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留下來
“你醒啦？腿上的傷還疼嗎？飯菜吃得慣嗎？”
蘇尋勝正看著窗外出神，聽到有人說話，連忙回頭看。
說話的是個姑娘，一身淺黃色衣裙，一頭烏黑如墨的長發(fā)，耳邊梳著一條細(xì)細(xì)的小辮，也用淺黃色發(fā)帶扎好。
那姑娘見他回頭，笑眼彎彎地說：“忘了說，我是這家酒館的老板?！?p> 他趕忙向姑娘行禮：“在下蘇尋勝，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定當(dāng)報答。”
那姑娘擺擺手說道：“哎不用不用，也就是湊巧了，看到你躺在雪地里，就把你帶回來了。這么冷的天，任誰看到也會救你的。倒是你這腿上的傷······”
說到這里，姑娘頓了頓，因為他腿上的傷很明顯不是尋常的摔傷碰傷，而是被刀劍所傷。若說是習(xí)武，倒也不至于在練習(xí)中把自己傷成這樣。他又是昏迷在雪地里，想也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了。
蘇尋勝忙說：“不瞞姑娘，這傷是被人追殺時砍傷的。姑娘放心，等我腿傷稍微好些了，我立刻就走，絕不連累姑娘?！?p> 蘇尋勝沒有細(xì)說，只是承認(rèn)了腿上的傷是被刀劍所傷。他有他的顧慮。一來，這姑娘對自己有救命之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知道的太多反而會連累到她。
二來，這姑娘雖然救了自己，看著也不像是壞人?？蓧娜艘膊皇嵌及堰@兩個字寫在臉上的，畢竟不知底細(xì)，蘇尋勝覺得還是不要說太多為好。
那姑娘略一沉吟，說道：“其實你暫時不必?fù)?dān)心追殺你的人找到這里，我是在小鎮(zhèn)外的一個草叢里發(fā)現(xiàn)你的。那里視野開闊，所以我很確定當(dāng)時沒有人看到。發(fā)現(xiàn)你的時候，你渾身臭氣熏天，那臭味兒我一聞就知道，是隔壁白雪城里劉老四家臭豆腐的味道。又看到你腿上的傷，差不多就猜到你是在白雪城中受傷，又恰好碰到劉老四往我們鎮(zhèn)上送臭豆腐，就躲進他的馬車了。”
那姑娘摸了摸下巴繼續(xù)說道：“我還猜到，你應(yīng)該不是本地人，你躲上劉老四的馬車也絕非偶然。應(yīng)該是你們那里的人吃不慣臭豆腐或者說壓根兒就聞不得這種味道，他們聞到這種味道恨不得有多遠(yuǎn)躲多遠(yuǎn)，所以躲在這里才是相對來說最安全的?！?p> “而且，你腿上的傷是我給你包扎的，沒有請大夫，所以，除了我酒館里的人，沒有外人知道你在我這里?！?p> “一個受了傷的人憑空消失，他們肯定認(rèn)為你還在白雪城里躲著，現(xiàn)在估計正在白雪城內(nèi)找你呢。忘憂鎮(zhèn)和白雪城相隔差不多半天的路程，這還是快馬加鞭的速度。所以，他們短時間內(nèi)不會追查到這里來的。”
這姑娘語速有些快，但是思路非常清晰，所說情況竟然一絲不差，就連為什么躲進送臭豆腐的馬車這個細(xì)節(jié)她也猜到了。
蘇尋勝驚訝不已，不禁說道：“姑娘聰慧過人，所說情況分毫不差，在下十分佩服?！?p> 聽到蘇尋勝的夸獎，那姑娘得意地笑了，仿佛蘇尋勝的反應(yīng)在他意料之中，又?jǐn)[擺手說道：“好啦，別姑娘姑娘地叫了，我叫林忘憂。你現(xiàn)在住的地方是我們忘憂酒館的客房。哎呀，其實也不能算是客房。我們這不接待住店的人，都是我和店里其他人住，其他的房間放些雜物什么的?！?p> 說完又補充道：“我們酒館只前半天營業(yè)，所以現(xiàn)在就打烊了，我在樓下，你有事就叫我。不說了不說了，你需要多休息，別站著了呀，我走了?！闭f完，一轉(zhuǎn)身就走了，
蘇尋勝不禁笑了，他覺得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心細(xì)如發(fā)，從細(xì)節(jié)就判斷出他的身份和大致情況。又是大大咧咧的性格，語速快，話也多。并且周到有禮，剛剛說話這會兒功夫，她一直倚在門框上沒有進來，所謂男女授受不親，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這姑娘也沒有大大咧咧到不知禮數(shù)，失了分寸。
蘇尋勝待在房間里無事，覺得無聊就躺在床上閉目養(yǎng)神，可腦子也沒閑著，他想不明白，罪魁禍?zhǔn)自趺淳统闪怂，F(xiàn)在有家不能回，逃這么遠(yuǎn)也沒辦法給蘇老爹捎信讓他放心自己現(xiàn)在尚且平安無事。蘇老爹有施門主的照應(yīng)他很放心，雖說生意肯定是做不成了，但至少不會有性命危險。
自己是一走了之了，那褚家的怒火只能由施門主來承受了。門族才剛剛有些起色，好不容易在三個門族中稍微有些話語權(quán)，可又出了這樣的事情。
蘇尋勝心亂如麻，睜開眼看著床頂，無奈地嘆了口氣。
“小金，你這賬是不是算錯了?。吭蹅兊赀@個月營業(yè)收入六十八兩，買菜買米買肉，還有你和小楊姐的工錢，再加上其他雜七雜八的開支，支出一共是二十九兩。這兩個減一下，不是應(yīng)該還剩四十九兩嘛！怎么是三十七兩，你肯定是算錯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拿算盤算的，算了好幾遍呢，是你算錯了。”
“不對不對，就是四十九，你算錯了，我跟你說啊，我是這么算的······”
“怎么可能是那么算的啊，我給你算，等我去把算盤拿來······”
蘇尋勝在樓上聽樓下這倆人爭來爭去，都說對方算錯了，就忍不住想下樓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施家也有學(xué)到一些簡單的算術(shù)，算些賬目應(yīng)該不成問題。
蘇尋勝翻身下床穿好鞋子，往樓下走。腿傷被包扎得很好，應(yīng)該也涂過藥了，傷口處感覺涼涼的，但畢竟骨頭斷了，還是有一點疼的。
他慢慢走下樓梯，聽著聲音來到一樓中間的一間屋子，門沒開，他看到林忘憂正和小金相持不下，一手拿著賬本，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想必是和小金爭得口干舌燥了。
林忘憂看到蘇尋勝站在門口，趕緊咽下嘴里的茶水放下茶杯問道：“你怎么下來了？你的腿受傷了不要走動，要多休息才能好得快。不對不對，是不是我們討論吵著你了，不好意思啊，我們?nèi)N房說吧?！闭f著，就去拉小金。
這小金正是那天給蘇尋勝送飯的那個小少年，右手拿著筆，左手拿著算盤，臉上還沾了些墨。
蘇尋勝微笑著說：“無妨，你們沒有吵著我，我自己在樓上也無聊。要不我?guī)湍銈兛纯催@賬本？”
“好好好！”二人異口同聲。
蘇尋勝接過賬本，先看了看總的數(shù)目，收入支出相抵，應(yīng)該是三十九兩，賬本上寫的卻是三十七兩，這最后的結(jié)果肯定就不對了。再看中間的一些細(xì)分的開支，這總開支三十八兩也不對。
蘇尋勝不禁搖了搖頭，把這個月每一天的賬目重新理清楚，估摸一盞茶的功夫，這個月的賬目就基本理出來了。又問了林忘憂現(xiàn)銀的數(shù)目，正好對上，不多也不少。
林忘憂和小金都對蘇尋勝的算賬的功夫十分佩服。蘇尋勝問了他們才知道，這賬目是由他們兩個一起記的，雖然沒有重復(fù)，每一項的數(shù)目也都對。但是在算收支相抵時兩人不是你算多了就是我算少了。
林忘憂和小金都不擅長對賬，也不怎么喜歡看賬本。他們只知道買東西就出錢，賣酒賣飯菜就收錢，有時候好幾個月才想起來對一下賬本，所以這賬本雖然每一項的開支和收入沒問題，加加減減下來卻是對不上了。這忘憂鎮(zhèn)民風(fēng)淳樸，最后算出來的數(shù)目和現(xiàn)銀的數(shù)目倒也是對的上，沒有人渾水摸魚少給錢，也沒有糊里糊涂給多了的。
蘇尋勝察覺到林忘憂看了自己一眼，好像想要說什么?？墒强吹阶约嚎此众s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蘇尋勝想了想，試探著問：“林姑娘有什么話不妨直說，不礙事的?！?p> 林忘憂放下茶杯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你看我這酒館里就我，小金和小楊姐三個。我和小金都不擅長整理賬目，哦對了，小楊姐是我們酒館的炒菜師傅，手藝可好了呢。她也不知道怎么理賬，她只管炒菜拿工錢。我們這糊涂賬都糊涂了這么久了，好不容易來了你這么個好賬房師傅，你看，要不你給我們酒館管管賬目什么的？”
不等蘇尋勝反應(yīng)過來，林忘憂接著說道：“我知道你還有你的事，可是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養(yǎng)傷期間也沒地方去，就在我這，就當(dāng)幫我個忙好不好啊。工錢好說，包吃包住。你放心，你就在樓上算算賬就行了，不用來前廳柜臺，收錢進貨什么的都是小金的活兒，不用擔(dān)心別人看到你?！?p> 林忘憂考慮地十分周到，簡直無懈可擊到讓他沒辦法拒絕。眼下蘇尋勝腿上還未痊愈，沒辦法長途奔波，更不用說回武勝城替自己洗清冤屈了。
如此，他就拿定主意，應(yīng)下這個差事。
他對著林忘憂說道：“賬目的事就交給我，至于工錢，我的命是林姑娘救的，能在這里有個落腳的地方有口飯吃，我很滿足了，我不要工錢?！?p> 林忘憂像是料到他會這么說一般，立馬回答：“好，成交！酒和飯菜管夠！小金，咱們有賬房師傅了，以后咱們這終于不是一本爛糊涂賬了哈哈哈哈哈·······”
她邊笑邊拍了一下小金的肩膀，蹦著跳著出去了。小金有點摸不著頭腦的樣子，看蘇尋勝還站在這里就說：“蘇公子站了這么久，還是回房間休息著吧。我家掌柜的肯定是去忙活著釀酒去了，我也得去采買東西了，我就先走了。夜里晚飯我會送到你房間的?！?p> 蘇尋勝趕忙說：“不用麻煩，晚飯時間我自己下來?！?p> 小金想了想：“也行，老是悶在房間里也挺無趣的。這樣，你看，那是廚房，你看到廚房的燈點上了后再過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下來就行。提前下來也行，你下了樓往廚房那里走，有個小門，進去就是廚房，再往前走還有個小門，出去就是前廳了。我們這酒館只開半天，所以中飯和晚飯都在前廳吃的?！毙〗鹬钢鴮γ婺情g房子說道。
蘇尋勝點點頭，小金揮揮手就跑開了。蘇尋勝就轉(zhuǎn)身上了樓，回到自己的房間。數(shù)月的奔逃他幾乎就沒怎么好好休息過，夜里睡覺都得保持一定的警覺性，追殺他的人隨時可能出現(xiàn)，一個不小心就會命喪當(dāng)場?，F(xiàn)在也算是暫時在這里落腳了，能休養(yǎng)一段時間，他心里差不多徹底放松了，覺得困意襲來，往床上一躺，不一會兒就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天都黑了，蘇尋勝趕忙起來下樓，看到廚房的燈已經(jīng)點上了，就按下午小金說的往前廳走去。
也不算晚，飯菜還沒好，蘇尋勝不太懂做菜，怕去廚房幫忙也是添亂，就待在大廳和小金聊天。晚飯甚是豐盛，九菜一湯，他們四個人根本就吃不完。
據(jù)林忘憂所說，這頓飯是為了慶祝忘憂酒館終于有了賬房先生，她特意交代小楊姐多做幾個菜，拿手的幾個菜都做，還拿來了忘憂酒館的招牌酒。
其實忘憂酒館的主業(yè)是賣酒，酒名叫哈哈酒，聽起來像是隨意取的名字。事實也是如此。忘憂酒館的酒都是由林忘憂釀造，喝過這哈哈酒的人，無論心情有多么不好都能夠得到緩解。并不是醉了，而是那種沒由來地豁然開朗。即使貪杯喝醉了，酒醒后也不會頭疼，十分奇妙。林忘憂十分自豪自己的酒能減輕煩憂，一拍腦袋酒叫這酒哈哈酒。
其實，忘憂酒館最開始只賣酒，不提供其他吃食。后來客人們強烈要求也供應(yīng)菜品，酒雖好，沒有菜的話喝起來總不是那么回事兒。在食客們的強烈要求下，林忘憂這才磨磨蹭蹭，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了一位廚子，就是她所說的小楊姐。
別看這位小楊姐身材纖細(xì)，大鐵勺在她手里舞得生風(fēng)，好幾斤的大鐵鍋顛起來也豪不費力。有食客偶然從柜臺瞥見小楊姐做菜的身姿，驚為天人。一傳十，十傳百，這忘憂酒館的聲音一天比一天好，林忘憂覺得太累了，就改成只上午營業(yè)，午飯過后就打烊休息。
這頓飯過后，蘇尋勝也算正式成為了忘憂酒館的正式一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