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大皇子回來了!大皇子回來了!”采月邊跑邊朝小姐閨房內(nèi)喊道。
“你說什么?”閨房里傳來女聲,雖是提高了聲調(diào),但聽起來并不炸耳。
“錯不了錯不了,小金子今日外出采買,聽聞街上有人親眼看到大皇子策馬回城,直奔皇宮去了。”
他終于回來了?十年啊,已整有十年未見,不知他如今是何模樣......
謝泠兒忙轉(zhuǎn)過身來,掩蓋不住內(nèi)心的喜悅,對著采月激動地說:“快為我行來一身素色的衣裳,我進宮一趟?!?p> 若不是宮里正在辦喪,哪里還顧得上換衣服。
采月已貼身侍奉多年,自然知道小姐心中所想,忙應(yīng)道:“是,小姐,我這就去準備?!闭f完又忙跑出去忙活了。
謝泠兒的腳下不由地原地打轉(zhuǎn),忽想起自己第一次見他時的場景……
是跟著父親一同進宮觀看新帝繼位之時,當時她還扎著垂髫,實未見過什么世面,對即將出現(xiàn)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只是那時父親還只是個剛?cè)胝巡痪玫牡碗A文官,好像是勉強討來了個可觀禮的名額,站位實在靠后,踮著腳也看不上什么稀奇。
趁著眾臣子們都跪下行禮之時,她被父親拉著和外圍一圈的觀禮者們也都紛紛趴在地上,謝泠兒悄摸抬頭,看清了臺上衣著華貴的皇帝和皇后,也一眼便看到了頭發(fā)已用金冠束起,昂首挺胸地站在二人身側(cè)的蕭臨軒,就如同天之驕子一般,渾身上下散發(fā)著光芒,可望不可及。
自那以后,她經(jīng)常趁著一些個可以入宮的機會,在遠處默默地瞧上一眼,若是有幸,當面撞見行個禮什么的,都可讓她歡心雀躍個好幾日。
要說正經(jīng)八百地初見,就要說到那回,皇后領(lǐng)著十幾數(shù)大臣女眷們在園中游春,她默默跟在后面,正心想著這回可有幸能見上他,迎面便見蕭臨軒過來此處,要伴皇后娘娘同行。
她的心里便仿佛裝了一只活兔,亂跳個不停,還未走出幾步,竟在平地上踩著自己的衣裙狠狠地摔了一跤,當他轉(zhuǎn)過身匆忙跑來扶起自己的那一瞬,令她至今難忘。
耳邊傳來一句,“可有受傷?”,又讓她的心生生漏掉了幾拍。
“大,大皇子,臣女沒事。”她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你是哪家大人的女眷?走路還不利索!”離近一看,他的面龐還是稍顯稚嫩,可言辭已頗有幾分氣勢,整個人似光似陽,正所謂蓬勃少年,定也不過如此。
她又羞又愧,低著頭老實回答道:“回大皇子,臣女父親是閣內(nèi)的記事文官謝傅。”
“哎,好了好了,沒什么事便好,腳下多留神?!闭f完,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這便算是初見。
自那以后,她便好像從心底生出了什么來,時刻盼望著遇見。
卻是萬萬沒想到,還未等到再一次與他靠近,輕聲喚他的機會,竟先是聽到他要遠赴邊城,平定動亂的消息。
這一去便是十年。
謝泠兒心中常想,“君不見,心不甘,情更甚,意更濃”說得大概就是自己此狀,正是由于初生萌芽的心思未得雨露甘霖,才讓自己怎么都不肯輕易抹了那點念頭。
可如今又看,這十年漫漫也不過一瞬,實在讓人無法怨得回憶淺薄……
轉(zhuǎn)眼,轎子已經(jīng)停到宮門口落下,她身著素衣,亮出皇后娘娘生前賜予她的令牌,直徑邁入皇宮大門,向后宮正殿走去。
皇后入棺那日,她跟著大臣女眷一伙已來此處祭拜過了,當時雖滿目白衣,場面卻也隆重。
如今,兩旁已是些無關(guān)的下人們在守著,無形之中便覺得一陣凄涼。
她遙遠一看,便瞧見一團黑銀色披風(fēng)跪在館前,定是蕭臨軒無疑。
此時的蕭臨軒應(yīng)已見過棺中之人,眼中泛著淚光,將頭磕在地上一直未起……
十年來,他每年都會收到一份母親寫給他的信,都是道她自己一切安好,讓他在邊界萬事小心,從未提及自己生病,直到前不久又收到一封信:勿念母親之身,勿忘長子之責(zé),望我兒健體永泰,萬事順吉。
原他只當平常信件閱過,不料卻成了一封絕筆……
蕭臨軒的思緒亂飛,豆大的淚水從這錚錚男兒眼眶中悄無聲息地掉落下來。
自看到他真的出現(xiàn)在那處,謝泠兒不知用了多久才走到他身后。
看著眼前這團落寞的背影,她目光微顫,心頭有些酸楚,明知他從小身得母愛,又多年未能在母親身邊盡孝,失母之痛,自是不言而喻,實在不該此時來擾他的。
尚在她晃神間,蕭臨軒已察覺身后有人,忙收緊濕潤的眼眶,回頭望去。
謝泠兒竟被蕭臨軒這一回頭凝望嚇得驚了一跳,像做了什么壞事被抓了現(xiàn)行一樣,怔怔地站在原地,剎那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蕭臨軒眼色凌厲,上下掃視著眼前這位身穿素衣的女子,道:“你是何人?”
謝泠兒心中一揪,忙整理了思緒,將雙手抬至胸前,低頭行禮道:“臣女……見過大皇子?!?p> 蕭臨軒見她行禮,未察覺有何異樣,立刻收起了目光,轉(zhuǎn)過身后才冷冷道出:“免禮?!?p> 方才正面一眼,見他紅著眼眶,謝泠兒頓了片刻,暗暗鼓足了勇氣,輕聲寬慰道:“大皇子,生老病死本不可逆轉(zhuǎn),請節(jié)哀順變,皇后娘娘念你多年,她只望你身體康健,萬事隨緣便好?!?p> 哪料,他輕哼一聲,回道:“她心中所愿誰人不知,而我多年不能在她身邊盡孝,可見根本無人在乎她的心中所愿!”
他句句不甘,謝泠兒分明感受到了他心中的委屈。比起他當年那般卓爾不群,閃閃發(fā)光的模樣,此時的他明顯黯淡了許多。
皇后生前溫和柔善,待她如女,常召她入宮陪伴在側(cè),這母子二人之間的牽掛謝泠兒也看得清楚。
她憶起皇后頓了頓,又添上一句,“你雖遠在邊城,但她一直為你主動提出平定動亂之舉而感到自豪,思你念你都是顧著你的平安喜樂,即便你就在這宮中、在她身側(cè)從未離開,她心中所愿定仍是如此!”
話音剛落,只見蕭臨軒背影一震,抬眼看向棺木,目光深不見底,空氣都凝結(jié)在了此刻。
謝泠兒不忍多說,對著皇后遺體深深拜下一禮,悄聲退下了。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來報:“見過大皇子,皇上急召?!?p> 蕭臨軒聽后,卻也不慌不忙,深深扣下一頭后起身應(yīng)了傳召。
正欲離開時,才發(fā)覺方才那名女子已經(jīng)不見人影,四周除了站在自己身后前來傳召的侍衛(wèi)外竟是一片空無,他耳邊不斷回蕩著的那段話,突然間沒了實感,心中不免升起一絲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