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八區(qū)的委托

　　　　凌晨。

　　深藍通透的天空，星辰點點，東方有了泛白的跡象。

　　兩列延向遠方的橘色路燈，照暖寂靜的街道，一輛飛馳皮卡車的輪胎碾過，卷起泥點。

　　駕駛位上是賴小正，副駕駛位上是穆雨。

　　冬天的風(fēng)很冷，車窗中的風(fēng)很大，但是冰系法師很喜歡冷風(fēng)。

　　穆雨肘拄車窗邊沿，手背撐著下巴，斜仰頭，將臉半探出車窗，扎在腦后的發(fā)髻被冷風(fēng)吹得有些松動，暖色的路燈在她眼眸中一盞盞映出，又逝去。

　　此時的穆雨和賴小正，已經(jīng)完成了隊長委派的、向第29區(qū)的護送任務(wù)，正在回往第7區(qū)的路上。

　　但是兩人的皮卡車在第8區(qū)被攔了下來。

　　第8區(qū)毗鄰第7區(qū)，同樣，維穩(wěn)志愿小隊的第八分隊和第七分隊也?；ネㄓ袩o。

　　八隊隊長向這兩名七隊隊員提出一個請求——

　　“今天是周四，又到了第8區(qū)的超市開放的日子了?！?p>　　這點穆雨是知道的。為了避免魔獸聚集出現(xiàn)問題和更靈活地調(diào)配警力，72個新區(qū)中，奇數(shù)號的區(qū)域會在周一、周三和周五開放定點超市購物，而偶數(shù)號區(qū)域會在周二、周四和周六開放超市。

　　“可是八隊的人手實在不夠了，所以請你們幫忙維持一天超市秩序?！?p>　　嗯，確實，第八區(qū)域內(nèi)還包含一所大學(xué)，學(xué)生宿舍人口密度高，登記壓力大，志愿者不夠用實屬正常。

　　穆雨想到這，就應(yīng)了下來：

　　“好，賴小正，你開車回七區(qū)，我留在八區(qū)?！?p>　　清晨八點整，八區(qū)的好嘉超市開門。

　　穆雨帶著印有“志愿小隊”的紅色袖箍，在半小時前就已經(jīng)準備在了門前。

　　身后是家裝潢普通的超市，同時也是變異之后市政部門指定的、少數(shù)可以開放的超市，目前依舊用金錢結(jié)算，不過，在可預(yù)計的未來，在第八區(qū)的居民信息全部登記完成之后，每人會憑新的身份證明按需分配領(lǐng)取。

　　有了前幾天的經(jīng)驗，來采購的魔獸們的情緒比之前穩(wěn)定了很多。

　　見到彼此迥異奇特，甚至猙獰可怕的面目后，不再相互害怕；也不會羞于讓自己古怪模樣示人，畢竟，大家都是這副鬼樣子。

　　隊伍緩緩行進，每次允許進入一人，采購?fù)戤叺哪ЙF從入口旁的出口拎著大小包裹出來，柜臺的哥布林售貨員忙不迭地掃碼收錢，幫助包裝。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穆雨喜歡這種秩序。

　　當然，偶爾也會有一些騷亂。

　　“喂，能不能快點，前面的人都已經(jīng)進去了，你還堵在門口干什么？”一只長耳精靈對排在自己前面的魔獸抱怨道。

　　長耳精靈的前面是一棵樹人。

　　他的外形像是一矮棵樹，樹干靠上方分化出了類人的五官，皺巴樹皮的質(zhì)感半像植物纖維，半像衰老的人臉皮膚，此時正緩慢地向前伸出兩三條根須，同時收回身體后方的根須。

　　“快點可以嘛？”

　　“好...的...吱呀呀...”

　　伴隨著枯枝扭折的“吱呀呀”聲，樹人淡定地開口：

　　“我...正...在...吱呀呀...”

　　“加...速...吱呀呀...”

　　長耳精靈很后悔，出門為什么忘記帶一把伐木斧了？但是見到一旁戴紅箍的法師，又不敢發(fā)作。

　　穆雨發(fā)現(xiàn)異狀，邁開長腿，兩步來到近前查看。

　　樹人沒有腳，而用來移動的根須十分遲緩，想前進一小段都非常困難，穆雨當機立斷道：

　　“樹人先生，現(xiàn)在已經(jīng)輪到你該進去了對吧？這樣，我來幫你進去采購，可以嗎？請問；你需要購買什么？”

　　這是最簡單的解決方案，雖然以樹人的語速，吱呀呀講述完采購清單也要耽誤不少時間。

　　“謝...謝...吱呀呀...”

　　樹人說著，將一根枝丫伸向穆雨，樹枝上晃晃悠悠掛著一張便簽和一個錢包。

　　穆雨伸手摘下，這是...購物清單？用焦黃色的樹汁書寫，雖然歪歪扭扭，但是能夠辨識。

　　太好了，這張便簽幫了大忙，省了不少時間！

　　穆雨拿下便簽，樹人的嘴巴極緩地咧成一個月牙，笑著感謝道：

　　“謝...謝...你...吱呀呀...因...為...我...吱呀呀...”

　　“有什么事等我回來再說吧，樹人先生！”

　　穆雨捏著便簽和錢包沖進了超市入口，按照便簽上的食物列表開始采購。

　　七八分鐘后，穆雨拎著大大小小幾個塑料袋，結(jié)完賬，回到樹人身邊。

　　樹人還在繼續(xù)講述著，保持著剛剛的姿勢和笑臉：

　　“吱呀呀...所...以...要...”

　　“謝...謝...你...”

　　天哪，樹人先生，你竟然還沒有講完！

　　通過旁邊魔獸們的轉(zhuǎn)述，穆雨知道了樹人在這段時間說對自己說了什么。

　　“法師女士，這棵樹人剛剛在你離開的時候?qū)δ阏f，‘謝謝你，因為我動作太慢，上次周二開放超市采購，結(jié)果來到超市時已經(jīng)天黑了，關(guān)門了。這次你幫我節(jié)省了時間，所以要謝謝你?！?p>　　“哦哦，是這樣啊。”穆雨聽罷，點點頭，將便簽、錢包和大小塑料袋都掛在樹枝上：

　　“不用客氣的，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趕緊回家吧，路上小心些?！?p>　　剛送走樹人，隊伍后排出現(xiàn)了一陣騷亂。

　　穆雨扭正肩頭的紅袖箍，讓“志愿小隊”幾個字亮在前面，趕過去。

　　很快，穆雨找到了騷亂的原因——一只魅魔。

　　這是一種妖嬈性感的生物，前凸后翹的身材，天使般的面容，極度暴露的衣著和一條屬于惡魔的、黑色皮鞭般的細尾巴。

　　魅魔周圍的魔獸們有的目光已經(jīng)被魅魔牢牢吸引，虎視眈眈，眼白布滿血絲；有的假裝不去瞧她，但是心中卻像是有螞蟻在爬，長著嘴巴大口喘氣。

　　穆雨不卑不亢走到魅魔身邊，勸道：

　　“魅魔小姐，我能體諒魅魔這種展現(xiàn)自身美麗的身體的本能，可是也希望你可以照顧一下其他人的感受，這樣會影響和擾亂秩序，同時對你自身的安全也會產(chǎn)生不必要的風(fēng)險。”

　　魅魔臉上一紅，想要辯駁幾句，但是看到穆雨的紅袖箍，忍了下去。

　　“人家出門時忘記穿衣服了嘛...”魅魔抱著肩膀，不知道在和誰撒嬌。

　　穆雨解下自己的藍色法師披風(fēng)，一抖手，魅魔的天空被一方陰影蓋住，隨后，披風(fēng)裹住了她的身體。

　　幫助魅魔束好頸部系帶后，穆雨體貼地笑道：

　　“先穿這個吧?！?p>　　“嗯...謝謝...”

　　魅魔的臉上更紅了。

　　周圍的騷動平靜下來，穆雨暗中舒了口氣，總算沒出什么亂子。

　　“呵呵，多管閑事。”排在魅魔后面的一名骷髏巫妖冷言道：“她愛露，我們愛看，關(guān)你什么事？”

　　穆雨不作解釋，假裝沒有聽到，繼續(xù)在隊伍旁組織巡視。

　　冬日漸漸升高，接近中午，隊伍繼續(xù)行進，同時隊尾也有新來的魔獸聚集補充上來。

　　人群好不容易安穩(wěn)了一段時間。

　　穆雨也站累了，正盤算著要不要和超市中的哥布林借個塑料板凳坐一下，畢竟因為和賴小正執(zhí)行任務(wù)，昨天熬了一整晚沒睡。

　　看來即使法師的身體素質(zhì)比之前人類的要強很多，在精神方面還是差不多的，如果不休息的話，啊哈...還是會困的。

　　穆雨微張開嘴巴，偷偷打了個哈欠。

　　“不行！這些我都要！馬上給我結(jié)賬?。?！”

　　超市柜臺方向的一聲怒吼將差點睡著了的穆雨提了神。

　　又出了什么情況？

　　穆雨連忙趕到柜臺前，發(fā)現(xiàn)是之前那名骷髏巫妖和哥布林售貨員發(fā)生了爭執(zhí)。

　　哥布林見穆雨來了，連忙求助道：

　　“法師女士，這個人非要把這些東西都買走！”

　　哥布林指著地上堆滿的大塑料袋。

　　穆雨被這“壯觀”的場景嚇了一跳，粗略估算有將近五十個塑料袋，每個塑料袋都盛著滿滿當當?shù)娜?，大小像一個個行李箱，收銀臺上有一個大袋子，剩余的堆了滿地，從柜臺延伸到貨架過道。

　　這名骷髏巫妖是把超市中所有的肉都打包了嗎？

　　“他想要把所有的肉都買走！”

　　“我花我自己的錢！我樂意！趕緊給我結(jié)賬！別廢話！”

　　在兩人爭執(zhí)時，穆雨打量這名骷髏巫妖——

　　從上到下，除了一件掛在胯骨上的短褲之外，全都是骨頭，十二對肋骨環(huán)抱住空蕩蕩的胸腔，透過縫隙甚至能看到他的身后。

　　沒有舌頭，沒有食道，沒有腸胃和其他消化系統(tǒng)...

　　呃...他怎么消化這些肉呢...

　　骷髏巫妖似是很敏感于別人打量自己，怒道：

　　“看什么看？趕緊讓這只蠢貨哥布林給我結(jié)賬?。　?p>　　穆雨收回目光，直視骷髏巫妖那雙沒有眼珠的空洞眼眶，手卻指向門外排隊的人群：

　　“你把這些肉都買走了，其他人怎么辦？”

　　“再說了，據(jù)我所知，肉類對于某些肉食性魔獸是必需品，他們的腸胃只能消化蛋白質(zhì)，對于淀粉和纖維有過敏反應(yīng)?！?p>　　而且我所說的“某些肉食性魔獸”并不包括骷髏巫妖...穆雨在心中暗自補上這一句。

　　“不是，你什么意思?。烤蛻{你是志愿小隊的，就能欺負人是吧？”骷髏巫妖抬高了聲調(diào)，挺直了一節(jié)節(jié)脊柱，兩排牙齒打快板般上下快速碰撞，呱嗒呱嗒響著：

　　“搞歧視？骷髏就不能吃肉？告訴你！雖然我們變成了不同的魔獸，但是我們依舊是平等的！”

　　“買可以，但是現(xiàn)在物資緊俏，給其他人留一些吧。”穆雨好言勸道。

　　“對啊，這么多袋子，你自己也拎不動啊！”哥布林售貨員在一旁幫腔道。

　　“我拎不動，呵呵，你幫我拎??！”

　　說著，骷髏巫妖伸手掐住哥布林的脖子，尖銳的指骨嵌進血肉，這只可憐的綠色生物扭了兩扭，喉嚨發(fā)出幾聲混合著血沫的咯咯聲，頭一歪，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