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三人拎著滿滿的袋子進了電梯。
“酒精拿了嗎？”媽媽不確定地問。
“拿了，放心。”楊光舉了舉手里的瓶子。
“嗯，到了樓里，千萬別說話，先四處噴一下消消毒……”楊媽再次囑咐道。
“老媽，都問過三遍了，沒到更年期??？”楊陽呵呵一笑。
“看你皮癢欠揍，戒尺呢……”媽媽裝作咬牙切齒地說。
“還有，今天一大早我們物業(yè)都通知了，問題很嚴重，領(lǐng)導很重視……兩周內(nèi)去過湖北的都要登記，有租客是湖北的也要登記……”
大年初一一過，全國的形勢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四處人煙稀少。
小區(qū)樓下，見不到出來活動的人，垂柳枯枝低拂，飄蕩在水池面上泛著絲絲漣漪。如果換做是春天，那柳葉隨風飄蕩，那是多美的景色。
小區(qū)門口，物業(yè)保安個個戴著口罩，表情嚴肅，嚴陣以待……
走到對面小區(qū)門口，對面的保安毫不客氣舉起一支槍，一支白色的袖珍手槍……
不對，這不是手槍，這是一支額溫槍。
“嗯，36.3度
你們：
來自哪里？
去哪里？”
這一直是史上三個最深奧的哲學問題。
問得楊媽一愣，楊陽卻調(diào)皮地搶答了。
“我是我?！?p> “我從對門來?！?p> “要到對門去?！?p> “嘿，別皮了。”楊媽解釋了兩句。
隔著自家門，先酒精噴撒、消毒，放下東西，下了樓才和周媽微信聊了幾句。三人一起去物業(yè)。
物業(yè)公司位于這棟樓一層的東南角，走進辦公室，一位身材嬌小的美女迎面走來。楊媽仔細打量她，大概二十多歲，像名實習生，巴掌臉，棕黑色長發(fā)扎成馬尾辮，戴了黑邊圓框近視眼鏡，年輕的臉龐卻畫了成熟的職業(yè)妝，深藍色的西裝套裙是物業(yè)配發(fā)的統(tǒng)一服飾，纖細優(yōu)雅的小腿看得出穿著略厚的黑色絲襪，為了方便走路，她沒穿高跟鞋，而是選擇黑色的軟底平跟廣口皮鞋。
“您好，夫人，有什么事嗎？”小美女戴著小口罩，普通話很標準，但聲音稚嫩，抹了粉色唇膏的小嘴微微一笑，顯露白凈整齊的細牙，職業(yè)妝容和深色制服卻難女孩的掩青澀氣質(zhì)。
“你是新來的……”楊媽凝神瞧她被女士西服稍稍頂起的胸前那一小片金屬名牌，“你叫麥子？怎么這名字，這么怪？”
她涂抹厚厚粉底的小臉泛紅，道：“嗯，名牌印的是我在這兒的昵稱，就像很多公司都要起英文名，對了，什么事嗎？”
楊媽把情況簡單一說。
“啊，不行的，今早居委會和物業(yè)都通知了，不準接待來自湖北的人，你的讓她們離開……”
一聽是來自武漢的，小姑娘急了，說什么也不行。
要不是早了一天，今天周曉文一家估計都進不來。
“找你們物業(yè)經(jīng)理……”楊媽也火了。
這時，一位四方臉，皮膚偏黑，穿著同款深藍色西服的男子從屋子里面的辦公室走出來：“我就是這里物業(yè)經(jīng)理，你有事直接跟我說好了。麥子，你先去忙吧?！?p> 昵稱叫麥子的制服美女禮貌地打了個招呼轉(zhuǎn)身離開，她嬌小玲瓏的身形和制服絲襪的反差搭配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楊媽定定神，瞅瞅已經(jīng)不耐煩的倆小子，把情況說了一遍。
物業(yè)經(jīng)理耐心聽完后，大手一揮說道：“抱歉，按照規(guī)定，真的不行！鄰居和小區(qū)業(yè)主也會有意見的?！?p> 這個物業(yè)經(jīng)理說話挺會打官腔！楊媽內(nèi)心跑過千萬頭羊駝，但臉上必須保持微笑。
“我知道，但人家現(xiàn)在也很難，你讓人家現(xiàn)在去哪，帶著兩個孩子……”
“叔叔，周曉文他爸爸是醫(yī)生，真在武漢搶救病人，是英雄的家屬……你說，這種落井下石的事情我們上海人能干？”楊陽忍不住了。
“這……”
“叔叔，我有微博，還有微信朋友圈，要是把這個發(fā)上網(wǎng)，說不定你會大紅大紫……”楊光接著補刀。
“這……”物業(yè)經(jīng)理猶豫了，看著這兩個小子，還真不像嚇唬人的樣子。
“規(guī)定是今天出的，她們是昨天來的，而且她們很自覺，會做好隔離工作……”楊媽看著有戲，接著唱紅臉。
“好吧，登記一下?！蔽飿I(yè)經(jīng)理終于松口了。
“但有一點，隔離期兩周不能出來。”
“沒問題，我會定時送菜放家里門口?！睏顙尫判牧?。
出了物業(yè)們，兄弟倆拍手一擊，“搞定！”
回到自己家，楊媽感嘆了一句，“還是宅在自家好?！?p> 時近中午，楊光兄弟倆在客廳看電視，餐廳里傳來一陣陣的香味。
“開飯嘍，媽媽做什么好吃的，真香！”
“洗個手，吃飯嘍。”
“哇，洋蔥燒牛肉，我最喜歡?！睏铌栭_心地說，夾起一大塊。
“弟弟，你吃嗎？”哥哥知道弟弟平時有兩樣不吃，蔥和洋蔥，故意逗他。
“吃，誰說我不吃，我最愛吃洋蔥了。”
他認真地把牛肉上的洋蔥去掉，放到嘴巴里。
“嗯，真好吃的洋蔥?！?p> 媽媽：“你……”
楊陽：“弟弟，你還能這樣騷說法?！?p> 弟弟得意地張開嘴，“吃光了，洋蔥真好吃?！?p> 媽媽邊吃邊打開手機，山姆店的APP。
“天哪！”
“媽媽，你怎么用我的臺詞？”楊陽嬉笑著說。
“啊，菜都沒有了，這是什么情況？”
又打開盒馬鮮生APP，“也沒有！”
“發(fā)生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了！”楊光很嚴肅地說。
“要半夜十二點開放，搞得雙十二似的，買菜也要搶？”楊媽覺得這個世界開始不可思議。
史上誰見過買大白菜也要半夜搶啊，酸泥狠嗎？
“也不知道你們老爸現(xiàn)在在干嗎？不知道我們現(xiàn)在多難啊！”
“老爸的工作更重要……”楊陽難得認真地說。
“老爸正在打敗希特勒，拯救我們這個地球……”什么時候總少不了湊熱鬧的小兒。
“行了，你少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漫畫！”楊媽不好氣地說。
“錯，老媽，這是歷史！”大兒子首先反駁。
“歷史很重要很重要，它是金子……”楊光強調(diào)。
“弟弟，不是金子，是鏡子，以史為鏡，注意語文、語文……”
“哥哥，金子比鏡子更寶貴。”
哥哥無語了。什么時候弟弟也變成小財迷了。
“還好，還好，”媽媽打完居委會的電話舒了一口氣，“幸虧我們已經(jīng)宅家一周，曉雨他們一家是武漢出去二十多天了，不然我們也得被居家隔離……至少，現(xiàn)在我們可以出去走走……”
夕陽西下，落日的馀暉照得大地一片金黃，晚風帶來一陣陣的清涼，但帶不走連續(xù)工作都顧不及喝口水的勞累。
楊華坐下來，喘口氣，休息一下。打開錢包，喜滋滋地看了一眼里面的家庭合照。楊媽以前是個音樂教師，簡單飄灑的碎發(fā)隨風飄蕩，一彎春眉加上明亮的眼睛讓人清爽無比，容光**之中宛如明珠美玉，潔白如玉的皮膚晶瑩剔透，一張優(yōu)美雅致的臉孔讓人沉醉。那輕柔的微笑仿佛春天中的陽光，讓人陶醉，充滿了溫馨，沒有絲毫的煩惱，就是如此的出色，特別是她那靚麗雅致的臉孔上面的輕柔微笑，帶給人一種舒心而又親切的感覺，如同春光一般明媚，仿佛一朵盛開的百合芬芳，讓他忘卻了疲勞……
當初楊華在同學婚禮上第一眼看到了，就發(fā)誓非她不娶。等到了有了老二楊光出生，家里實在顧不過來，才讓妻子辭去了學校工作，一周只給一個音樂培訓機構(gòu)上三四次培訓課。
“也不知道她們在家怎么樣？沒想到薄荷島上認識的周媽一家昨夜居然到了上海?！?p> 楊華跟隨隊伍過來，直接就到了工地上，還沒進城去看一看，雖然封城了，不過這邊有特殊通行證，特殊崗位，也可以進去的。
旁邊是一輛正在卸菜的大卡車，一個四十幾歲的魁梧漢子坐在地上，抽著一只便宜的“紅河”。
剛才問了，他叫老王，來自河南沈丘，老王在疫情爆發(fā)后便心系前線，看著大批奔赴“戰(zhàn)場”的逆行者，不免產(chǎn)生擔憂，“他們吃的怎么解決”。
也是昨天，年初一，他凌晨五點就起床將蔬菜裝車，忙乎了大半天，最終裝載了整整5噸蔬菜。
打包好蔬菜后，他沒有片刻停歇就開車前往武漢，從沈丘到武漢，400公里的距離，一卡關(guān)卡解釋，匯報，允許，硬是在今天下午趕到火神山醫(yī)院的工地。
送給忙碌的建設(shè)工人！
剛才楊華問他為何要這般盡心盡力，他說：“我既是河南人，也是武漢人那，在武漢這里部隊干了17年，轉(zhuǎn)業(yè)后就在家里種菜經(jīng)常大卡車送到武漢，待了20年，這里也是我的家，我為我家人做點事……我是從小到大沒文化，一句哥們走天下，但有一點很明白，沒有國哪有家？”
曾經(jīng)的一個普普通通的老兵，如今一個實實在在的農(nóng)民，在危難關(guān)頭選擇挺身而出做英雄，令人敬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