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一過,酷暑隨之而來。
對比自己冬暖夏涼的院子,安南城的大牢確實不是什么舒適的地方。
陳妙雖然只是個大夫,表面上談不上大富大貴,但是到底也沒吃過多少苦。
再加上這兩年他的日子越來越順,捧著他的人多了,這苦更是邊都嘗不到。
如今被關在大牢里,身下是被蚊蟲叮咬出來的毒包,腳邊徘徊著毫不懼人,碩大無比的老鼠。
還有各種茍延殘存的呻'吟聲縈繞耳邊。
這樣的日子,是半天都不愿意繼續(xù)。
隨著大門被推開的吱呀聲,監(jiān)獄里開始發(fā)出一陣陣紛雜的叫聲。
“大人,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
“大人,今天吃什么菜???我都要餓死了?!?p> “大人,能不能幫我送封信給我娘子,告訴她等我回去?!?p> ……
前來送飯的衙差顯然已經(jīng)習以為常,只用那巨大的湯勺狠狠地敲了敲牢房的鐵門,發(fā)出一陣陣蹦蹦的響聲。
“還吃不吃飯?吃飯的就把碗端上來,少廢話?!?p> 果然成功制止了眾人的聒噪,乖乖地把碗端到牢房門前。
陳妙的牢房在最間,每回分到他這里,都不剩什么好東西,有時候連米粒都沒了,只剩下一些粥水。
所幸陳妙是個有準備的人,早早用身上匿藏的銀票收買了衙差,所以生活也算得到了改善。
雖然不能說錦衣玉食,起碼不會挨餓就是了。
但是算算時間,那邊的人怎么也該接收到自己的信息才對,為何這么久都沒人來營救自己,實在是納悶得很。
陳妙咬咬牙,摸上了自己藏在里衣內(nèi)袋的一枚金葉子,這是保命的東西,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用的。
但是如果再在此地耗下去,自己就連小命都沒了,此時就是萬不得已。
送飯的衙差很快走到最后的牢房,用鐵勺敲了敲牢門,冷漠地說:“吃不吃?”
這聲音和平日里送飯的李虎聲音不同,陳妙抬言看去,只見一個高瘦的男子站在牢門前,嘴上不耐煩地催促道:“到底吃不吃?”
但是那眼睛卻如同獵鷹一般,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并不像平日里見到的衙差那般淡漠。
陳妙有點疑惑,口中討好地說道:“吃的吃的,我腳痛,官爺?shù)纫坏取!?p> 衙差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倒是難得耐心地站在原地,并不多言。
陳妙心中狂喜,這難道就是來救自己的?總算他們還有點良心。
待陳妙靠近,衙差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用身形擋住周圍的視線,塞進陳妙的手中。
再從那木桶中勺了一勺的粥水裝到碗中,口中罵著:“磨磨蹭蹭的,怎么不餓死你算了?!?p> 然后提著空桶離開了。
牢房中只有各人吸粥的聲音,只有陳妙摟著那紙包,縮到角落里激動不已。
打開包裝,里面有一只烤雞,雖然已經(jīng)冷了,但是對比那索然無味的粥水,還是勾得他肚子里的饞蟲響個不停。
盡管如此,陳妙卻沒有急著去吃那烤雞。
而是細細地摸索了烤雞的肚子一番,果然從里面掏出一張紙條,上面只寫了兩個字:“兩日”。
陳妙松了口氣,這苦日子總算到頭了。
但是他依舊沒有放下心來,而是扯下一塊雞肉,丟到了那老鼠旁邊,盯著它吞了下去。
過了半個時辰,那老鼠依舊活蹦亂跳,甚至還蹭到陳妙腳邊,一副討食的模樣。
陳妙才露出了笑容,扯下雞腿逗那老鼠:“小東西,還想吃啊?這是大爺我的。等我吃飽了,再賞你幾塊骨頭?!?p> “可惜啊,大爺也照顧不了你幾天了,很快我就要出去了,你這小東西就自求多福吧?!?p> 陳妙說話的聲音很低,就算是隔壁牢房的人聽來,也不過能聽到他獨自的嗡嗡聲,并不會知曉他自然自語的內(nèi)容。
他也算謹慎,唯獨算漏了這間關押他的牢房,是有人特意安排。
就算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有人記錄,傳達出去。
但是陳妙并不知曉,一邊吃著燒雞,一邊翹著二郎腿,咿咿呀呀地哼著歌,引得隔壁牢房的人好奇:“死老鬼,坐牢還坐得那么高興,活該坐一輩子。”
陳妙聽了,把手上的骨頭一甩,難得搭話:“俗話說得好,既來之則安之,這天地之大啊,也有人畫地為牢,而我心自在,這小小的牢房自然也困不住我?!?p> 陳妙進來許久,一直沒人提審,也自詡身份,從來不和人搭話,早就引得眾人好奇,如今突然大言不慚,一時引得牢里眾人冷嘲熱諷。
陳妙半點不放心上,依舊咿咿呀呀地哼著小調(diào)。
心中想得的,你們就笑吧,爺爺我再呆兩天,就要出去了。
如此到了約定的夜晚,只聽外面出來陣陣呼叫:“走水了”,接著陣陣濃煙涌進牢房,本來已經(jīng)睡下的犯人紛紛跳起,趴在牢門前呼喊道:“官爺,不要丟下我們啊?!?p> 本來每晚有四名獄卒值夜,兩人守著,兩人巡邏,今晚不知怎得,有三個獄卒鬧起肚子,一直往茅房跑,如今守在牢里的只有一個人。
看到濃煙涌進,該獄卒連話都沒來得及說,就已經(jīng)捂著嘴巴,往外逃命去了。
牢里的濃煙越來越濃,嗆得眾人咳嗽落淚,紛紛大喊我命休矣。
而趁著這混亂的時機,有人悄悄走到陳妙的牢前,用一根鐵絲,輕松打開了門鎖。
只見一個捂臉精壯男子,丟給陳妙一塊沾了水的帕子,對著他甩了下頭,率先往前走去。
陳妙用帕子捂著嘴,還不忘回頭唾了一口,發(fā)誓再也不回來這里,才跟著男子匆匆離去。
男子步履匆匆,領著陳妙左拐右拐,一路避開了幾個提著桶趕去滅火的人。
陳妙看一眼不遠處的火光,擦一把額頭的汗,低著頭跟得更緊了。
直到坐上了一輛破騾車,陳妙提著的心才放下,抱拳對男子說:“黃掌柜,勞您親自搭救,陳某感激不盡?!?p> 男子拉下面罩,對陳妙道:“把衣服換了,我們要出城。”
陳妙猶豫道:“我那小妾……”
在皇都經(jīng)營數(shù)年,陳妙早已經(jīng)置辦家業(yè),生命無礙的時候,自然會想要更多。
黃掌柜聞言冷笑道:“要小命還是要小妾?”
說著不再理陳妙,架起騾車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