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盜心藏簡 第3節(jié)：殘簡
丞相張確在寒風(fēng)中站了一夜，除了回來報事的人，沒有人敢多說一句話，都規(guī)規(guī)矩矩的垂手站在旁邊。一個戴著手銬腳鐐的重犯躺在不遠的地方，衣衫殘破，渾身血污，神情呆滯。張確看著他，厲聲喝道：“再說一遍?！?p> 地上的犯人應(yīng)了一聲“是”，緊接著說道：“小人是個盜墓賊，三年前挖開這座新墳，見墓主人衣冠華麗，飾品貴重，就在她身上搜尋，見她胸前有半尺多長的一道口子，用線仔細的縫了起來。小人以為她體內(nèi)藏有貴重寶物，就拆開縫線查看，卻只有一個竹簡?！?p> 這些日子，盜墓賊已經(jīng)把所有細節(jié)都重復(fù)過多次了，他十分清楚張確想聽什么，幾句話，就把重點都說完了。
張確把手中一簾殘簡舉起來，問道：“你確定我手中的竹簡是這座墓葬之物嗎？”
“小人確定。我當時想，既然把墓主人的心挖出來，將竹簡藏在體內(nèi)。那肯定是極其貴重的古物。卻沒曾想，竟是一文不值的仿品，十分失望，因此記得特別清楚?！?p> 張確再次展開這簾殘簡，看著刻在上面的文字：潭花一現(xiàn)動江湖，血染朝堂奸佞出。這是在江湖上流傳了上百年的歌謠，據(jù)說跟望闕山鏡潭派有關(guān)系。
鏡潭派從不涉足江湖之事，甚至從未在江湖上留下蛛絲馬跡，怎么會干這種盜心藏簡的勾當呢？這種邪門歪道，更像是江湖異徒的手段。
異教是十多年前才出現(xiàn)的神秘教派，教主自稱異仙，門下弟子便是異徒。異徒無惡不作，且手段怪異，在江湖上臭名昭著。不過，異徒都是明目張膽的為非作歹，每次作案，必留下“異牒”。而且，江湖異徒到中原興風(fēng)作浪，不過七八年時間，這首歌謠卻至少有一百多年了。
究竟是江湖異徒利用歌謠嫁禍鏡潭派，還是確與鏡潭派有關(guān)呢？抓到鐘緣就能有眉目了。但一夜過去了，也不見有好消息傳來，張確臉上閃過一抹焦慮。
眼見天邊泛白，張確終于等不及了，命令道：“挖！”眾人早就準備好了，只等張確一聲令下。不多時，墓中的棺材就顯現(xiàn)出來。
張確親自驗看，果然與盜墓賊所言相同。張確望著墓主人那熟悉的衣衫，竟顧不得周圍許多手下在場，禁不住老淚縱橫。
派出去的各路人馬陸續(xù)回來復(fù)命，見張確黯然神傷，都不敢驚動他。只有一員偏將為人耿直，也沒有注意到張確的表情神態(tài)，就魯莽的說道：“鐘緣這廝實在是太狡猾了，他中了大人的奈何鏢，為了阻止毒性擴散，竟然挖下右腿上一塊肉。我們尋著血跡追趕，本以為定能將他擒獲。誰曾想追了大半夜，到天亮?xí)r才發(fā)現(xiàn)草叢中一只碩大的兔子，被鐘緣那廝割開一條后腿，血盡而亡?！?p> 張確強打精神，分派好任務(wù)，待眾人井然有序的散去，管家才上前說道：“老爺，還是早點讓小姐入土為安吧。”
張確無助的點了點頭，好像瞬息間就蒼老了許多，顫聲道：“滟滟，爹的乖女兒?！?p> 管家使了個眼色，上來幾名家丁，欲抬出張小姐的棺材。張確突然一擺手，說了聲：“且慢！”眾人不知何意，面面相覷。過了一會兒，管家試探著問道：“老爺，您不是想把小姐接回家嗎？”
張確親手蓋上棺材蓋，命人重新釘好，才說道：“就不打擾她了，這里甚好，想必她也呆得習(xí)慣了。這么多年，也沒給我托個夢回來。”言罷，又滴下淚來。
眾人也不敢上前勸解，張確哭了一陣，才擦干凈眼淚，吩咐填土。張確又親手整理好，還是舍不得離去。良久，張確低頭看了一眼盜墓賊，冷冷的吩咐道：“帶回去再審?！?p> 盜墓人臉上現(xiàn)出驚恐的神色，連忙哀求道：“相爺，小人知道的都說了，您也驗證了，小人所說的都是實情，求大人給我個痛快吧！其他的事情，我真的是不知道??！”他聲音凄楚，在空曠的山谷之中，這聲音越發(fā)令人毛骨悚然。突然，他停止喊叫，沒了聲息。
“劉公公，這種卑劣的盜墓賊，也值你一枚攝魄符嗎？”旁人都沒有發(fā)現(xiàn)，但張確瞧得仔細，一張薄薄的小紙片，劃開盜墓賊的胸壁，直入心臟。這么遠的距離，能用柔軟至極的紙片切開胸膛，這等內(nèi)力修為，普天之下，也只有劉良一個人了。
只聽一個尖尖的聲音陰森森的說：“能勞動張丞相的人，本公公哪敢輕視呢？何況他歇斯底里的喊叫，著實讓人聽著不舒服。還是盡快讓他閉嘴的好。”
張確哼了一聲，心里暗說：還有什么聲音比你那尖嗓子更難聽嗎？只沒有說出來。
劉良見張確沒說話，操著尖尖的嗓音，繼續(xù)說道：“咱們還是先辦妥了朝廷的事兒，再來辦自己的私事兒吧?！?p> 張確道：“怎么是我的私事兒呢？江湖異徒禍害武林多年，百姓聞之喪膽，人心惶惶，已經(jīng)嚴重影響地方州縣的安定。鏟除他們，也是朝廷交待下來的差事?！?p> “江湖異徒？我看是江湖游醫(yī)吧。五年前，大侄女去普寧寺還愿，回家之后，就得了怪病，多虧一個毛遂自薦的江湖游醫(yī)才讓病情穩(wěn)定。治了一年的病，大侄女竟跟這個江湖游醫(yī)跑了。你剛才追殺的這個人，不過就是當年拐走你女兒的江湖游醫(yī)，你這是公報私仇啊?！眲⒘颊f完，嘿嘿的尖聲笑了起來。
張確聞言，嚴肅的解釋說：“不錯，他正是擄走滟滟的賊人。這些年，我一直在追蹤滟滟的下落。兩年前，我的家人發(fā)現(xiàn)了滟滟的首飾，我順藤摸瓜，抓到了這個盜墓賊。據(jù)他交代，滟滟的尸體被人挖了心，絕非正常死亡。這等殘忍的手段，極有可能與江湖異徒有關(guān)。盜墓賊所說的墓葬地點，就在普寧寺附近，兩件差事，就一起辦了?！?p> 劉良聽罷，冷笑一聲，道：“什么擄走？分明是大侄女自愿的。大侄女已經(jīng)許配給臨南王世子秦佩，你為了名聲，也為了給臨南王一個交代，謊稱大侄女是被人擄走。那秦佩也是個多情種子，竟然信以為真，浪跡天涯去尋妻。真真可笑可嘆之極，倒可惜了秦佩一副好皮囊，到現(xiàn)在也不知是死是活，你也因此與臨南王結(jié)下了仇怨?！?p> 劉良咄咄逼人，喋喋不休。張確今天情緒低落，沒心情聽他嘮叨，不耐煩的插口道：“張某從未將個人恩怨放在心上，本來只是帶這個盜墓賊來指認墓葬所在，沒想到遇見鐘緣這廝在此祭奠……”
劉良哈哈大笑，打斷了張確的話。笑罷，劉良陰陽怪氣的說道：“沒想到這鐘緣竟也是個多情的郎中，大侄女雖然福壽不長，但短暫的一生，能遇到兩個多情公子，也不枉此生了。不過，你因個人私事，耽誤了朝廷的大事，該當何罪？！”
張確微微一笑，淡淡的說道：“郎中？我這里數(shù)百高手云集，又有數(shù)千兵馬，卻抓不到一個郎中，反而死傷多人。張某手下之人如此不堪，只怕幫不上劉公公什么忙，‘耽誤’二字，又從何說起呢？但不知劉公公的事辦得如何了？鐘緣中了我的巨毒暗器，就算僥幸逃得性命，也沒有能力再戰(zhàn)了，但我手下兩個武藝高強的差人卻死了。而且，鐘緣手上沒有兵器，這把劍卻插在尸體上，顯然是另有其人。只怕劉公公在普寧寺也撲了空吧?！?p> 劉良哼了一聲，說道：“就算他是江湖異徒，在你張大人的奈何鏢之下，也沒有逃生的可能吧。分明是你手下留情。張大人雖然沒了女兒，若能得個多情女婿養(yǎng)老送終，也算是老天爺眷顧了?！?p> 張確聽劉良越說越尖刻，實在忍無可忍，便附在劉良耳邊，輕聲說道：“劉公公為了伴在心上人身邊，連命根子都舍了，如此多情，才是冠絕古今?！眲⒘急粴獾媚樕珣K白，哼了一聲，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