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蒲草盾牌
其實此時的李世民、李靖以及所有的唐軍將士們也沒有閑著，他們一直在緊張地注視著淺水原！
淺水原那邊漫天遍野的喊殺聲、拚死肉搏的嘶吼聲，以及“乒乒乓乓”的兵器撞擊聲，雖然幾乎很難傳到這里。但他們卻依然感覺到這聲音仿佛就響徹在耳邊，時刻激蕩著他們的心胸。他們看到梁實已經(jīng)堅持了三天，把薛軍牢牢拖住，已經(jīng)是非常的不易了。
“殿下，打吧！梁總管已經(jīng)堅持幾天幾夜了，已經(jīng)快堅持不住了！”
“是啊，我們決不能讓梁總管和將士們的血白流！殿下快下決心，打吧！”
“殿下，求求您了，讓我們出擊吧！”
眾將領(lǐng)紛紛請戰(zhàn)，要去攻擊薛軍。
“各位將軍，現(xiàn)在還不能急。宗羅睺的實力還沒有被大量消耗，現(xiàn)在還不是我們進(jìn)行反擊的時候！”
李靖急忙阻止大家沖動的行為。
“還不急？再不急梁總管快頂不住了！”
“你肯定不急，整天就知道下棋，什么也不做！我們可急死了！”
“梁實不是你的同袍，你當(dāng)然不急！他可是與我們同生共死過來的，我們可不能看著他白白地送命！”
“大家不要吵！”
“梁總管不僅是你們的同袍，也是我李世民的！仗有的打，但現(xiàn)在確實還沒到時候。為將者如此心浮氣躁，如何能領(lǐng)兵打仗！”
李世民及時站出來制止大家的沖動情緒。
“我軍兵力不多，宗羅睺的實力確實還沒有被大量消耗，現(xiàn)在還沒到關(guān)鍵的決戰(zhàn)時候?！?p> “殿下，再不去，梁總管可就白白地犧牲了！”
“是啊，既然梁總管他們是去做誘餌的?，F(xiàn)在也該我們上場了吧？難道我們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薛軍一點一點的消滅？”
“殿下，不能再等了！再等的話，等到宗羅睺吃掉梁總管，再全力對付我們，那梁總管和上萬將士就白白地犧牲啦！”
“殿下，我們還需要派一支軍隊去牽制并盡可能地疲憊敵軍?！?p> 李靖不管那些將士們?nèi)绾纬吵?，他好像全然沒有聽見。他仍然十分平靜地對李世民建議道，好像那些吵吵聲根本入不了他的耳朵。
李世民驚訝于李靖的定力，換了別人受到這樣的冷嘲熱諷早就受不了了！
可李靖卻跟沒事人似的！
“李將軍的話是有道理的，我們確實還需要派一支隊伍去疲憊敵軍，為大軍最后的決戰(zhàn)制造機(jī)會?！?p> “殿下，末將愿往！”
右武候大將軍龐玉站出來拱手叫道。
龐玉與梁實關(guān)系素來深厚，看到梁實處在危急之中，心中著急，立即主動請令出戰(zhàn)。
李世民關(guān)切地說道：“龐將軍，你這一仗可能將更加艱難。梁總管還有營寨防護(hù)，而你卻沒有一點東西可依靠，完全就是一場你死我活的肉搏戰(zhàn)。敵眾我寡，你……你能行嗎？”
“殿下放心吧，梁總管是鐵打的漢子，我龐玉也決不是泥捏的！末將定與將士們共存亡，將薛軍死死地牽制在淺水原上！”
龐玉此時情緒高昂，拍著胸膛大聲地說道。
龐玉轉(zhuǎn)身剛要走，李靖說道：“請龐將軍稍等一下！”
“李將軍還有吩咐？”
龐玉轉(zhuǎn)身不解地望向李靖。
“殿下！”
李靖叫住龐玉后，轉(zhuǎn)身拱手對李世民說道：
“殿下，此次龐將軍出擊所面臨的形勢確實比梁將軍還要更加兇險。梁將軍畢竟還可憑寨堅守，而龐將軍的出擊根本就無險可守，完全是短兵相接，相互搏殺，所以戰(zhàn)斗將更加艱苦和慘烈。既然此計是屬下出的，屬下就要同龐將軍一起出擊，并肩戰(zhàn)斗，相互間也好有個照應(yīng)?！?p> “不行！現(xiàn)在還沒到李兄你要出擊的時候。李兄還要隨我參謀軍事，籌劃下一步的作戰(zhàn)方案。”
那些將士們絕對沒有想到李靖會在此時最兇險的時候，主動請纓出擊。在他們的眼里，李靖只會是與李世民下下棋，動動嘴皮子，是個膽小怕事之人，誰也不會想到此時他會突然請兵出戰(zhàn)。所以他們個個都張大了嘴巴，一齊用疑惑的眼光看著李靖。
那些眼光中很明顯充斥的是懷疑、不解甚至還有一些驚愕。
李靖笑了笑，坦然地說道：“殿下放心，戰(zhàn)場上只有奮勇向前的英雄，卻絕沒有只會紙上談兵的懦夫。末將倒也真想試試這薛軍有怎么樣的厲害！不瞞殿下，這幾日末將的長槍老是嗡嗡地叫，橫刀也一直在鞘中發(fā)出“叮叮”之聲，末將知道它們也在呼喚戰(zhàn)斗了！”
李世民還想挽留，但見李靖臉上的神色是一種不容置疑地堅定。
李世民心中知道，李靖這些天來非常的不容易。在這幾天里，他受到將士們多少的委屈和白眼。他只是一個小小的“三衛(wèi)”，在軍中職位不高。前段時間不斷有將士譏諷他只會耍嘴皮子，卻只靠與自己關(guān)系親近，像個縮頭烏龜一樣貪生怕死不敢上陣沖鋒殺敵。李世民的心中也十分的清楚，他這次請戰(zhàn)一定是想在眾人面前證明自己?，F(xiàn)在他既然主動請戰(zhàn)，在眾將面前自己確也不好阻攔。
“李兄，此次出擊，兇險異常。你一定要小心，我等著與你一同喝慶功酒呢?！?p> 李世民拉著李靖的手鄭重地叮囑道。
“哈哈哈哈，殿下盡管放心，末將不會有事的。殿下，漢末有漢壽亭候關(guān)云長溫酒斬華雄。末將雖不敢與先賢高攀，但也還要與殿下以及眾位將軍一起慶功凱旋呢！”
這一句話，李靖是慷慨陳詞，激揚(yáng)高亢。眾人雖沒有見識過李靖的武功，但聽起來也是血脈賁張。
在這個時候，敢于站出來去領(lǐng)這么艱難的任務(wù)，本身就是一種莫大的勇氣。先前對李靖總是冷嘲熱諷的幾個將軍，此時也不由得對李靖另眼相看。
“不過殿下，屬下有個請求?！?p> “李兄，有什么請求只管說！”
“殿下，屬下只要求把那五百名陌刀手交給屬下帶上去！”
“五百人？”
眾位將軍本來見李靖勇挑重?fù)?dān)，還心生敬意。見他或然又提出要求，以為李靖要求上陣就是因為卻不過面子而做做樣子罷了，肯定要提出什么特殊的要求。當(dāng)他們聽李靖只要求帶五百人時，個個驚得瞪大了眼睛。
“五百名陌刀手？李兄，你確定五百人夠嗎？”
李世民知道這五百名陌刀手的實力，但當(dāng)李靖提出只帶這五百人時，還是關(guān)切地問道。
“殿下，夠了。兵不在多，而在于精?！?p> 李世民見李靖非常自信地回答，也只好點頭同意。
“李兄，一定要小心！”
“多謝殿下關(guān)心，屬下知道了！”
李世民知道，下面還有很多事情，他要和李靖商量，李靖不應(yīng)該現(xiàn)在就出擊。但他知道，此時他不能攔下李靖。他一攔的話肯定會引起眾將的不滿，認(rèn)為他偏袒李靖，對其他將士不公。
李世民更知道李靖的出擊更多是要證明自己！要不然即使此次征討薛仁杲取得了勝利，他也肯定生活在全體將士的白眼中。
誰會把如此重大的勝利，算在一個小小的“三衛(wèi)”頭上呢！而且還是一個整天只知道和長官下棋，只會紙上談兵的人呢！
“李兄小心！”
李世民伸手緊緊握了握李靖的手，萬千叮嚀只在那深深的一握中。
“殿下放心，屬下一定會安全回來的！”
李靖說完，朝眾人一拱手，在眾將驚愕的眼神注視下昂首走出帥帳。
他和龐玉急忙回營集合各自的隊伍，進(jìn)行戰(zhàn)斗動員。
李靖命令把五百陌刀手各隊的頭領(lǐng)找來，要求大家立即帶隊去砍割蒲草和蘆葦編織草盾牌。
“草……草盾牌？”
眾頭領(lǐng)都面面相覷，不知李靖叫他們砍割蒲草和蘆葦編織草盾牌干什么用，大家一臉茫然地看著李靖。
“將軍，我們都是雙手使用陌刀的，戰(zhàn)斗時根本騰不出手來拿盾牌，要那個盾牌有什么用？”
“是啊，將軍，即使要用的話，也應(yīng)該是用軍用盾牌啊。軍營里盾牌有的是，也不缺我們這五百人的。那草做的盾牌根本經(jīng)不起刀砍斧劈，確實……確實沒有什么用?。 ?p> “將軍，我們……”
還沒等大家說完，李靖便打斷了眾人的議論，他笑著說道：“現(xiàn)在時間緊急，容不得我多作解釋。你們先不要多問，只管先去準(zhǔn)備。等你們做好了，我自然會告訴你們用途的?！?p> 李靖又把盾牌的大小、尺寸對他們一一言明。他特別要求人手一個，今晚必須備好，不得拖延，違者軍法從事。
軍令如山！
眾人見李靖說的非常認(rèn)真，便也不敢再問，俱各自分頭去準(zhǔn)備。
到了晚上，五百個草盾牌都悉數(shù)制作完成。每個盾牌都足有大半個人高，編制的非常細(xì)密結(jié)實。不過冬天草木枯黃，盾牌編制的雖然堅實，但還是很脆，用手使勁一揉就碎了。
“這，這能用嗎？”
“是啊，你看，這個東西用手一碰就破了，怎么能經(jīng)得起刀砍斧斫呢！”
很多士兵看到這樣的盾牌都不住地?fù)u頭。他們怎么也想不通，長官為什么要他們勞心費神地準(zhǔn)備這個東西。他們覺得拿這樣的東西上陣不僅多余、麻煩還根本不頂用。
李靖見大家滿臉不以為然的樣子，只是笑笑，也不多解釋。他又命令他們將每個盾牌都用火油浸透備用，等眾人把這所有的事情辦妥了，他這才仔細(xì)地向大家講解了草盾牌的使用之法。
“是這樣??！”
眾人此時才知道李靖的計謀確實非同常人，俱各心領(lǐng)神會。
第四天天剛蒙蒙亮，李靖和龐玉分別帶領(lǐng)五百陌刀手和五千精兵突然來到淺水原列陣。李靖和五百陌刀手們都在臉上涂上白色的油彩，一個個如魔鬼般猙獰，讓人見了不禁膽寒。這還是李靖從蘭陵王戴面具出戰(zhàn)的經(jīng)驗中悟出的一點戰(zhàn)術(shù)，今天他第一次把它用在了實戰(zhàn)中。只是不知今天戰(zhàn)場上士兵臉涂迷彩是不是從那時發(fā)展來的。
今天，李靖又專門把自己的裝備整理一下，重新披掛整齊。他穿著虬髯客送給他的黑盔黑甲，身披紅拂女為他精心縫制的黑紅雙色大氅，腰掛橫刀，手中握著那桿油黑锃亮的長槍。此時的他威風(fēng)凜凜，殺氣騰騰，猶如一尊天神傲然站立在陣前。
李靖對著長槍默默地說道：“張大哥，夫人，今天，我就要帶著你們一起沖鋒陷陣了。請你們一定要保佑我旗開得勝，讓我們一起為大唐建功立業(yè)！”
龐玉見李靖和五百陌刀手都沒有騎馬，而是步戰(zhàn)，再看到他們手中拿的東西，卻都是用蒲草編就的草盾牌，心中感覺十分好笑。
“唉，殿下也不知怎么想的，這李靖明顯是不懂戰(zhàn)法，還天天把他當(dāng)成寶貝似的，言聽計從。這……這哪有這么打仗的？這不是明擺著讓戰(zhàn)士們到戰(zhàn)場上去送死嗎？我看這一仗李靖肯定會因自己的愚蠢無知而葬身戰(zhàn)場的。”
“唉，我又怎么偏偏和這樣的蠢貨一起出戰(zhàn)呢？不僅他無謂送死，最后可能還要連累于我！”
本來自從開戰(zhàn)以來，他和其他將士們一樣認(rèn)為李靖貪生怕死。今天待出戰(zhàn)時看到李靖和他的陌刀手們的做法，更覺得李靖豈是怕死，更是無知！讓他從內(nèi)心里開始更加有輕視李靖之意。
宗羅睺見又有一支唐軍殺來，正合心意。便留少部分人圍住梁實營寨，驅(qū)大部軍士向李靖他們這邊掩殺過來。他們在唐軍面前列陣，把李靖他們團(tuán)團(tuán)圍住。
宗羅睺見來的唐軍不過只有區(qū)區(qū)四五千人，頗不以為然。他在馬上揮鞭一指，哈哈大笑道：
“看來大唐天子也派不出多少人馬來了。這區(qū)區(qū)四五千人過來還不夠我塞牙縫的呢，我一通箭雨就讓他們中的大部分見閻王了?！?p> 不過雖是嘴上這么說，但這一次，他吸取進(jìn)攻梁實大寨的教訓(xùn)，先派一萬士兵來對付李靖和龐玉的大軍。
清晨的淺水原上到處都彌漫著血腥味，這種血腥味讓剛剛參戰(zhàn)的唐軍將士們還沒有展開搏殺就已經(jīng)提前感受到了戰(zhàn)爭的慘烈。此時，每個人的手和腳都有一些僵硬、顫抖。心臟就好像被無限地充血，要脹出胸膛一樣。大家的眼睛都通紅的充滿血絲，臉上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憤怒，僵硬的近似扭曲。
戰(zhàn)斗開始前往往會經(jīng)歷一個感覺很漫長的寂靜，寂靜到每個人幾乎都能聽到戰(zhàn)友急促的呼吸聲和“咚咚”的心跳聲。
李靖和龐玉的大軍剛剛踏上淺水原，薛軍就圍攏了過來。
很明顯，宗羅睺不可能讓這批唐軍在這淺水原上站穩(wěn)腳根。他要趁唐軍立足未穩(wěn)，就要把這批唐軍包圍、聚殲。
所以李靖和龐玉他們要想更多地消耗、疲憊薛軍，還要首先在這淺水原的一角立穩(wěn)腳跟才行。
但在這敵眾我寡，一馬平川又力量懸殊的戰(zhàn)場上，要想立住腳，又是談何容易！
雙方將士在淺水原上各自排開一字長蛇陣，劍拔駑張。
一場新的、更加慘烈的大戰(zhàn)又即將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