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真的有事情可以稱作是“命中注定”的吧，比如說，我和醫(yī)院真是有不解之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們幾個趕時間，還是因為出租車的司機忙著和我們說話沒有認真看路，總之，我們乘的這輛出租車和對面來的黑色福特車狠狠地相撞了。結(jié)果，我們是搭救護車去的醫(yī)院。
我的頭上被貼上了一塊紗布，鄭東元的胳膊差點骨折，曉澈咬到了自己的舌頭以致于說不清楚話，只有徐林毫發(fā)無傷，看著我們幾個無奈搖頭。
眼看著醫(yī)院的紅色標識越來越近了，我朝徐林擠眉弄眼瘋狂暗示，叫他快點想辦法讓我們幾個擺脫后續(xù)檢查。醫(yī)院就沒有人少的時候，我們四個人如果全都需要檢查一次，那正事還要不要辦了。再說了，現(xiàn)在的病例都是電子版本，所有醫(yī)院通過系統(tǒng)互聯(lián)，如果被他們打開我的病例，那真是沒有個一周就別想走了。
徐林明顯和我想到了一塊兒去，等救護車穩(wěn)穩(wěn)停在醫(yī)院門口的那一刻，他朝著穿白大褂的人施了個法，讓他們暫時產(chǎn)生一點記憶的混亂。然后，趁著這個空檔，我們集體下車，拔腿就跑。通常情況下，徐林不主張對普通人用法術(shù)，一是因為妖之間有相關(guān)的約定，二來他覺得這不公平。所以不到特別特殊的時候，靈力只用來對付敵人。
“我們都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吧，怎么找人??？而且你現(xiàn)在也暫時用不了靈力吧?！?p> 曉澈仰頭看著九層高的住院樓向我講出了她的苦惱，從左到右一共三棟大樓，加起來不知道會有多少間病房，我們總不能一間一間找下去。
“在那里，八樓從右邊數(shù)過來的第三個?！?p> 我們都順著鄭東元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那間病房的窗口，漂浮著一個淡藍色的光點，我仔細看了看，那似乎是個小小的紙人，看上去像是鄭東元常用的法術(shù)。我不由得想說，干得漂亮！
“她上救護車的時候，我偷偷貼在她身邊的，想說可能有用?！?p> 鄭東元還是一臉嚴肅地說著，果然經(jīng)常出任務(wù)的人就是不一樣，和我這種半吊子沒得比。有了他強有力的技術(shù)支持，我們立刻出發(fā)去搭電梯，向目標人物進發(fā)。
我們四人一行，風風火火走向八樓的病房，但因為我們身上多少都掛了彩，看起來有點怪怪的，引來了護士們的奇異眼光。我把它們都無視掉，現(xiàn)在，無視別人的眼光對我來說已經(jīng)不算是什么難事了，畢竟熟能生巧，多練習(xí)一下總是做得到的。透過病房門上的那一塊小玻璃，我看清里面確實是那對男女，于是敲敲門，等著和他們再見面。
“是你們？快請進?！?p> 男子看見我們幾個，臉上原本陰郁的神色稍微變得明快了起來，可以聽出他的話語里面帶著敬意。他把我們四人全都領(lǐng)進屋子，還特地拍了拍沙發(fā)的坐墊，才請我們坐下。接著呢，又馬不停蹄地去削水果。
病床上的女子沉沉地睡著，制氧器發(fā)出輕微的咕嚕聲，雖然從事件發(fā)生到現(xiàn)在只過去了幾個小時，但男子看起來卻像是老去了許多。這不是指精神上的疲倦，而是，我真的發(fā)現(xiàn)，比起在店里見面時，他的頭發(fā)似乎變白了不少。短時間之內(nèi)衰老了，我開始聯(lián)想，這會不會和那個自殺的女子有關(guān)。
“你們…快走吧……”
一盤蘋果放在了我們面前的桌子上，與此同時，病房里響起一個低低的女聲，那個原本還在昏睡的人睜開了眼睛，有點費力地看向我們這邊。男子聽罷，立刻跑到她身邊去，準備按下床頭的呼叫鈴，卻被她阻止了。
“秦芳，就是這位女士救了你。的確，她會法術(shù)，和我猜的一樣?！?p> 他搖動著床邊的操作桿，讓躺在上面的人成一個靠著的姿勢，然后向他介紹著我。猜？原來是靠猜的嗎，他哪來的自信？如果猜錯了，豈不是就要讓她白白送命了。
女子看著我，像在看什么奇珍異寶似的，上下打量了幾番。終于，她把自己戴著的氧氣面罩摘下來，招手示意我過去。
“你們，都出去吧?！?p> 她拉著我的手，我感覺到從她那里傳過來的冰一樣的涼意，或許是因為流了太多血，她的臉色白得嚇人。雖然我沒見過失血而死的人是什么模樣，不過，她現(xiàn)在的樣子已經(jīng)足夠可怕了。
一段腳步聲過后，曉澈他們?nèi)吮荒悄凶宇I(lǐng)著離開了屋子，病房里面就只剩下我們兩個女人了。秦芳，她有什么事，是不希望其他人聽到哪怕一分一毫的呢？而且，她會特地想要告訴我，也很奇怪。畢竟，我們也不算認識，見面才幾小時，怎么說都是三分之二個陌生人。
“你，是徐靈嗎？”
她問我，那雙原本沒什么神采的眼睛里，好像突然閃出了一點希望。相對的，我則是懷疑。又是一個莫名認識我的人，準沒好事。
“是，您有什么事需要特地避開他們，非要和我說不可呢？”
我不管她是不是病人，先發(fā)制人，想問就問。每次都處于被動地位，久而久之，真是沒有什么耐心。秦芳沉默了一會兒，才又慢慢地開口，似乎說話這件事對于她來說還有點勉強。也是，畢竟她怎么說也是個差點死了的人。
“我不自殺，就要殺人。”
秦芳的一句開場白，一下子提起了我的注意，店里面那血淋淋的一幕，又出現(xiàn)在我腦海里。
“小時候，我有個好朋友叫阿圓，在成婚那天，她就像著魔了一樣，殺了全鎮(zhèn)的人。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活了下來，只記得娘說，這是血緣，是輪回。我想要切斷這種聯(lián)系，切斷這種殘忍的聯(lián)系。我不想，再殺死任何人了。”
她的眼角，滑落下一滴淚水，聲音也變得顫抖起來。
“我沒法控制自己，無論是自殺還是殺人，都是無意識的。等我清醒過來，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我想盡辦法讓耿嵋離我遠一點，可他就是不走，我怕哪一次，我會像阿圓一樣真的失去意識，把他也殺掉?！?p> 輪回，這樣的事情，我記得自己在某一本專門記錄離奇事件的書里也看到過。那本叫做《拾遺志》的古書里，寫了一個和秦芳的描述有九分相似的故事，我記得故事的名字似乎是叫作“刻刀”。孩子在成年之后的第一件事，是殺死自己的血親，就像一種特定的慶祝成年的儀式，不愿意殺人，自己就要死。這種血緣傳承的東西，只要整個家族里面還有一個人活著，就會不斷的重復(fù)下去。當然，想要解開它也是有辦法的，那就是借用一把刀，雨村。
“我知道，有一把刀可以做到這件事，它就保存在慕家?！?p> 秦芳把我心里的話全都搶先一步說了出來，她的目的也就清楚了，果然，她接下去的話和我的猜想如出一轍。
“求你，幫我向慕家借那把刀來?！?p> “為什么？你我不過是一面之緣，我有什么理由幫你。況且，我和慕家不熟?！?p> 我拒絕，對于這種莫名其妙的請求，最好不要心軟。秦芳沒有再說什么，她很直截了當，并沒有糾纏下去，只是閉上了眼睛。我也離開了病房，走出門去。
這只不過是一場偶然的相遇而已，我?guī)筒涣嗣總€人，我在自言自語這些話，四下尋找著徐林他們的身影。這幾個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醫(yī)院的走廊上有點兒空曠，找不見他們幾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