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成為

　　　　宋灣手捧著電話放在耳邊。

　　“喂，你說什么事。”

　　宋灣忽地笑了：“就是，學(xué)校給我找了個槍手，需要監(jiān)護人同意才能使用?！?p>　　主任臉上掛不住，笑得格外勉強。

　　“你能解決嗎?！?p>　　宋灣：“恐怕不能。”

　　徐蔓那里稍微停頓，“我一會來?！?p>　　掛電話之后，會議室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主任、方老太太、班主任這個小團體已經(jīng)取不到宋灣的好感了，男老師太怯弱，主任把頭轉(zhuǎn)向玩手機的女老師。

　　女老師抬頭聳肩：“我不太會說話。”

　　主任恨鐵不成鋼。

　　“宋灣同學(xué)，你媽媽什么時候能到嗎？”原先想好的，趁等家長到這段時間讓譚青青大展功夫，可譚青青說變就變，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宋灣打個呵欠說不知道，今天大白天睡得覺太少，

　　下午兩節(jié)自習(xí)課全來搞這些幺蛾子。

　　“費老師，之前的家長會都是宋灣媽媽來的？”方老太太真不愧是主任的得力干將，這一句問得不僅能緩解尷尬，還能解答她的疑惑滿足她的好奇心。

　　她很想看到這個高高在上的女生跌跟頭，一蹶不振的樣子。

　　班主任說：“這……都是宋灣爸爸，我不太清楚的?！?p>　　他迂回地告訴方老太太別從他這里打聽消息。

　　方老太太不悅地瞥眼，收回視線，裝得多么正派內(nèi)里還不照樣和他們一樣。

　　不過方老太太還真是錯怪班主任了。

　　宋橈來學(xué)校，能和別的家長一樣熱情地圍著班主任問這問那的嗎？憑宋灣的成績，班主任別找他就謝天謝地了。

　　不過多數(shù)時候，還是小李來開。宋橈忙是一回事，他不想來又是一回事。

　　宋橈商場上縱橫捭闔這么多年，在宋灣的學(xué)業(yè)上卻一點都不開竅，都未曾憑班主任吃過一頓飯，在校外偶遇到他甚至比宋灣躲得還快。

　　她家的家底也就沒啥人知曉。

　　他們尬聊了會，主任的小茶杯換了好幾次水，宋灣左眼瞪右眼，聽見了放學(xué)鈴美妙的聲音。

　　徐蔓終于來了，門推開的一剎那，宋灣的目光全部鎖定在她媽脖子上的施洛華世奇，手上的Patek Philippe，加上一身黑套裝，沉穩(wěn)中增添絕艷。

　　方老太太的表情變化可謂是一波三折，徐蔓氣場太強，眼中的傲氣不屑統(tǒng)統(tǒng)如雪花飄落。

　　他們這些在學(xué)校里有頭有臉的人物，突然被這么蔑視，心里多多少少不舒適。

　　方老太太暗地里冷哼。

　　主任欲說，徐蔓漫不經(jīng)心地掃視一圈，先他一步對宋灣說：“來的路上，情況我基本了解。我想聽聽，你打算怎么做?！?p>　　宋灣一個人坐在對面，沒有絲毫的怯場，她是驚訝的。

　　“向我道歉?！彼螢逞院喴赓W，狡黠地微笑。

　　徐蔓投去淡淡的贊許。

　　主任抬手準備說話，會議室的門“嘭”地撞開，校長夫人領(lǐng)著幾位老師魚兒似的躍進來。

　　接二連三地被打斷，主任內(nèi)心憤憤，卻不能表現(xiàn)出來，領(lǐng)著身側(cè)的一眾站起身賠著笑臉迎接校長夫人。

　　“您怎么……”

　　校長夫人全當看不見聽不見，撲在徐蔓面前，拉著她的手親切地說：“蔓蔓你來，不和我說一聲呢？我聽別老師講才急哄哄地過來，一路上堵車把我煩得一身汗。”

　　三十來歲的校長夫人穿得與徐蔓譚青青截然不同，厲害夸張的泡泡袖上衣，下身一襲到腕的魚尾裙，頭發(fā)也是那時很流行的大波浪。

　　她側(cè)頭看向宋灣，一陣夸：“嗨呀，好久不見灣灣這又高又漂亮了，一雙兒杏眼隨蔓蔓你呢！小臉也那么白凈，不像我們家那位，泥里長得似的！”

　　宋灣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再扭頭看向徐蔓，先不說她是不是杏眼，反正徐蔓不是杏眼。

　　徐蔓得體恰當?shù)鼗貞?yīng)，不如她熱絡(luò)，但也不會顯得冷淡。

　　她們都是應(yīng)酬場合里極為熟練的。

　　插不上話的主任小組，心里都在七上八下的，回憶剛剛的話有沒有得罪這位大小姐。

　　方老太太抽出紙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小聲地埋怨男老師：“剛才你也不攔著，我這年紀大，腦袋糊涂著老是說錯話，話說得不好聽，但總歸是為了那孩子好。她要是驕橫，不領(lǐng)情，咱倆可一起受罰?！?p>　　男老師張口結(jié)舌，嘴里全是苦味。

　　校長夫人花了近十分鐘敘完舊，才切入正題：“哎呀，學(xué)校里有什么事盡管找我就行了。你忙著我可清楚呢，灣灣算是我半個閨女，一句話的事別和我客氣?！?p>　　半個閨女……

　　主任小組的人半口氣沒了。

　　徐蔓笑：“孩子做錯事，身為家長當然要來負責(zé)人。別看她安安靜靜的，其實特會惹事。”

　　“父母看自己還是都是缺點，灣灣很好呢！”校長夫人看向背景板小組，正了正色問：“宋灣犯了什么錯？”

　　主任組長一時間忘記了花言巧語，干巴巴地說沒有。

　　說完后悔，這可是一個洗清罪名的好機會，怎么抓不住呢！

　　校長夫人言笑晏晏：“我也了解了下，灣灣可沒錯！我們一個初中部，管自主招生這些勞什子不是給自己添堵嗎？某些老師就是不清楚自己的本職工作，為了拼業(yè)績可真是什么都能做得出來，我和校長平生是最厭惡這些的了?！?p>　　小組人人自危，小臉和墻壁一個顏色，領(lǐng)頭羊主任更是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徐蔓：“話不能這么說，老師們敬業(yè)是件好事，再者宋灣脾氣沖，有了摩擦她占一半的責(zé)任?！?p>　　她表面推開宋灣，實在暗暗收緊，把利益最大化送給宋灣。

　　校長夫人果然對主任咔咔一頓，責(zé)令今晚就把道歉的公告貼在宣傳欄上，現(xiàn)在對宋灣好好道個歉。

　　校長夫人雖然是個風(fēng)光的頭銜，沾著校長的光，可她并不是一只金絲雀，有實力和才智在教育局內(nèi)占有職位，常?；钴S在刊物上，他們當然懼怕。

　　方老太太慣會做人的，第一個道歉：“老師慚愧，沒能站在學(xué)生的立場好好思考，受蒙蔽做這樣的事?！?p>　　意思是，主任教唆我的。

　　帶頭人出來了，后續(xù)也好道歉了，一個接一個甩鍋給主任，背鍋俠主任扯著難看的笑容，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政治家和資本家無法一較高下，沒有誰高貴誰卑微，是敵人就互損不利，是朋友就互惠互利。

　　校長夫人今天是給了很大的面子的，徐蔓自然知道得饒人處且饒人，聽了小嘍啰們的道歉后給了臺階：“言重了，宋灣小不懂事，我替她向各位道歉。手抄報這事也不必怎么公開敞亮，都受不起，私底下解決就行?！?p>　　宋灣裝得乖巧，這里她只管躺贏。聽到“都受不起時”，她沒忍住笑了，徐蔓說話可真夠氣人的，她差得遠。

　　差不多鬧劇結(jié)束，校長夫人挽著徐蔓的胳膊一起走，閑聊笑著：“灣灣如果對美術(shù)感興趣，不如到國外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我給安排?！?p>　　徐蔓說：“我們家都是俗人，不通文墨，去了也是混日子。不如你們書香門第，噢對，前不久伯父摘奪格萊美獎，為華人爭光，我這祝賀來遲了?！?p>　　提起自己的父親，校長夫人滿面春光，謙虛了下又不著痕跡地講述父親的傲人成績。

　　那邊，主任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地和眾人岔開走，一個個的都不是東西?？蓱z方老太太卯足力氣去追，想好好解釋一番把主任回攏過來，半道上男老師攔截住她。

　　男老師說：“方老師，我想好了，我準備辭職?！?p>　　方老太太顧不上主任上，吃驚的同時勸導(dǎo)他：“你還想開畫室？！多少人想要你現(xiàn)在的飯碗你知道嗎？整個A市沒有比十七中待遇更好的美術(shù)老師了，憑你那幾幅畫你能賺幾個錢？吃飽都成問題吧！”

　　小王走之后，誰給她備課批作業(yè)，誰給她做ppt準備課件，誰給她代課呀。

　　男老師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今天他看到的一切都在拉著他離開。

　　還是少年的自己，最信奉的一句不就是——如果改變不了世界，那就努力不讓世界改變你。

　　“我決定好了?！?p>　　他不是個多么純粹的好人，他只是希望自己成為一個可以選擇自己行為的人。

　　不必屈從服從，庸庸碌碌，把一年過成重復(fù)了三百六十五遍的一天。

　　樓下，臨上車，“蔓蔓，你有我的手機號吧？以后我可不希望從別人口中聽你的事?！?p>　　徐蔓笑了笑點頭，當然有。不過，如果不是自己想讓她知道，她怎么那么巧從別人的口中聽說呢。

　　宋灣乖巧地擺手：“阿姨再見?！?p>　　校長夫人摸了摸她的腦袋，再次夸幾句。

　　剩下徐蔓和宋灣，徐蔓難得有些溫柔說：“今天表現(xiàn)不錯?！?p>　　宋灣眉眼彎彎：“是您教得好。”

　　徐蔓拍了拍她的肩膀，說：“做個勇敢無畏的人很好，可不要一腔孤勇。你離真正憑借勇敢就能擺脫危險的成就還差很遠?！?p>　　她望了望大變色的天空：“我送你們回家吧？你和沈……”

　　“嗯，我還要回教室拿書包，您在這等就成?！?p>　　宋灣說完蹦蹦跳跳地跑開了，徐蔓沒說完的話好像也沒必要說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