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星光燦爛。
平闊的書桌前宋灣一遍遍地翻看《哈姆雷特》，偶爾用筆點注。
有時因華麗得如同水晶鉆石般的語言而欣笑，有時又羞愧地覺得自己的品味不夠欣賞。
她合上書嘆了口氣。
辛小漓推薦了她一款很火爆的跑酷游戲，玩兩局她便忘記了王子國王和恩恩怨怨，既然沒有過硬的文化素養(yǎng)，她還是做一位愚昧的十四歲小屁孩吧。
節(jié)奏歡快的游戲音樂一開啟，宿夜也不得停歇。
一個星期后，她成功養(yǎng)成了和國人不統(tǒng)一、恰恰相反的西半球作息表。白天課堂上睡覺，晚上生龍活虎。
因為年紀(jì)輕，身體也沒感覺多不舒服，臉上的膠原蛋白絲毫無影響。宋灣個人非常享受這樣的日子。
早晨四點鐘左右她的精力差不多耗完了，無限盼望著上學(xué)的時間快快到來，時間越接近她越興奮。
搞得宋橈以為宋灣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欣慰極了。他可以預(yù)見期中考試后的家長會，他作為優(yōu)秀學(xué)生的家長上臺發(fā)言講一講培養(yǎng)優(yōu)秀孩子的方法。
過于激動，他按捺不住地給自己的秘書打電話讓他準(zhǔn)備一套家長會用的演講稿。
“不能過分謙虛，也不能驕傲得明顯。內(nèi)容不必十分有用，但一定要有強(qiáng)烈的感染力。語言樸實無華中也要透著恰到好處的高水平。”
宋橈自己激動著，他不敢表現(xiàn)在宋灣面前，怕給這個心理素質(zhì)不怎么樣的家伙壓力。而且憑借他的經(jīng)驗，如果自己表現(xiàn)得太過火，往往會打臉。
可真的是被生活逼怕了。
*
這天早晨，快要引吭高歌的宋灣在玄關(guān)麻利地?fù)Q鞋子，
今天上午兩節(jié)語文課，語文老師脾氣很好，她完全可以一覺睡到第三節(jié)課。
想起來自己的鴨舌帽落在了臥室里，她仰望二樓，看到沈故桉正走出來，她扭頭喊在廚房里忙活的盧姨：
“我那個帥氣的白色鴨舌帽在我房間門后的掛鉤上，盧姨您幫我拿一下。”她的這雙鞋特別不容易穿，但是鞋跟上的logo和帽子很搭配。
盧姨雙手套著滿是洗潔精的橡膠手套，張望還在二樓的沈故桉，說：“沈少爺——”
沈故桉站立，等待下文。
宋灣“騰”地起身，不悅道：“別拿了，春天戴帽子特別像傻叉?！?p> “你昨晚還不說今天風(fēng)大……”
宋灣三兩下，也不管鞋帶系沒系好，像只小火箭一樣竄了地出去。沈故桉看向盧姨，沉默地下了樓。
盧姨脫下手套，隨便地清洗了下，爬上樓把帽子拿下來，出門塞她手里忍不住責(zé)怪：“又在犯什么倔？一天天的和沈少爺不對付什么，先生再傻也不會傻到……”
“停停停！我沒有！”
“那你……”
“盧姨我快遲到了！”
宋灣對著后視鏡戴好帽子，說了聲再見，她在副座，沈故桉在后座。
晚上放學(xué)，她也不再叫人找沈故桉。誰先收拾好，誰在走廊上等著另一個。
然后相對無言地和走在黃昏下。
她偏頭，總能看到沈故桉分明的側(cè)臉，凸起的喉結(jié)和停直的肩背。
他很高，他的影子也比宋灣的長。
宋灣走著走著就忍不住踩在他的影子上。
*
“我好不喜歡我的名字，太娘們唧唧了，昨天和咱校霸姐姐自我介紹，我感覺說出名字后我矮了好大一頭?！?p> 宋灣夾起一塊土豆，順著辛小漓的話問：“校霸姐姐叫什么？”
“付染。你聽，是不是特別像復(fù)燃？死灰復(fù)燃，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感覺出來了！”辛小漓熊掌一拍，食堂都要顫三顫，“她往那一杵，我的天啊，我理想中的狂霸酷炫拽！”
“哦。”她記憶中并沒有這個人，
估計是個戴耳飾，畫濃妝，穿得成熟前衛(wèi)的女痞子。
辛小漓有個特性，她自說自話的時候毫不在乎你答yes還是no，她依舊能順著自己的ojbk繼續(xù)講下去。
“不行不行，就算戶口本上不能改，我也要給自己起一個藝名?！?p> 宋灣略一思忖，竟和辛小漓異口同聲道：“辛大壯？！”
辛小漓捂著驚呆的嘴巴，開心地鼓掌說：“哇親姐妹！我們想到一塊去了呢！”
宋灣無話可說，專心致志地扒飯，今天中午有打到阿姨的扶貧午餐，肉很多。
辛小漓的俠肝義膽開始作祟：“宋灣也不好聽，沒有陽剛之氣，既然我們志趣相投，那我?guī)湍愫孟胂氚伞?p> “宋灣……宋……宋……什么好的？”
這時候，譚青青從三樓教工食堂下來，看到宋灣，她微露局促地走過來，推給她一瓶酸奶，輕聲說：“別光吃飯，對胃不好?！?p> 宋灣受寵若驚。
辛小漓先呆如木雞一秒，然后立馬跳起來大叫：“宋馬屁！”
等譚青青脫離了視線走遠(yuǎn)，宋灣對上蹦下跳的辛小漓簡直百口莫辯。
“敵人的朋友也是敵人，我以后再沒有作業(yè)給你抄了再也不帶你玩了?！?p> 其實在說，快來哄我。
宋灣給她酸奶，她說：“我難道會缺一瓶酸奶嗎？”
宋灣笑著揣她手里說：“你不缺，但是這是我給你的，不一樣?！?p> 辛小漓不客氣地擰開瓶蓋喝肚子里去，還能得閑空評論：“這就像你爸不給你零花錢，但你媽偷偷把你爸上交的工資給你花，一樣一樣的?！?p> “比喻鬼才?！彼Q起大拇指。
吃差不多了，她們端餐盤交給收餐盤的窗口，恰巧遇見了同樣吃好了的沈故桉。
辛小漓不明所以地湊前說：“哇同學(xué)你好浪費，連肉都沒吃完。”
沈故桉也沒得心情和辛小漓閑扯，他平常一般交了餐盤，對身后的女生沒分去一絲一毫注意力。
宋灣熟視無睹地交上，拉著辛小漓走，辛小漓邊走邊轉(zhuǎn)頭打量沈故桉。
她悄聲對宋灣說：“他長得好看啊，哪班的？看校服是咱初二的。”
宋灣說不知道糊弄過去。按經(jīng)歷過的劇情走，她及時向辛小漓坦白她喜歡沈故桉，辛小漓消停后開始為她鞍前馬后地釣朋友。
她不確信現(xiàn)在不說，事情會偏離到什么程度……
下午從籃球場大汗淋漓回來的辛小漓激動地說她打聽到那個食堂boy了！
“害，我說怎么長得這么熟悉。他就是開學(xué)典禮上演講的那個，都怪我當(dāng)時忙著補寒假作業(yè)沒多看幾眼，要不然他現(xiàn)在很可能是我對象了！”
宋灣望向辛小漓純粹的眼睛，那里有火熱的色彩，淡若晝月的猶疑。
那時見到沈故桉一腔詩意的容顏，也應(yīng)該是這樣的眼睛。
辛小漓不會和沈故桉有任何交集，她清楚沈故桉早晚會像上輩子一樣接近她，他的仇恨他積攢的怨念怎么會輕易放下。
“他叫沈故桉。”
辛小漓吃驚一陣，未問明白，一連更吃驚的正從宋灣口中跑出來：
“他現(xiàn)在住在我家，我很討厭很討厭他。他是一個虛偽、偏激且控制欲非常強(qiáng)的人，人前裝得一副人畜無害，背后捅刀子也做得不錯。
“辛小漓，換個人喜歡吧。這也許會是他的原話?！?p> 辛小漓聽完心中也明白，宋灣不愿意細(xì)說，其中一定有許多難言的原因，她撓頭沒心沒肺地笑道：“他還能曉得我的名字嘞，好榮幸?！?p> 宋灣右手搭她肩膀上，一字一頓鄭重地說：“相信我，他很危險。”
辛小漓擔(dān)憂地問：“你很討厭他嗎？”
“嗯?！?p> “那我也討厭?！?p> 宋灣向前抱住辛小漓，心中一片溫暖。
*
宋橈老早打好的稿子現(xiàn)在廢紙一團(tuán)，在紙簍里安家。
宋灣很欲哭無淚，她以為她能應(yīng)付初中的課業(yè)的，都學(xué)過一遍的，偶爾睡飽了她醒來聽課，感覺都很簡單……
她從不做題，也不記得初中的解題套路，就算答案對，過程也扣得光溜溜的。
沒想到這次考試考得還不如宋小灣同學(xué)。
“多少名？倒數(shù)的。”
“還是第四……”
宋橈平息怒火，想著宋灣可能天生笨點，就算每天早早去上學(xué)學(xué)得那么認(rèn)真努力，也無法彌補智力上的缺陷。
突然泛起了同情和憐愛，他安慰宋灣：“沒關(guān)系，只是一次小小的期中，只有你努力，遲早會有回報的！”
宋灣可憐巴巴地說：“我月考肯定能考好?！?p> “勝不驕敗不餒，很好！學(xué)習(xí)去吧，今晚獎勵你吃炸雞?！?p> 宋灣在心里緩緩地打了個問號……
她回到自己房間訂正慘不忍睹的試卷，宋橈打開手機(jī)，點擊自己的跑酷游戲，暗暗發(fā)誓今天一定要突破記錄！
手滑到市區(qū)排行榜，一眼看到第一名：SWXKA
宋橈：“……”
宋灣被沒收了手機(jī)和三個月零花錢，宋橈召集了一場沈故桉也在內(nèi)的緊急家庭會議……
宋灣去徐蔓臥室找個收納袋裝自己的小玩意，宋橈擋在門口不讓她進(jìn)去，理由是臥室是有他們倆的備用手機(jī)。
宋灣晚上到廚房覓食，她聽到客廳的盧姨大呼一聲，壞了壞了我的手機(jī)還在廚房里！
宋灣：“……”您那老年機(jī)可以跑酷？
總之，她在各位眼里儼然是一位中毒頗深的網(wǎng)癮少女。
宋灣也進(jìn)行了深深的反思，她一個成年人自制力確實需要加強(qiáng)，一個小小的游戲她不該一玩就玩一整夜……
但究其原因，是晚上清醒的時間太多了，她太閑了。
宋灣給自己溫了杯牛奶，在這時間空檔里她打開了依舊嶄新的課本，感覺她啥都會，也許需要買點題目做。
她摸了摸癟得只有布料觸感的小錢包，跑去找徐蔓要錢買習(xí)題。
她算到宋橈不會把錢直接交給她，而是會把她需要用錢換取的東西——習(xí)題送來，所以才去找徐蔓。
算不到的是，徐蔓問：“學(xué)校發(fā)的作業(yè)你做完了嗎？如果你做完了還有精力再買也行，如果沒有，買來也一樣沒用?！?p> 宋灣好難，她只是想賺個差價撈點油水而已，現(xiàn)在這個世道身上沒點錢可怎么行？她的奶茶，她的小賣部，她的漂亮筆記本全都像泡沫一樣了。
她垂頭喪氣地回來喝掉牛奶，抓耳撓腮做了會家庭作業(yè)，定理清楚但不會活用和舉一反三，一道題需要七八分鐘，憋屈死了。
窗外的月亮特別圓，特別明亮。宋灣翻看桌子上的日歷，已經(jīng)很長時間了。
怦怦夕夕
后面會越來越精彩。 停更攢稿TAT，我不能裸奔絕對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