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骨頭的反應在告訴我一個事實,她是蛟人的轉世,她是,小鯇??缭揭磺Ф嗄?,我終于見到了小鯇。那個醫(yī)生心里永久的虧欠,和,我間接的救命恩人。
“混蛋,敗類!她要是有什么事,我掀了你的慕家!”
我朝著那面屏風打去,沖著里面端做的人大吼,我都不知道原來自己能喊出這么大的聲音,可此刻,我仍然覺得自己的聲音還遠不夠大。我因該再大聲一點,最好,把這個什么狗屁家主給嚇死。那屏風不知是個什么材質,居然出奇的堅硬,任憑我怎么敲打,它居然紋絲不動。
“徐靈,她就是蛟人的轉世,之所以壽命很短,也是因為缺少了一魄。你想要知道的事情,我都幫你查清楚了。怎么樣,這算不算是很有誠意呢?”
他還在裝正人君子,堂堂一個家主,就這么隨便的對待人命,還說什么誠意,簡直讓人想笑??墒?,他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調查歡歡的身世,難道就因為我們長得像,就鬧出這么大陣仗的吧我們五人找到家里來嗎。
“誠意?你跟蹤我,調查我,還對普通人用這么過分的陣法。難道這在你的世界里,叫做誠意嗎?”
陳歡歡他們一家還躺在這里,他們每一個人,都可以拿來限制我,威脅我??墒敲鎸ρ矍暗倪@個家主,我卻沒有任何的籌碼。他揮了揮手,剛才還在屋里的陳家四人消失了蹤跡,整個屋里,只有我們兩個人。
“接下來的事,就和普通人沒有什么關系了。別擔心,他們已經平安回家了,這里發(fā)生的事,也都不會記得。好了,我還有一件東西要送你。這也是,我的誠意。”
一個小男孩就這么出現(xiàn)在了屋里,他睜開眼睛看著我,眼里帶著祈求的神色。突然間,他撲通地跪在了我面前。
“對不起,我不該和陳佚名他們做交易,求你饒了我吧!”
屏風里的男人等著小妖說完了話,接著就又不知道把他變到了哪里去,空曠的屋子里,還回蕩著那小妖的聲音。
“饒命啊…饒命啊…我錯了…”
“他叫目影,就拿走陳佚名夫婦十年壽命的妖,也是他叫那家人去找的你。罪魁禍首,我也替你抓住了,怎么樣,夠不夠誠意呢?”
他的聲音聽不出有什么情緒上的變化,簡直讓我懷疑說話的不是真人,而是個傀儡。這人接二連三的變出這么多戲法,到底想要干什么。他好像,把我心里想的一切都看了個透,坐在這件屋子里面,我忽然覺得格外的冷。屏風那邊主見飄出淡淡的香氣來,像是點燃了某種比較古老的線香,一縷煙氣扶搖直上。屏風后面的那一掛簾子被拉了起來,在那里站著的,是一個年紀大約五十歲的女人。她穿著黑色長褲,一件褐色外套,肩上還用柱子繡了花,看起來絲毫沒有時髦感,反而襯得她那張有不少皺紋的臉越發(fā)的顯得蒼老。女子看著我,像是想要疾步沖過來,又像是不敢再靠近,抿緊的嘴唇看得出有些略微的發(fā)抖。我看著這個人的模樣,似乎有點熟悉,可是,卻又覺得隱約有點違和。她是誰?慕家又在搞什么鬼。
“集會就到這里了,感謝你肯賞光。最后一件禮物,她是,你的母親。”
母親!慕家家主的話還是那么平淡,依舊不帶著什么多余的感情。我呆在那里,盯著面前這個流著眼淚緩緩向我靠近的女子。我的母親?她就是我的母親?我不要相信。連我自己都沒有記憶的東西,慕家隨便拿一個人來也可以這么說。只要付錢,找一個合適的演員難道會有什么困難嗎。我嘗試著這樣說服自己,以一個在我自己看來特別冷靜和決絕的動作轉過身,向著大門那邊走去。可就在下一刻,我的自我說服就這么失去了意義,女人在我身后動情地喊了一句。
“靈兒,別走…是媽媽對不起你…”
眼前,突然間就變得模糊一片,我沒有回答她,也沒有轉身。我知道,自己在哭。我居然,為了一個可能更本就素不相識的人哭了。一個消失了二十年的母親,那個只活在我模糊回憶里的,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母親。她現(xiàn)在,就這么活生生的站在了我身后。那個聽上去柔和卻有些沙啞的聲音,曾經在我耳邊留下的最后一句話是“要不是有你,他就會愛我…”。這么多年來,不管是在幻境內還是在真實的世界中,我都從沒有去想象過會再見到父母。他們在我的世界里,其實只是一個名詞,而從未有過什么實際的意義?,F(xiàn)在,那個名字活了,她在靠近我,她向我道歉。
“我們…能一起回去嗎…”
女子已經站在我身邊,可她的手卻始終沒有扶上就在一旁的輪椅。她還在猶豫,在等我的一個回應。我沒有拒絕,最終,還是點了頭。從電梯上,到慕家送我們回去的車上,再到我暫住的小區(qū)。這樣長的一段路,我們之間,只有沉默和眼淚。我不知道自己該和她說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把一個突然出現(xiàn)的陌生女人帶到自己家里來。可是,我卻不想讓她走,似乎在她說那句話的時候,我心里的某個地方,就已經確信她就是我母親。是真是假,我不想再探尋,也沒有心力再去探尋了。半年時間里,我看著不少的東西都在一瞬間就成了假的,某些我堅信的東西,也會毫無征兆的灰飛煙滅。對于這個終于來到我身邊的母親,我沒有什么理由去拒絕她,最重要的是,比起懷疑,我更愿意相信她就是真的。
這個晚上,我們母女兩一起做了一頓飯。坐在小餐桌前,我們看著電視,慢慢的吃著飯菜。屋子里,只有電視機傳出的聲音,暖黃色的燈光不大亮,但是,已經足夠了。這一幕,我究竟等了多少年呢。看著身邊這位“母親”的動作和樣子,我意識到,我對于家人的依戀遠遠超出自己的想象。我原以為,不曾擁有,也就不會為了失去而悲傷??墒?,我好像錯了。親情,愛,我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切。三歲時,是她親手把我推向死亡,我雖然活了下來,卻永遠也不能夠再站起來。但到了現(xiàn)在,我問自己,我恨她嗎?不,不恨了。我從沒恨過她,也不會去恨她。她是我的母親,將來,我想要一直一直,和她一起生活下去。就像天底下所有擁有父母的孩子那樣,那空白的二十年,我想把它填補回來。窗外的路燈點亮了,有一絲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到餐桌上,她站起來走到窗邊,將束起的窗簾輕輕放下來。她的動作是那么的自然,就好像曾經做過無數(shù)次。我看著她的背影,只覺得,這樣真好。這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