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我是那種人嗎？

　　直到有人拜訪，安陽才回過神來。

　　輪椅滑到會客廳，看清外面的人后，他用權限打開了大門。

　　“蕭老師。”蕭老是姐姐的老師，對他們一向很好，他對蕭老很尊敬。

　　“小陽啊，看我?guī)裁慈藖砹??！笔捓闲Φ么认?，像給他買了什么新玩具一般，哄著他。

　　在蕭老眼里，安陽就是個不諳世事的單純孩子。

　　蕭老錯開身，身后的人進入安陽的視線。他猛然睜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

　　安陽怎么也沒有想到，曾經救過他，在他心中如同神明一般的人物，會突然出現在他的世界。

　　“少….少……..”安陽激動得不知道該說什么，想要靠近卻又不敢。

　　秦觀的目光微頓，沒想到要找的人是她。

　　陳鈞也認出安陽來，有些錯愕地打著招呼，“你好?！?p>　　“您好您好！您們請進?！卑碴柫⒖陶泻羲麄冞M門坐下，智能管家不需要指令，快速地為他們倒好水。

　　“怎么沒看見你姐？”蕭老坐下狀似無意問道。

　　安陽瞬間激動全無，笑得勉強起來，“我姐在實驗室，我去叫她?！?p>　　如果現在是智能管家去，估計會被踢出來，而且那些話還在他的耳邊，現在他思緒混亂，秦少將又突然造訪，他雖然激動萬分卻不知道該怎么面對自己的姐姐。

　　蕭老一聽安折景在實驗室，連忙阻止安陽，“不用了不用了，現在不要去打擾她?！?p>　　安陽乖巧地點頭答應，快速看了秦觀一眼，滿心忐忑地往旁邊移動距離。

　　其余三人自然沒放過這個細節(jié)，蕭老溫和道：“怎么了？和你姐吵架了？”

　　“不是不是！”安陽連忙擺手，繼而滿臉懊惱，“是我不懂事，總惹她生氣?！?p>　　他低著頭輕輕地將剛才發(fā)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從頭到尾，他都沒敢看輪椅上的男人一眼。

　　秦觀一直注視著安陽，認真聽著安陽說的每一句話。

　　明白緣由的蕭老嘆息一聲，慈愛地揉了揉安陽的腦袋，“小陽啊，你對你姐姐很重要，這些年她一直沒有放棄你，你不要自我否定，讓她的努力和心血都白費?！?p>　　安陽雙手緊握，不斷摩挲，他以前從未細想，現在他明白了。

　　輪椅滾動的聲音響起，有人靠近安陽。

　　安陽一抬頭，曾經遙不可及的夢想仿佛近在眼前。

　　“我不需要任何人成為我的實驗品，你應該為你自己活著，然后成為她的驕傲?！?p>　　秦觀的聲音帶著某種無法抗拒的力度。

　　鋒利的目光讓人不敢直視，里面蘊含的力量讓安陽不自覺地想要追隨。

　　這一刻安陽突然意識到，他之所以崇拜對方，是想成為他這樣的人，保護他想保護的一切。

　　“老師不在壽辰宴上和好友聚聚，怎么突然到我這里來了？”安折景的聲音突然傳來。

　　秦觀側目，安折景的身影落入他眼里。

　　安陽立刻滑開位置，從實驗室出來的安折景坐在了他旁邊。目光輕快地掠過秦觀和陳鈞，面帶微笑，象征性地說了句歡迎。

　　但誰都看得出來，她可不怎么樂意。

　　“老師就不能來看看你?！笔捓涎鹋?。

　　安折景才不信，在看見秦觀的那一刻，她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但她什么也不說，就笑著直直地看著自己的老師。

　　蕭老扛不住了，放棄道：“是有事找你。”

　　“我治不了他。”

　　蕭老還沒來得及說是什么事，安折景便直截了當地拒絕。

　　“小景?！笔捓系穆曇魩е詈蟮南Ｍ?。

　　“安小姐….…..”陳鈞也焦急地看向她。

　　雖然他不知道安折景有什么能力，但能得到蕭老的信任，自然是有什么過人之處。

　　安折景端起水杯，雙腿盤起，懶洋洋地窩在舒適的沙發(fā)上，“我知道你們想說什么，可我自己的親弟弟還坐在這里呢，你們覺得我能做什么？”

　　“小景，我知道這很為難你，所以我此次前來，不是為了讓你醫(yī)治他的腿，而是想找你幫忙看看他的精神暴動。”蕭老一臉嚴肅地說道。

　　陳鈞和安陽齊齊看向蕭老，就連秦觀平靜的眼眸也動了一下。

　　外人傳言，安折景并不是精神舒緩師，否則她早就受到了研究所的保護。

　　整個星際都知道，精神舒緩師十分難得。

　　怕他們不信，蕭老忙解釋道：“沒有人知道，我作為精神舒緩師卻能一直保持著健康的精神狀態(tài)，是因為有小景一直在用特殊的方法幫我舒緩，只不過她喜歡安靜，我也就對外一直沒有提及?！?p>　　所有人的目光又轉向了安折景，她正咬著水杯邊緣靜默著，像是在思考什么。

　　過了很久也不見她說話，安陽伸出手弱弱地扯了扯她的實驗外袍。

　　安折景瞥了自己弟弟一眼，放下水杯嘆息道：“老師，你們不一樣。我還是那句話，我治不了他?！?p>　　“有什么不一樣的，只要你肯看看，我后院那棵樹我讓人移植過來，送給你?！笔捓虾肋~地說道，內心卻在滴血。

　　安折景不屑一笑，“我是那種人嗎？”但下一秒雙眼一亮，身體傾向蕭老問道：“真給？”

　　她變臉的速度簡直驚呆了一旁的陳鈞，怎么覺得那么不靠譜。

　　“真給！后院你想要的都給你?！笔捓先掏吹?。

　　“那您該心痛了，我想要的可多了。”安折景笑著。

　　懶洋洋地躺回沙發(fā)思索著，片刻之后，她還是搖了搖頭。

　　“還不行啊，你總不能將我住的地方都給賣了吧?！?p>　　“那到不至于。”

　　安折景打量著對面的人，絲毫不顧及自己的形象，“是我真的沒辦法，有錢我也掙不了啊?！?p>　　“價格翻倍，立馬到賬，你再想想?！?p>　　蕭老的話讓安折景雙眼發(fā)亮，但現實又將她想一夜暴富的念頭給壓了下去。

　　她仰頭長嘆道：“老師，你別誘惑我了，真不成啊。再說他可是秦少將，他身后有整個星際聯(lián)盟和研究所，我看與不看也沒什么意義?！?p>　　陳鈞實在沒想到安折景再次拒絕，而且她絕得毫不猶豫，絲毫沒有回旋的余地。

　　只有安陽知道，姐姐平時連提起秦少將這三個字都會變臉色，更不用說讓她出手幫忙。

　　安陽暗自忐忑而焦急，忽然他對上姐姐看過來的視線，不由得抿緊嘴巴。

　　“小景…………”蕭老無奈道。

　　“老師，失禮了。我還有事沒完成，如果老師感興趣的話可以一起看看。”

　　安折景起身向蕭老彎腰致歉，準備返回自己的實驗室。

　　“我想站起來?！?p>　　從安折景出現后就一直沒說話的秦觀突然說道。

　　安折景停住腳步，轉過身與秦觀四目相對。

　　她聽說了太多有關秦觀的事，卻是第一次近距離認真看著他。

　　他是個連發(fā)絲都充滿絕對力量的男人，隱沒在衣服下的肌肉線條飽含著軍人的鐵血殺伐之氣。哪怕他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也如同蟄伏在平靜之下可隨時暴動的野獸。

　　氣勢逼人。

　　“我想站起來。”秦觀再一次說道。

　　他平靜的眼眸之下，并不是三年失望堆積起來的死寂與荒蕪，而是呼嘯而起的颶風。

　　秦觀直白的渴求不由分說撞進了安折景的世界，插進衣袍口袋中的指尖不由得抖了一下。

　　她曾經也這么渴求過。

　　“所以呢？少將，您別搞錯了，我只是個不太靠譜的精神舒緩師。”安折景問道。

　　“所以我不怕?！?p>　　只此一句話，讓安折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內心深處松動的聲音。

　　他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安折景沒有把握治好秦觀，所以拒絕得干脆，因為她不能給他希望之后，又給他絕望。

　　她依然故作冷漠道：“我不明白少將的意思，你們自便吧?！?p>　　見安折景要走，秦觀的輪椅快速滾動，擋在了她面前，“比起三年的毫無希望，我不怕失敗，也不怕重來?！?p>　　此時一旁的陳鈞也反應過來，明白了安折景為什么拒絕的原因，他連忙來到秦少將身邊，慌忙說道：“只要有機會，無論我們墜得多深、跌得多痛，我們都能一次次站起來，安小姐，拜托你了。”

　　安折景笑著退回來，后腰靠在沙發(fā)上，雙手環(huán)于胸前看著秦觀和陳鈞問道：“不要說我沒把握，就當我能做到好了，這些年被潛伏在星際聯(lián)盟中的蟲族之人干掉的精神舒緩師和研究員還少嗎？”

　　“我安安靜靜活了這么多年，我又為什么非要冒險去救你呢，為你賭上我的身家性命和我弟弟的危險，對我來說可一點不值，秦少將。”

　　安折景現實得讓人覺得冰冷。

　　陳鈞沒料到安折景竟會突然談條件，他只愣愣地問了一句，“安小姐想要什么？”

　　名也好，利也好，只要能治好少將，他們都會傾盡全力。

　　她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你們給不了?！?p>　　她想要記憶中那顆藍色地球，想要曾經滿目的色彩和平和，她還想要死于戰(zhàn)火的父母能活過來。

　　但誰也給不了。

　　安陽想叫自家姐姐，卻被蕭老一把按住，搖了搖頭。他很了解自己這個學生的脾氣，安陽現在最好什么都不要說，不然只會適得其反。

　　安折景直接無視了陳鈞，繞過他們繼續(xù)往實驗室走。

　　“我想要和平?！?p>　　秦觀開口道，只是沒頭沒尾，突如其來的一句話。

　　安折景渾身僵硬了一秒。

　　隨即腳步未停，蕭老急得直接站了起來，安陽和陳鈞都想追上去，但秦觀抬手阻止了他們。

　　實驗室的滑門緩緩打開，安折景停了下來。

　　“帶他去一趟研究所的治療艙，記錄一下身體的各項指標，然后帶兩個信任的人暗自過來。對了，治療需要的信用點費用我算好后會寫給你，記得準時打給我?！?p>　　話音剛落，滑門在安折景身后完全合上。

　　“姐姐答應了，這是有辦法了？”安陽看著蕭老。

　　一把年紀的蕭老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轉頭沖陳鈞喊道：“愣著干什么，趕緊去研究所啊！”

　　不管能不能成功，至少有了希望。

　　秦觀再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晚上了，安陽激動地為他們開了門。

　　這次蕭老依然笑瞇瞇地跟著，跟著秦觀的陳鈞卻換成了另外兩人。

　　安陽知道他們，他們是秦少將的左膀右臂—唐辰和羅盡，是英勇的機甲戰(zhàn)士，同樣年輕的少校。

　　此刻安折景正在寂靜的實驗室里，里面有各種星際幾乎看不見的書冊和一排綠植培育艙。

　　桌前是一片信息網幕，上面的密密麻麻的資料信息讓人眼花繚亂。安折景十分專注，快速瀏覽的目光和不斷滑動的手指都帶著不容失敗的孤注一擲。

　　等安折景揉著眉心從實驗室出來的時候，客廳里一片融洽，安陽和蕭老相談正歡，秦觀在一旁偶爾說一兩句話。

　　一時間安折景有些恍惚，面前的一幕像是某種疲憊之后的幻覺。

　　或許………可以再試一次拼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