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暫消,重回平常,今日說這熾焰下了學(xué),去樂府逛了一遭沒尋到長姐,覺得無趣便仍回北宮,一進(jìn)門又直奔照水軒。
“紫綃,公主還沒回來?”
“沒呢!不過應(yīng)該也快了,您且坐著等等,奴婢去瞧瞧?!弊辖嬰S口答道。
熾焰便進(jìn)屋打轉(zhuǎn),守澈房中陳設(shè)一向簡單,熾焰東翻西看也找不出一樂,正等得不耐煩,紗卻見窗外一只小蟲亂撞,盈盈翠綠倒也可愛,熾焰便心生趣味,開了窗一捏,將小蟲捉在手里玩。
熾焰一面逗蟲,一面很自然地坐了下來,誰知道,紫綃方才正在這兒下首修補(bǔ)墊子,走的急順手就將針線放在坐上未收,這一下——扎的他“噌”就蹦了起來!
熾焰一面捂著腚,回頭一看那樣粗的針,眼都瞪大了!
他哪兒想著緣由,只當(dāng)是守澈作弄他,開口就罵道:
“好你個(gè)狠心人,拿針扎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說著,將手中蟲子掩在了案上的書冊里,又嘿嘿偷笑。
正巧守澈也回來了,穿著素銀繡衫、罩著水藍(lán)斗篷,見了他奇怪道:“你在我房里傻笑什么?”
“沒什么,想起一件事兒了?!睙胙婷κ樟诵?,走上前問道,“噯?這時(shí)候了,怎么你還披斗篷,不熱嗎?”
“我比不得你,倒不是冷不冷、熱不熱的,這斗篷密,拿它擋風(fēng)罷了。”守澈說著,摘下斗篷。
“這倒是!春日里風(fēng)邪盛,你的病才好,可別吹著!姐姐也是,今年算是沒犯病,但是也怕風(fēng)?!?p> 熾焰迎上去接斗篷,可守澈沒理他,隨手丟在一邊,顧自坐下翻書來看。
書一翻開,那綠影子突然縱出來,當(dāng)時(shí)嚇得她“啊呀”一聲,向后倒去,險(xiǎn)些腦袋磕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熾焰捂著肚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他這一笑,守澈明白了,及看清是個(gè)小蟲,用兩指一捏,站起來擰他的耳朵,沖他晃晃蟲子道:
“熾焰!你多大了還玩這個(gè)?拿這個(gè)捉弄我,傻不傻?”
熾焰立馬求饒,指著那墊子道:“不是我要玩,我這是報(bào)仇,你綿里藏針扎我屁股,你瞧!”
守澈笑了,道:“這可不是我的,是紫綃的,她早上見墊子出線了說要縫兩針的。不信,你等她過來你問?!?p> 熾焰嘿嘿一笑,道:“你說是就是了,不必問了?!?p> 守澈復(fù)又坐下,拉下臉道:“可別!您還是問一問吧,我陰謀詭計(jì)非君子,斷不得信的!”
“啊呀,我哪里又說你了,你又拿話揶揄我!”熾焰唯恐她真生氣,忙趕過來哄。
“哼!你說我綿里藏針還了得,你還白面黑心呢!你要信我,怎么還會嚇唬我?這時(shí)候說得好聽,分明是錯(cuò)看我在先,有意害我在后!”
守澈斜著眼哼哼,顯然是裝著生氣鬧別扭,可不知這一句話怎地說壞了他,熾焰竟忽地橫眉怒目起來!
他推了案幾奪門而出,可憐守澈嚇得不輕,追上去問:“我不過和你玩笑,上一句還好好的,怎么就發(fā)火了?我又說不得你了?你要不愿和我鬧、不想同我說話,不趁早說?你又何苦來招我?”
“哼!又是我的不是了?”熾焰回頭道,“你成天價(jià)拿話戳我的心,我對你怎么樣,你自己想去吧!”
兩人賭氣各自走開,紫綃聞聲趕來,忙問:“又是怎么了?進(jìn)門不過一刻就吵翻了天?!?p> “誰同他吵,是他自己要開玩笑又開不得玩笑,管他的呢!讓他作去!”
守澈才說氣話,聽聞紫綃叫了一聲“啊呀!這簫!”,又連忙撲上去。
原來當(dāng)時(shí)守澈脫了斗篷,順手將腰間的簫解下放在案幾上,案幾一翻簫便被硯臺給砸成了兩段。
唉!可惜了這支新送的墨玉簫又糟蹋了,守澈默默地拾起片片碎玉,不禁傷心起來……
熾焰自然不知道簫的事,他越往前走越覺得憋悶,可是氣守澈怎么又氣得長久?于是又怪自己發(fā)脾氣。
“那么快就回去豈不是很沒面子?”熾焰撇了撇嘴嘆了口氣,又扭頭往東宮去尋守塵玩。
遠(yuǎn)遠(yuǎn)在宮門外,便聞到一陣清香,進(jìn)門瞧了一陣芳花綠草,順著小徑一轉(zhuǎn),便看見守塵獨(dú)立湖邊!
你可能想象?
落英繽紛之地鳥語花香,湖邊樹下翩翩站著的一位——玉骨畫扇白面郎!
都說人比花嬌的女子艷壓群芳,誰曾見過這樣一段風(fēng)雅?連熾焰都不免心情大好,道:
“你這留春閣可真是寶地,人間四月桃李未散,池中錦鯉又已上新?!?p> 守塵聞聲見是他,笑收畫扇道:“你怎么想起來找我?”
熾焰過了橋至湖邊,挑眉道:“怎么?你這東宮就我姐姐來得?”
守塵笑了笑不理他,熾焰又道:“我今晚約了孫侍郎下棋,他還未得閑,姐姐大概回府去了,北宮那兒我又吵了一架,所以只能來找你了?!?p> 守塵皺了皺眉,倒不介意自己是個(gè)剩碴兒,只是不解問道:
“你生性散漫瀟灑,澈兒待人又仔細(xì)謙和,怎么你倆總能吵起來?吵什么?”
熾焰想了想,卻也想不出為什么,反又問道:“‘仔細(xì)謙和’?怎么講?”
“澈兒素喜獨(dú)處,溫柔雅靜從不爭強(qiáng)……”他一指那湖中,“就如同這荷花,潔身自好、迎風(fēng)送香。”
“那你還是見她見少了!”眼珠子滴溜一轉(zhuǎn),又道,“不過你這么拿花比人倒有意思,那姐姐呢?你怎么比?”
“像蓮花吧!”守塵思忖片刻后笑道,“繁復(fù)多變,內(nèi)含大千、外容萬象?!?p> “姐姐倒像……”熾焰一撇嘴,“公主嘛——是天山雪蓮,長在冰里叫人近不得、遠(yuǎn)不舍的!”
熾焰自顧埋怨,守塵卻另懷心事……
他本是在湖邊應(yīng)景思人、睹物思人,和熾焰這么一聊,自然又想到蓮生頭上去了!
“蓮生美艷端莊,又該是什么花呢?若比牡丹,也是不輸?shù)摹粚Γ档ぷ鹬赜杏?、嬌俏不足!桃花好,宜室宜家有淑女之范,嗯……又似乎小家子氣了些……?p> “對了!百合!下回見她必要攜一束百合予她,即可贊她——也可表我心意!”
“唉……只是不知,何時(shí)才能再得相見,轉(zhuǎn)眼我二人竟已分開一載,也不知她形容相貌是否有變,世間相思苦,既憐有情人,何使兩地相隔呢……”
一個(gè)只顧相思,一個(gè)又已開始尋思怎么能跟冤家去何解了,所以誰都沒再說話,兩個(gè)人都只看著這暮春之景發(fā)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