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公望站立臺上,看著鐘文,出言問道:‘可還有事未了?’鐘文搖搖頭道:‘不打緊了’。反而問向陳公望道:‘公望哥,你可還有放不下的?’
這一聲公望哥,闊別二十載歲月。
陳公望看向臺下的十一,輕聲道:‘我也沒有了’;鐘文聽著這話點(diǎn)點(diǎn)頭,道:‘那我們開始把’。
搖手一招,一柄赤色鋼鋒從遠(yuǎn)處飛來,鐘馗有劍名伏魔;伏魔劍靜躺劍冢二十載,今日出世。龍吟輕顫,招式未出,劍氣透體三尺。鐘文對著陳公望說道:‘公望,你封刀十年,今日正是你拔刀之日,讓我看看你究竟到了何等境界’。
十一站在臺下,看著上方兩人;這是一場二十年前的恩怨;一場必須了結(jié)的夙愿,他來南山本就是收債來的。
那時節(jié)沒有遇著鐘文,以為他只是一個嗜人惡鬼;與他相見本該是一刀斬過往的不死不休局面,可是那初見的一夜,十一沒有拔刀,只是與他靜靜的喝了一晚上的茶,聽著他絮叨了一晚上的過往。
他心中便覺得他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上了歲數(shù)的人;黑衣人刺殺而來,他手握桃木劍從黑衣人手上救下他;更是給了自己體內(nèi)留下了八道劍意,這一兩日間,這八道劍意已經(jīng)救了自己幾次了。
想起幼時,乾泰領(lǐng)著陳公望到了自己跟前,說道:‘以后他就負(fù)責(zé)照顧你’。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陳公望便是自己素未謀面的舅舅;只記得當(dāng)時那個只是兩鬢有些微白的男子身子可還不像現(xiàn)在這么佝僂,看著自己的時候,居然流淚了。從那以后他就再也沒有從自己的身邊離開過。
這次離家出走,他十年來都沒有和乾泰對著干的人,就那樣站在了十一的身前,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乾泰落下的手掌。
十年時間,他放下了十里桃林;放下了桃林中的桃花醉,放下了剁椒魚,放下了那林中兩雙殷切盼望他歸來的眼神。
有的活著,是為了已經(jīng)死去的人。
有的死了,是為了有人更好的活著。
這一日,等的太久;二十年寒暑,彎了英雄腰,白了英雄頭。
這一日,來的太快;讓人來不及再喝一杯酒。
端玉來了,帶來了一壺酒,名曰桃花醉。
十一伸手接過這壺酒,這是十一從桃林出來后,那一大葫蘆中剩下的一小壺酒,一路上還小心的藏著,生怕老陳給偷喝了。他把酒放在了山下的客棧中,這次讓端玉帶了上來。他拔掉瓶塞,將這僅剩最后幾口的桃花醉丟上場去,道:‘老陳,再喝一口酒,一口桃林的酒’。老陳伸手接過,喝了一大口酒,極為享受的說了一句:‘這才是世間最好喝的酒呀’。
鐘文看著他,開口道:‘給我也嘗嘗’。
陳公望搖搖頭輕聲說道:‘不給了,不給了;以后沒機(jī)會喝了’。鐘文小聲罵了一句:‘小氣’。他看了看后山一眼對著李如煙說道:‘小如煙,叔叔我炒茶的功夫都交給了你,以后清明節(jié)前你在多炒些茶葉,清明時在叔叔的墳前倒上一杯茶,叔叔就滿足了’。
李如煙聞聲早已淚流滿面,再也應(yīng)不出聲來,只能點(diǎn)點(diǎn)頭。鐘文看著十一,微微笑道:‘以后如煙就交給你了’。十一點(diǎn)點(diǎn)頭道:‘您放心把’。
‘送鐘長老’
‘送鐘長老’
‘送鐘長老’
在場的全真弟子全部拔出佩劍,斜指青天;連喊三聲,恭送全真宿老鐘馗。
清明雨至
紛紛細(xì)雨接魂來。
陳望和鐘文都抬起頭來看了看這隨著雷聲而來的細(xì)雨;鐘文道:‘該走了’
陳望亦道:‘該走了’
赤蟒長掠三十丈,銀龍爆起斬蒼穹。
這一日,封刀十年的鐘文拔出了銀刀,刀意浩瀚如海,刀若銀龍出海,絞殺身遭一切,一身修為直入一流四品境巔峰。鐵劃銀刀再亮江湖,銀刀一出成絕響。
這一日南山鐘馗再出伏魔劍,劍氣直破蒼穹,如赤蟒騰飛;伏魔劍下斬魑魅魍魎。修為絲毫不弱封刀十年的陳公望。
銀龍,赤蟒在這方天地內(nèi)互相絞殺,斗得這地界如颶風(fēng)驟臨,浪潮天降一般。劍氣肆虐,刀意彌漫,擂臺周遭已無人在敢近前。
七位長老在校武場擂臺四周全力布下北斗七星陣,才堪堪擋住臺上兩位宗師人物的全力出手,不至于罡氣四竄傷及無辜。
這便是一流巔峰宗師境界高手,武境一途登頂于此的人物哪一個不是人間英豪,哪一個不是天資卓越。
陳公望和鐘文自幼便相熟,彼此都很了解對方;誰也沒有把握能贏下對方。銀龍長嘯,赤蟒怒嚎;兩人于這擂臺之上交手八百招,不分勝負(fù),一如從幼時到西北邊軍中立下那些赫赫戰(zhàn)功,兩人的比試從未分出勝負(fù)。
八百合過,兩人身形分開,陳公望銀龍歸海;鐘文赤蟒入林;臺上兩人初時面色蒼白如紙,復(fù)兒又紅光滿面,如此三轉(zhuǎn)之下,兩人都噴出一口鮮血來。
便是一流四品境的巔峰宗師,如此全力之下八百合,對于自身來說也是極大的負(fù)荷。陳望手執(zhí)銀刀顫顫站起,鐘文手撐伏魔劍亦站起身來。
勝負(fù)未分,生死未分,自然不會停手。這一戰(zhàn)已經(jīng)拖了二十年,是不死不休的死結(jié)。
身形有些佝僂的陳公望此時竟慢慢的站直了身軀,頓時刀意更上一層,整個人便猶如一柄銀刀,他盯著鐘文說道:‘鐘文,且戰(zhàn)我最后一刀’。
鐘文看著那氣勢陡增的陳公望道:‘好,你也且看我最后一劍’;此時的鐘文那前幾日染黑的頭發(fā),此時遇著這綿綿春雨,黑色褪盡復(fù)歸那蒼白如雪。
他看了一眼自己肩前白發(fā),整個人放聲大笑道:‘二十年前我便在等你們來,二十年了,你們終于來了’。
他執(zhí)劍遙指陳望大聲說道:‘公望,巧巧已經(jīng)等了我們太長時間了,你聽,她在叫我們了’。
‘哥,鐘文哥,你們快來呀’。春雨之中傳來這殷切盼望之聲;只是除他們兩誰也聽不見,這本就是兩人心中那唯一共同的聲音。
陳望終歸是出了那最后一刀,鐵劃銀刀陳公望,銀刀自此成絕響;刀落,人不在。
劍斷,人亦斷。
最后一刀,陳望以全身精氣神做刀,化作那出海銀龍,斬向那道赤蟒。
這校武場內(nèi),終歸于寂靜;一柄銀刀落在十一腳前,而陳公望則從這天地間徹底消失了,十一拔出銀刀,看著漫天細(xì)雨,囔囔道:‘走好’。
他走上擂臺,蹲下身來看著那被攔腰斬斷的鐘文道:‘還有話要說嗎?’
鐘文雖然被攔腰斬斷,但并沒有立馬死去,見著十一到了自身跟前搖搖頭道:‘你能送我最后一程,我很開心’。
十一從校武場中撿起刀鞘,將銀刀收回鞘中,走下校武場后,向著后山走去。
校武場前全真眾人悲痛,將鐘文尸體收斂入棺,這棺是端玉帶上來的,有兩副。鐘文入殮了一副,還有一副本是給陳公望的,只是陳望除了一柄銀刀再無其他東西留下,端玉在這幅棺中放下了他的衣裳和一個很大的酒葫蘆。
鐘文在此之前就有相關(guān)的話留下,他入南山修道二十載,對于身后事也只是簡單交代,說是讓其尸體安葬在大唐西北,南山之上只留一座衣冠冢。兩副棺在端玉的安排下,出了南山,朝著西北邊境而去;落葉須歸根。
十一到了后山,李純陽已經(jīng)在那后山入口處,看著他前來,說道:‘你走把,南山事了,你也該接著上路了’。十一點(diǎn)點(diǎn)頭道:‘就此告辭’。
緊隨他身后慢了一步的李如煙,看著近道身前的十一道:‘你要去哪兒?’
十一說道:‘南方’不等李如煙在說話,十一便已經(jīng)開口道:‘你在這里等我回來’。他要去南方,那里還有一些賬等著他去收,路途危險,他不想帶著李如煙一起冒險。
李如煙點(diǎn)點(diǎn)頭道:‘再喝碗雞湯再走,外面喝不到了’??粗钊鐭煹难凵?,十一遲疑了一會兒終究是點(diǎn)點(diǎn)頭。
玉琊
乾十一傳的第一卷南山行,就此落下帷幕;這是故事的開頭一卷,里面也漸漸的為以后的故事作出了一些伏筆,接下來十一便是要下江南了,在那里展開他的一幅江湖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