手一頓,文書上的字卻怎么都看不下去了。
哪里是她住不慣,多半是子修覺得不省心,才要將她送回去。反正,遲早都是要回去的。有些事情,是避免不了的。
安定見他不為所動,繼續(xù)添油加醋:“郡主還說,有世子就沒她,世子最好在盛京住一輩子,那她一輩子都不回盛京。好遂了他的意?!?p> 這話倒像是她說的。
“夠了?!标戦L風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