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沅還是很惜命的,不想當(dāng)花肥。
內(nèi)心一通翻江倒海的掙扎后,兩股戰(zhàn)戰(zhàn)地遞上自己的賣身契。
冀漾嘴角微不可見的勾起,在小丫頭可憐兮兮的注視下,骨節(jié)分明的手緩緩將竹紙打開。
三年的時間,低廉的竹紙已經(jīng)泛黃,但字跡依舊清晰。
立出舍書。
成化六年,花家八女花沅,年九歲,生于七月十六日酉時末。
因年歲不能豐熟,口食難肚情愿賣身,為婢。
賣身之后,任憑主家教訓(xùn),倘若夜晚山水不測,各從天命。
如有親戚哄騙逃攔走失,要親族尋還歸主家。
兩邊情愿,各無悔,永遠(yuǎn)存照。
并批當(dāng)付身價銀拾兩正。
恐后無憑,立此并照。
冀漾粗略的掃了眼賣身契,無波的神色,微微擰起了眉頭。
花姓似乎很眼熟……
他有些后悔方才根本沒聽小丫頭的自我介紹了。
腦中似乎有一股埋藏已久的記憶,即將要破土而出,被他強行壓了下去。
按照規(guī)定賣身契一定要寫被賣身者的父或母,可這張發(fā)黃的竹紙明顯避開了。
如此便是來歷不明,可能是逃荒那種自賣自身的。
但眼前這小丫頭,口齒清晰,見識不俗,連他都不怕,且聽她說家中還是官身,明顯并非自賣自身。
那便有可能是拐賣的,可后面卻注明生辰姓名,以及家族排行。
關(guān)鍵是這種漏洞百出的賣身契,還被邊振明收下,這位可是對府中采買,事無巨細(xì)都要親力親為的主兒。
邊振明身為余姚知縣,且做了近十載,這種內(nèi)含隱私的契約,不可能看不出。
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花沅不是被人販子拐賣,而是被族中的某人賣掉,且與邊府有某些隱藏的關(guān)系。
如今臘月翻過年花沅才不過十二歲,三年前不過九歲稚兒,就被人如此算計。
哼,不過也沒什么稀奇的,人在利益熏心之下,沒什么事是不能做的,不然他在五歲生辰那日,也不會幾經(jīng)周折進(jìn)入皇家暗衛(wèi)營。
從骨骼、體力、記憶力、耐力......優(yōu)中選優(yōu),近萬人中才選出一位。
先皇的“十天干”可謂是真正的萬里挑一。
可就算他學(xué)得一身本領(lǐng),成為十天干中的玄黓,幫先帝那么賣命做事,也逃脫不了殉葬。
不過他事先有所察覺,加上他對先帝一直暗暗的設(shè)下防備心,這才有機(jī)會提前竊得解藥。
詐死后,他從地宮的死人堆里爬了出來。
還帶走了他十天干的同伴,閼逢、旃蒙、柔兆、強圉、著雍、屠維、上章、重光、昭陽。
十天干中的暗衛(wèi)們,甲、丙、戊、庚、壬為陽干,乙、丁、己、辛、癸為陰干。
先皇安排陽干為朝堂上的文臣武將,而陰干則是負(fù)責(zé)民間的漕運,馬場,生意等。
他救了其余九大暗衛(wèi),九天干便認(rèn)他為主。
有了人才無論想做什么,都事半功倍。
不得不說先皇選人的眼力極毒,只不過當(dāng)年他們知道的太多了......
“我救了你,這張紙理應(yīng)歸我?!奔窖乃及俎D(zhuǎn),面上不顯。
他故意在花沅的眼皮底下,將賣身契慢悠悠的折了起來。
“哥哥,這是讓小女子以身相許?”
花沅可是做了三年下人的,察言觀色的本事不弱。
怎么會看不出冀漾這冷冰冰的語氣下,眸底藏著的戲謔?
冀漾瞅著小丫頭死死盯著他手里的東西,那叫一個望眼欲穿,難得起了逗弄的心思,道“敢問姑娘芳名?”
花沅眨著水汪汪的眸子,瞅著他。
她不介意再介紹一遍自己,估計閣臣大人年紀(jì)大了,記性不好。
她可不能直接點出來,傷了人家的自尊心。
她甜甜道“小女子姓花,單名一個沅,院茝澧蘭的沅,比喻高潔的人品或高尚的事物,出自《九歌·湘夫人》。
哥哥也可以喚我乳名小冰糖,我祖母、父親都是這么喚我的。”
怎么樣,小女子才華橫溢不?
有沒有欽佩到五體投地?世間出口成章的女子,可不多呦!
冀漾的眸光一直目不斜視,而花沅則是時不時地偷瞄他兩眼。
當(dāng)他停下目光,她偷看還沒來得及收回眸光時,冀漾便轉(zhuǎn)眸瞧了過來,被他抓了個正著。
“名字還算湊合,不過八字差些,酉時是屬雞的時辰,頭生之人,父母在。酉時中生之人,克父親,酉時末時之人,克母親.....”
花沅的母親誕下她的那日,大出血而亡。
被觸及傷心事,她豁然站起身來,神色僵硬。
幾乎瞬間,她深吸一口氣,臉色驟然再變。
花沅紅著眼眶的堆起笑,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諂媚模樣,道“哥哥讀得書可真多,不過您的書,一定是寫錯了的。
據(jù)沅兒所知,酉時出生之人,天資聰穎,智慧過人,能力非同凡響,各個方面的天賦皆極強。
且命里得到各路吉星的庇佑,福氣深厚。
自幼便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成家后更是一帆風(fēng)順。
榮華富貴不缺,福壽雙全,能旺全家的福澤......”
冀漾眸若是點漆,如一汪無底的靜湖,似是能洞悉一切。
花沅心里一突,沒來由地恐慌起來,緊張的攥緊了小拳頭,咬了咬唇。
她賣身契還在人家手里捏著了!
她忍,必須忍,靜待時機(jī),再次偷出賣身契。
冀漾將她的神色盡收眼底,明明即將暴起的小臉,卻愣是硬生生的擰出了甜甜地笑意,可在他看來卻有些滑稽。
有意思的小東西。
罷了,就當(dāng)添了只寵物吧!
“漾哥,不好了......”竹樓外,傳來焦急吶喊聲。
“竹樓上有空屋,你住那里?!?p> 冀漾臨出去前,對著她囑咐了一句。
大步走出,他略帶喜悅的眸色一收,恢復(fù)了以往的平靜無波,問道“何事?”
十天干中的屠維,奉命去取靈藥,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連根都被人給刨走了。
急得他是火急火燎的。
他忿忿,道“我方才去取墨玉靈芝,發(fā)現(xiàn)被人給挖了!”
“可知是誰?”冀漾眉目冷凝,這幾日就是墨玉靈芝成熟之日。
他昨夜獨自去取藥,與鷹隼搏斗了起來,就在即將得手時,忽然寒毒發(fā)作,不僅沒能取得靈藥,還被鷹隼抓傷。
崖間的石臺不過三尺長寬,根本無法容納第二人,他沒有幫手,戰(zhàn)得艱難。
不過鷹隼也被他斬殺,今日遣屠維去取墨玉靈芝,本是手到擒來,卻被他人截胡,他如何能忍得了?
屠維深知墨玉靈芝對主子的重要性,眼看著冀漾毒發(fā)的次數(shù)越發(fā)頻繁,解毒迫在眉睫,偏被別人捷足先登,給他氣的恨不得將那小賊給活剁了。
“根據(jù)玄和方丈所言,邊知縣的獨孫從石臺處被救了上來,最有可能就是邊家的人,順手牽羊?!?p> “召集人手,一起去邊府?!?p> 不僅冀漾需要墨玉靈芝,他的十天干也需要。
當(dāng)年殉人的毒酒里混合了多種秘毒,解藥未能解去全部的毒性。
他們用了將近九年,才收集齊數(shù)百味珍稀藥材。
如今就只差一味即將長成的墨玉靈芝。
他們守護(hù)了整整九個春秋,絕對不能讓其他人奪走。
屠維早就想拿刀剁了邊振明,但他強迫自己耐著性子。
“咱們?nèi)ヒ麄儠o嘛?墨玉靈芝可是不世出的寶物,普天之下絕無僅有,任誰見了能不起貪心?”
“邊振明動了咱們的東西,自然要讓他十倍償還,明的不行,就來暗的?!?p> 冀漾從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如今未因動怒而殺生,就已經(jīng)是做出最大的讓步。
屠維連連點頭,道“今夜不僅要取回墨玉靈芝,還要將他們邊府的財物,全部洗劫干凈?!?p> 竹樓內(nèi)。
花沅知曉他忙,作為有一個會看眼色的人,她乖乖的上了竹樓。
二樓比一樓小了一圈,兩個房間鄰舍,中間有一個約三丈長寬的方廳。
南面的臥房里,擺設(shè)的東西很簡單,一張木板床上墊著棉褥,疊著一床棉被,旁邊還有一對柜子。
顯然這是冀漾的寢室,她摸了摸厚實的被褥,自覺退出。
“嘎吱!”她推開隔壁的臥房,灰塵簌簌落下,一看就是很久無人居住的了。
“阿嚏!”花沅被嗆得直打噴嚏,趕緊推開窗欞,讓陽光和新鮮的風(fēng)進(jìn)來。
兩間房陳設(shè)是一樣的,但這間沒有被褥。
她癟癟嘴,扒在窗子上吸收新鮮空氣。
正好見到冀漾與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在說什么。
離得太遠(yuǎn),她聽不清具體的言語,不過看動作是要出去。
“哥哥,記得給沅兒捎套被褥回來,要厚些的,銀錢從我賣身銀里面扣。
沅兒渾身上下都是傷,睡光板硬床會加重傷勢的。
哥哥,記得務(wù)必要買厚實的被褥來噢!”
冀漾耳力極好,聽后腳步一頓,側(cè)過臉瞅著她。
見他不搭理自己,花沅撅著嘴,低聲道“哥哥,都拿走沅兒的賣身契了,就是我的主子啦!
咱們是自己人,哥哥要對沅兒好些。
倘若沅兒患病了,不是還要勞煩哥哥親自照顧?”
冀漾似乎覺得這張舊紙有些燙手,甚至有種想把賣身契直接砸她臉上的沖動。
哪家的規(guī)矩要求主子去照顧奴才的?
主奴顛倒,丟去亂葬崗喂野狗!
不過,他轉(zhuǎn)念一想,英眉微挑。
呵,激將法!
他大袖一甩,連頭也未回,就大步離開,連走路都帶著風(fēng)。
倒是屠維對著扒在窗邊的小丫頭,看了又看。
她身上穿的衣裳,不是主子剛來竹樓時的那身嘛?
小胳膊兒、小腿兒的,跟他們這些大男人就是不一樣。
直到冀漾一個冷眼掃了過去,屠維才意猶未盡地收回探究的目光。
程溁
虐妻一時爽,追妻火葬場,日后有漾哥受得了。 偷偷告訴你,很甜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