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泳池日

泳池日

卡爾托羅 著

  •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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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0-03-15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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泳池日 卡爾托羅 7189 2020-03-14 11:17:42

  新生作家劉鄭平的處女座并不被人看好,他的文字以古怪著稱,沒得過獎,也沒什么創(chuàng)新,普普通通、平平凡凡,并不優(yōu)秀也并不差勁,人們對他的印象,也更多地是一個剛剛起步的菜鳥。這位菜鳥最近參加了文學競賽,以“如何對待自己的生活”為主題創(chuàng)作一篇文章,雖說名次并不是最重要的,但任然沒能從六十四人中脫穎而出,只得可憐巴巴地呆在第五十五名,發(fā)表的文章反響甚微;他自己調(diào)侃自己說:“沒關系,至少蜻蜓給了一些貢獻。”

  五月十五號那天,他剛好過生日,沒人慶祝、沒人送禮,簡簡單單地跟自己父母通了通話,敷衍了事地吃了個蛋糕,然后就當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便繼續(xù)了自己的創(chuàng)作。從中學開始,大家就說劉鄭平非常偏執(zhí),這種偏執(zhí)可以說是壞處也可以說是好處。壞處是他的數(shù)學成績不太好,他的科學成績也不太好;好處是他的語文成績非常好,他的歷史成績也比較不錯。稀里糊涂地混完了大學之后,劉鄭平得到了解放,他全身心地投入了寫作,以至于他差點兒忘記了自己父母的名字。

  五月十五號那天,劉鄭平給了自己一個生日禮物,他完成了自己的處女作,名叫:《何昌盛的哀歌》,一個從來沒犯過錯的人的故事。走了幾十家出版社,最終被和他同樣毫無名氣的港浪出版社看中?,F(xiàn)在,書已經(jīng)開始發(fā)售,而反響這種東西依舊由蜻蜓負責,劉鄭平覺得自己做的不夠好,于是打算找個安靜點兒的地方散散心。

  學校的暑假還沒開始,他就用了訂房網(wǎng)站找了個偏僻的山間別墅住了下來。別墅不大不小,外觀差強人意,優(yōu)點是后院有個大泳池。據(jù)房東說,這個別墅名叫:“藍方塊”,然而除了水是藍色的泳池之外,劉鄭平并沒有看到絲毫跟藍相關的顏色,至少房子外頭是這樣。他背著自己的包,像個小學生一樣推開了門,眼中滿是渙散與迷茫,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中毒了。

  房子的裝修非常簡樸,任何帶有臺面的家具都是一塊兒“板子”加上四根銀色支撐桿,玫瑰紅的沙發(fā)其實是由三塊兒不同形狀的模塊組成,可以隨時拆卸和擺放??蛷d主墻上是一副畫,風格像極了杰克遜.波洛克,而客廳餐桌上的罐頭,卻是安迪.沃霍爾的“番茄湯”。

  劉鄭平并沒有多做任何思考,他甚至連參觀參觀的興趣都沒有,好像把背包一扔,把窗簾一拉,他就變成了一個只有冷水和鬧鐘才叫的醒的睡美人。倒頭就睡對于一個作家而言并不是件特別好的事情,尤其是劉鄭平這種在創(chuàng)作上沒什么潛力的作家,他現(xiàn)在除了做夢別的啥都接收不到,而且就算做了幾千個夢,上天也只會讓他記住醒來前的那一兩個,準確地說是一個。

  閉上眼睛的劉鄭平變成了造夢者,他腦子里頭的潛意識開始高速運轉(zhuǎn),以至于劉鄭平此時正在自己想象出來的里世界內(nèi)泡澡,水是橘子味飲料,而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腦袋卻是顆能夠三百六十度旋轉(zhuǎn)的黃色高爾夫球。他手拿一杯可樂,嘴里卻念叨著自己最討厭可樂之類的言語,但又必須每時每刻補充它,要不然他身前的一顆炸彈就會被引爆。

  過了一會兒,劉鄭平因為夢中的炸彈爆炸而被驚醒,原因是那個在夢中告訴他會給他提供可樂的機器人并沒有如期出現(xiàn),而自己已有的可樂卻只有一個杯子的分量,災難的發(fā)生可想而知。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劉鄭平便跑到廚房去找了杯橘子味兒汽水喝,可能是早上吃鹽吃的太多,他現(xiàn)在急需一杯飲料來解渴。

  飲料喝到一半時,劉鄭平聽到了開門聲,陣陣腳步從屋內(nèi)傳到屋外,看樣子有人比他先到一步。劉鄭平隨著腳步聲走了出去,一個黑衣男子正在泳池旁邊做著清潔工該做的事;他手腳麻利,行動迅速,臉上的表情正在告訴旁觀者:“我很喜歡這么做?!?p>  “就你一個人嗎?”劉鄭平問道,他還是沒有睡醒。

  “是呀,我來的比較早?!焙谝履凶踊卮?,他直起腰來,臉上溜了些短短的小胡子,要是頭發(fā)稍微反些光,衣服穿的再奢侈一點兒,就成了花花公子的造型。

  “我是劉鄭平?!眲⑧嵠胶苤苯拥卣f到,他討厭故意裝客氣。

  “哦,你好。我叫李涵。”黑衣男子亮明了自己的身份,這個名字聽起來總感覺少了一個字?!拔蚁矚g泳池,特別是這種長方形標準化泳池?!崩詈仓噶酥干砼赃@個水質(zhì)看上去特別清晰的池子說到,但從他的臉色來看,他似乎沒有帶泳衣。

  “是嗎,那不錯呀,你之前干過這行?”劉鄭平問道。

  “我是個泳池設計師?!崩詈舱f,顯然劉鄭平?jīng)]聽過他的名字,“業(yè)績并不算好?!?p>  “那你是做哪方面的設計呀?”劉鄭平追問。

  “圓微型泳池,也就是大泳池旁邊給人呆在里頭死泡的那種?!崩詈舱f,顯然他并不喜歡自己現(xiàn)在的職位。“順帶說一下,旁邊那個看起來怪怪的泳池就是我設計的,要不然我也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彼斐瞿侵环实摹绷饔汀钡摹翱輼渲Α?,指了指自己右前方一個五平方米大的三人溫泉池。

  溫泉池造型獨特,從高看像一顆鴨梨,頭小身子大,采用可坐式階梯設計,沒有棱角全是弧線。李翰喜歡藍色,然而他卻沒有把自己的泳池設計成藍色,反而設計成了橘色與黃色,非常符合劉鄭平夢中所呈現(xiàn)的效果,以至于劉鄭平差點兒以為自己還沒有醒來。

  “是嗎?那看得出來你還是有些能耐呀?!眲⑧嵠秸f,他的語句中夾雜著屬于偉大者的欣賞以及屬于后輩的羨慕。

  “我至少賺了幾十萬,干總比啥也沒有強?!崩詈不卮穑欢约翰⒉挥X得這值得被人羨慕?!拔夜芩虚倮妗!?p>  “名字挺貼切,不過你可以試試這個?!眲⑧嵠秸f到,他調(diào)出全息手寫板寫了一個名字,就叫做“異色的云朵是這樣說”。

  “作家?對嗎?”李翰露出一種懷疑中夾雜著笑意的表情問道,劉鄭平點了點頭。“看得出來,不過搞工業(yè)設計和寫作是兩碼事兒?!闭f著他便拿起清潔用品繼續(xù)埋頭苦干了起來。

  “話說你從事這個行業(yè)多久了?”劉鄭平彎腰問道,他很明顯并不希望李翰就這么尷尬地結束對話。

  “差不多也該三年了,過幾天就是我的生日,你到時候算著看就對了,因為我是在我二十五歲生日之后七天入的行。”李涵回答,他上躥下跳沒消停過,估計是在家里干了不少家務活兒的人。“你呢?我也沒見過你?!?p>  “我剛入行?!眲⑧嵠交卮穑砬槟吕盏卣驹诶詈埠箢^袖手旁觀,“找了個不知名的出版商出版了一本不知名的作品。”

  “是嗎?我以為在作家的心中,他們自己的作品都是閃閃發(fā)光的繁星呢。看樣子我的理解有問題?!崩詈f,不知道是故意激發(fā)劉鄭平的自信還是要干別的什么東西?!霸捳f叫什么名字呀?”

  “《何昌盛的哀歌》。”劉鄭平回答,“我生日那天完成的?!?p>  “哦,不錯呀,我昨天看它登上了新書熱銷榜的第五名。”李涵說到,跳動的舌頭告訴劉鄭平他好像讀過自己的作品。

  “是嗎?我怎么不知道?”劉鄭平好奇地問道,這件事他可能聽都沒聽說過。

  “我在文昌區(qū)那邊看到的,不知道你們關平區(qū)的是不是這樣?!崩詈忉尩溃瑒⑧嵠竭@才松了口氣,雖然是地方性的小成功,但依舊值得高興,不是嗎?

  “原來如此呀,”劉鄭平高興地說到,不止為何他突然開始裝腔作勢,故意弄得自己滿不在乎地走進了屋內(nèi)?!罢媸莻€值得慶祝的時刻?!彼匝宰哉Z道,從冰箱里套出一袋零食開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身旁擺著一瓶希爾汽水隨時準備被他灌入自己的膀胱。

  上廁所的時候,李涵走了進來,頭上的汗珠差點兒淋濕腳下的地板,那件黑色皮衣正安安靜靜地躺在泳池邊的太陽椅上一動不動,好像被拋棄了似的,在尷尬中吐露著一絲滄桑。(2020.3.11)劉鄭平并沒有注意到李涵進屋了,以至于他還特地跑出去看了一眼,結果因為太陽椅上的黑皮衣而對著后院大吼大叫。

  “干啥呀?這么著急?”李涵從屋子里走了出來,此時他的身上只剩下一條短褲和一件T恤,估計是要洗澡。

  “哦,你在這兒呀。”劉鄭平扭頭看了看李涵,跟沒事兒人一樣走回了屋內(nèi)。

  “咋啦?”李涵好奇地問。

  “沒咋,我以為你消失了?!眲⑧嵠交卮?,他繼續(xù)去吃零食了,李涵做出一個非常無奈的表情跟了進去。

  這棟房子總共有五間臥室,大小不一,李涵住在二樓,原因是那里有一塊兒很大的銀幕可以用來看電影。劉鄭平?jīng)]有多想,他選擇繼續(xù)呆在自己睡著的臥室里,位于李涵樓下,裝修簡陋,而且還有幾個非常違和的飛船通訊設備掛在墻上做裝飾。

  中午過去時,劉鄭平?jīng)]打算吃午飯,隔壁李涵倒是食欲大增,現(xiàn)在正狼吞虎咽著一碗紅燒牛肉飯。吃到一半兒時,劉鄭平走了進來,氣氛非常尷尬,因為他目光呆滯地站在門口,一句話也不說。

  “你這是要干嘛?”李涵問,嘴里的食物還沒咽下去,牙齒上粘著一顆米粒兒,嘴角有一點兒牛肉的湯汁。

  “沒事兒,問問你從哪兒來。”劉鄭平說,他面無表情,心理可能還不知道自己為何而來。

  “四川,綿陽。”李翰說,“有些人笑話我們說我們是不是牧羊人,你應該聽過吧?”

  “算不上,”劉鄭平回答,他很明顯沒有在認真聽,“我從永州來。”

  “哦,永州呀?!崩詈氲搅四臣虑?,他的眼睛變大了不少,“你應該知道文昌區(qū)初中那邊發(fā)生的那件事吧?”

  “什么事?”劉鄭平突然覺得自己像個文盲。

  “就是你一老鄉(xiāng)毆打同學那事兒(出自作者以不同筆名創(chuàng)作的小說《骰子棋盤》)?!崩詈f,顯然他沒有惡意,不過說出這樣的話,能不被人誤解機率偏小。

  “我聽說了,”劉鄭平回答,他屬于那絕大部分的人,“你是故意的嗎?”

  “抱歉?!崩詈瓝]了揮手,“我不是。”

  “好吧,但聽起來鬧得確實挺重。”劉鄭平說,他扭了扭頭,不愿意繼續(xù)追查下去的心愿被擺在了明面,像個討厭吃蔬菜的孩子一樣稚嫩。

  “如果我有了孩子,我就把他送去杭州?!崩詈炎詈笠豢陲堁蔬M了肚子,“那兒風水好?!?p>  “怎么個好法?”劉鄭平問。

  “我喜歡湖邊,西湖神楊區(qū)的學校風景都不錯?!崩詈f到,看樣子他對這事兒做的準備還比較充分,就差實際行動了?!叭绻莾喝颂珴M的話,我就把我孩子帶到河口區(qū)去。”

  “文昌區(qū)不好嗎?”劉鄭平繼續(xù)問,他的表情還是那么的穆勒。

  “不好,我不喜歡?!崩詈f,“至少我認為那兒的人都特別自以為是,他們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斗來斗去,堪稱杰出的語言暴力美學典范。”

  “哈哈,語言暴力美學,我們?yōu)楹尾徽堃晃粚I(yè)人士來幫忙出一本書呢?”劉鄭平調(diào)侃道,嘴角掛上了一絲笑意。

  “我覺得可以?!崩詈f,他收拾了一下自己身前的碗筷,然后一股腦兒地把它們都放進了洗碗機里?!霸捳f……你有什么想法嗎?如果說你有孩子的話?”

  “我無所謂,反正我并不喜歡呆在南方。”劉鄭平回答,顯然是被雨水淋出來的?!盎蛟S我更愿意讓他呆在關平區(qū)?!?p>  “是嗎?那也不錯。”李涵說,以離開自己房間的方式結束了對話。

  走出李涵的臥室,李涵就呆在餐桌旁一動不動,劉鄭平說不清楚他到底想干嘛,或許就是單純地發(fā)呆。劉鄭平很仗義地請他喝了一杯橘子汽水,結果被得知李涵只喜歡麥卡牌的白酒做自己的飲料。

  “你喝醉過嗎?”劉鄭平了解實情后問到,原因是李涵手中滿滿一杯的白酒。

  “沒有,就算喝醉我也只是睡著?!崩詈卮?,“而且我沾的不多?!?p>  “你喜歡喝酒嗎?”劉鄭平繼續(xù)問,這次他的眼睛變大了一點兒。

  “還行吧,就當是一種普通的成年人常用飲品來對待,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討厭。”李涵說著,喝了好幾口。

  “那么,我有個問題。”劉鄭平說到,他指了指外頭泳池的方向,“你設計的這個泳池到底叫什么名字?”

  “鴨梨。”李涵回答,劉鄭平做出了一副即驚訝又淡定的表情,“反正不是我取的。”他放下杯子,將胳膊在空中比劃了幾下,“是蕾帕公司雇傭我設計一款專門為私人使用的泳池,我才弄出了這個東西,其實我一開始并沒有什么特別周密的籌備,沒想到效果居然還不錯。”

  “所以,銷量如何?”劉鄭平繼續(xù)道,他對于買了多少這個問題最近非常敏感,畢竟他也需要生活。

  “還算好,上個月買了一百五十個,泳池這玩意兒不是隨便想扔就扔的。”李涵回答,他聽起來并不高興,或者說“鴨梨”本身就是一個活兒,并不是他獨立設計出來的?!吧a(chǎn)這事兒是歸廠家管的,我只是過來拿錢辦事。”

  “怪不得,和我們動筆的是兩碼事。”劉鄭平說到,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扭了扭自己的脖子,“那我的小說還出現(xiàn)在其他任何熱銷榜上過嗎?”

  “蘆龍?zhí)秴^(qū)那邊好像也上了,只不過你從五名掉到了十名?!崩詈卮穑攘艘豢诎拙?,此時杯已見底。“北京之外的話……我也就看到了金口縣(保定東南部一百公里的一個小城,作者原創(chuàng))有些動靜,其他地方就不知道了,畢竟優(yōu)秀的人多的去了,你不是唯一一個?!?p>  “我想到了?!眲⑧嵠秸f,他早就知道這事兒會發(fā)生,內(nèi)心毫無波動。“就像漂浮在海上的浮游生物,終究會消失在浪潮之中?!?p>  “人不能心灰意冷,藝術又不是商業(yè)對不對?”李涵安慰道,這一點他可能比劉鄭平更有經(jīng)驗。

  “好吧?!眲⑧嵠秸f,他長嘆一口氣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關上房門,劉鄭平坐在窗前,思索著一些自己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如果說自己曾經(jīng)的愛好現(xiàn)在變成了職業(yè),那么自己曾經(jīng)的愛好還能否被稱作為愛好?如果說愛好被歸納為業(yè)余,那么這份曾經(jīng)的興趣、曾經(jīng)的喜愛還是否擁有相同的價值以及相同的地位,甚至能否擁有在人心中存在的意義?這件事確實能夠困擾劉鄭平一宿,可能不是一宿,可能不是一年,也可能不是一輩子。所以說,興趣和責任還是戛然不同的兩種東西。

  寫作不能說是劉鄭平的愛好,也不能說是劉鄭平的活兒,劉鄭平本人并不算是一個多么杰出的作家,至少他的思想不是。他對于自己事業(yè)的態(tài)度總是處在一種疏遠、陌生卻非常熟悉的形式下運作,劉鄭平發(fā)覺了自己的能力,卻并沒有想過將它變成自己的愛好;他更多地,是把寫作當成自己生活的工具、生活的一部分,而非自己真正愿意做的,和真正喜歡做的。

  這或許也可以解釋劉鄭平在生活中的種種行為,他從來不去作家集會,也對自己的作品只字不提,就算是最大眾化的書籍訪談,人們也見不到他的影子。這個名義上的作家其實更愿意泡在酒吧和電影院里頭吃著麻辣燙混日子,至于寫作這東西嗎,就像李涵那樣拿錢做事,而且不能做差。有些人批評他說:“一個作家,不去閱讀同行的書籍,也不去關系文學圈的事情,可謂失敗。”,然而事實是,劉鄭平并沒有因此而創(chuàng)作力減退,也沒有因此失去寫作頭腦,至少他懂得如何練習、規(guī)劃自己的手、自己的腦、自己的眼和自己的生活。

  劉鄭平的大學同學鄧曲銘說,他這種跟自己的天賦“過不去”的人應該叫做:“隔墻者”,所謂隔墻者就是在自己的心中或者腦中放了一堵墻,一堵以不同的方式擋住了自己身與心結合的墻,它可能是不喜歡,它可能是不愿意,它也可能只是純屬偷懶。隔墻者不一定都是壞的,也不一定都是好的,據(jù)鄧曲銘說這是個中性詞。

  下午三點左右,劉鄭平讓機器人給自己做了一份回鍋肉,他好久沒吃這種油膩而辛辣的菜品了。他喜歡那種有點兒黏牙又有點兒松軟的口感,他熱愛這些咸中帶甜、辣種帶香的滋味兒,就光是聞做菜時的香氣,就夠他陶醉一宿,更何況動動筷子、流流口水呢?

  李涵一直在注意著劉鄭平的行為,顯然劉鄭平并不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和理解。劉鄭平喜歡真實的自我,而不是虛假的自我,他討厭精神分裂、討厭客套、討厭平庸,盡管如此,他卻依舊漏掉了一件事——他自己很平凡。在劉鄭平口口聲談拒絕平庸的同時,他正坐在街邊吃著麻辣燙,正在屏幕前看著肥皂劇,正在向其他人投去羨慕的眼光,正在對自己的天賦嗤之以鼻。多么的諷刺,也多么的真實。

  “你喜歡這份工作嗎?”李涵問劉鄭平,劉鄭平大口大口地吃著飯好像沒有太注意。

  “還行,反正都上道了,不干白不干?!眲⑧嵠窖氏履且淮罂谑澄镏蠡卮穑樕喜恢朗遣磺樵高€是不舍得。“我的朋友都說我有寫作天賦,我就干脆利用利用好了,很簡單,不是每項東西都必須投入自己的靈魂。”

  “好吧,這倒是挺有趣的?!崩詈烙嬕彩堑谝灰?,他的表情非常奇怪?!拔疫€是很少聽說有作家只把寫作當成活口的工具,而非自己的生活伙伴呢?!?p>  “現(xiàn)在有了?!眲⑧嵠嚼淅涞卣f,他不是刻意的,因為他本來就這么想,且毫無反應。“要吃嗎?”

  “拜托,我剛才吃過了。”李涵說,很配合地將剛才的話題粗暴撇開,轉(zhuǎn)而把精力投放到了飲食上頭。

  “我最喜歡的是麻辣燙,新龍口那邊有一家非常不錯。”劉鄭平立馬主動了起來,看樣子比起寫作,他更喜歡吃,不過奇怪地是,他的體重依然只有一百二十四斤。

  “我喜歡煲仔飯,去年和前年去了十三次香港,那兒最近變化挺大的?!崩詈f,他嘴角微微一笑,還舔了舔上唇,不過劉鄭平看不出來他是個饞嘴貓,況且舔嘴唇這種行為也不是唯一辨別饞嘴貓的方式。“一定要把香酒和雞肉混在一塊兒,然后放入咖喱腌制。”

  “我不想長胖?!眲⑧嵠酱驍嗟剑苊黠@,李涵的口味與劉鄭平相似,只不過李涵抽離了辣的成分,雖然他是四川人。

  “晚上我?guī)湍阕?,我可是特地苦練了三天的?!崩詈噶酥干砗蟮膹N房,不過顯然劉鄭平更愿意依賴機器人,然而機器人也開玩笑地跟他在顯示屏上打了幾個字兒,好像是說:“讓李涵來吧,我也休息休息?!?p>  “哈哈哈,那就讓你來吧,人做的食物,我有十年沒吃過了?!眲⑧嵠竭肿煲恍Γ@得牽強而虛假,即使他沒有在裝腔作勢。

  那之后,李涵再也沒有跟劉鄭平談過話,直到晚上七點半之前,整棟房子的空氣都像是凝固了一樣,冰冷而粘稠。劉鄭平呆在自己的屋子里,盯著自己新建的文本,手卻死死地揣在口袋里一動不動。李涵跟之前的雇主又達成了一份協(xié)議,他可算是投入到了十五米長方形公共泳池設計的軌道當中去了,這一次,他或許可以多拿一些錢。

  夜幕降臨之際,幾顆流星劃過天邊,太陽最后的光暈在山巒之間靜悄悄地消失了。陪伴天空的是他的老鄰居——星星和黑暗,不遠處的月亮正在舉杯邀請兩者喝酒,以當做是這永不結束的相聚的一種慶祝和歡呼。

  李涵拿上了鍋碗瓢盆,黑皮衣變成了白T恤,灶臺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食材,米、雞肉、青菜、醬油樣樣具備。把手從口袋里拿出來的劉鄭平坐在對面的餐桌上靜靜地觀摩著李涵的“表演”,從他的眼睛中,可以看出對陌生事物的好奇與恐懼。李涵還在中途用廣東話講了幾句,而劉鄭平則用日語回敬了他(那個年代地球人都會講所有外語)。香味如期而至,從李涵做菜的動作上來看,他的確是想把自己塑造的更有風格一些,然而劉鄭平認為,這種事情并不需要風格,他在乎的是味道,而不是視覺。

  飯做完了,白煙中散發(fā)著一絲絲金光,兩個深藍加雪白的陶瓷碗出現(xiàn)在了劉鄭平的眼前。他解開碗蓋,濃煙滾滾幾乎吹起了他的頭發(fā)。兩人拿起筷子,一起用廣東話講了句:“我開吃了!”,咀嚼聲響徹整個房間,味蕾開始瘋狂工作,劉鄭平的眼中滿是詭異的白光,他的大腦和身心正在與這股陌生的力量激烈抗爭,沒過多久,吃著吃著,劉鄭平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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