仨人說走就要走。
“老神仙,您現(xiàn)在就走?”
“啊,怎么啦?”
藥王老神仙見李靖突然問起這話來,有些疑惑地望著他。
“這不說走就走嘛,難道還有什么要準備的?”
“您的驢兒還在外面溜達沒有回來呢!您沒有坐騎怎么走?”
“哈哈哈哈,老朽以為是什么事呢。這還不好辦嗎?”
只見老神仙來到院門口,向著山林中發(fā)出一聲清嘯。不一會兒,就聽到蹄聲“得得”,那寶驢兒很快便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怎么樣?沒耽誤時間吧?還愣著干什么,走吧!”
老神仙在李靖和紅拂女一臉的驚訝中跨上他的寶貝驢兒,李靖和紅拂女則跨上馬背,三人便一起往草堂寺迤邐而來。
一路上老神仙只管談笑,倒閉口不談他為了什么與慧文大師鬧了矛盾,此去又要和慧文大師算什么帳。他不說,李靖他們也不好問,只能是一路惴惴不安揣著滿腹的疑問前往草堂寺。
“若是他們真的打起來,我和紅拂女兩人該幫誰呢?”
“幫藥王老神仙,不行!那對慧文大師說不過去?!?p> “幫慧文大師,那對老神仙也說不過去啊。”
“這倒真的讓人左右為難了!”
“兩個都不幫,看著他們打,那也不對啊?!?p> 李靖一路上胡思亂想。沒想到自己平時做事那么果斷干練,現(xiàn)在卻變得這么猶豫不決,左右為難了呢。想了半天,李靖才終于確定下來一條原則:“到時即使拼我李靖的一條小命,也要把他們兩人隔開來。隔開來后再慢慢地勸說勸說吧?!?p> 老神仙見李靖時不時地心不在焉、走神的樣子,倒是覺得特別好玩,臉上也不時地劃過狡狤的微笑。李靖看著老神仙的神情,也總感覺他的笑容里好像藏著什么東西,但不知道這位越老卻越頑皮的老頑童心里到底賣的是什么關(guān)子。
到了草堂寺門口,小沙彌遠遠地看見藥王和李靖夫婦來了,連忙上前合掌施禮。
“三位施主光臨敝寺,令敝寺蓬蓽生輝。請三位施主到禪堂喝茶,小僧這就去通知方丈大師?!睉B(tài)度極為恭謹并把他們引進山門。
“這……這也沒什么特別的情況啊!”
李靖和紅拂女兩人疑惑地對望一眼。他們本來以為這小沙彌見藥王老神仙到來,肯定會如臨大敵,連滾帶爬地跑去通知慧文大師。但瞧來瞧去,這個小沙彌的神情與前番來時一樣,并沒有看出他有什么特別的驚慌和敵意啊。
進了山門,那些僧人見老神仙和李靖過來也都合掌施禮,眼神中也全無戒備和敵意。李靖心中納悶,但心中的擔心倒是減少了幾分。
早有僧人通知了慧文大師,慧文大師已遠遠地迎出了禪堂外。見老神仙和李靖夫婦到來,合掌說道;“李施主、張施主來了,失迎失迎?!?p> 慧文大師抬頭看見藥王老神仙,有些詫異地說道:“咦,你這個老小氣鬼怎么也來了,不是說過七、八十年內(nèi)都不來么!”
藥王老神仙臉色突然有些森然道:“老夫要是不來,我們之間這賬又怎么結(jié)呢!”
李靖見慧文大師與自己一樣,臉上有些愕然。
“賬?什么賬?你這個老藥王又要耍什么花樣?”
就在李靖和紅拂女心中疑惑之時,突然聽老神仙斷喝一聲道:“老和尚不要跑,吃老朽一拳!”
藥王孫思邈說罷,只見他突然欺步上前,揮拳即朝慧文大師的面門砸去。
誰也沒想到藥王老神仙竟會在說笑之間突然出招,大家俱是沒有提防!
李靖和紅拂女一聲驚呼,紛紛就要上前攔阻。
好個慧文大師不愧久經(jīng)戰(zhàn)陣,遽然遭到突襲仍然泰然處置。只見他突然一個倒翻躍到數(shù)步之外,穩(wěn)穩(wěn)地落在地上。
從藥王老神仙出拳,到慧文大師翻身退后,都只在于電光火石之間,看得李靖和紅拂女兩人眼花繚亂的。
“阿彌陀佛,老藥王,你,這是要干什么?”
慧文大師一臉驚詫,瞪大了眼睛望著藥王。
“什么你不你的!老和尚,到了我們之間算總賬的時候了!不要走,看招!”
話沒說完,只見老藥王再次欺步上前,一個虎撲,向慧文大師攻去。
“老神仙,不要!”
此時,李靖和紅拂女兩人雖然怎么也不相信老神仙會與慧文大師交惡,但眼前的一幕卻不容他們不信!
他們兩人下意識地奔上前來,站在藥王老神仙和慧文大師之間。李靖倉促間連忙上前,一個力舉華山,雙手架住藥王老神仙的雙拳。李靖覺得雙手一沉,藥王老神仙的雙拳竟然力有千鈞!
原來平時看似平常的“五禽戲”在藥王老神仙手中使來,卻有如此大的威力!
但更讓李靖驚訝的是,藥王老神仙使出這千鈞之力,很明顯是要與慧文大師性命相搏!
“老神仙,您和慧文大師都是大德之人,怎么能……”
“好啊,你小子,就因為這老和尚曾授你幾下功夫,你就向著他嗎?好吧,今天老夫要連你也一起收拾了!”
老神仙邊說邊突然擰轉(zhuǎn)身,一個“鳳點頭”,繼而“力掃千鉤”,向李靖的腿上攻來。李靖哪敢與藥王交手,連忙躍開。
“老神仙,您聽晚輩解釋……”
“什么解釋不解釋的!既然你袒護著這老和尚,就是老夫的敵人!”
藥王趁李靖閃身躍開之際,突然一個“白鶴亮翅”攻向慧文大師。
“老藥王,你今天吃了什么錯藥了,是得了腦驚風了嗎!”
慧文大師見老藥王攻的急,不及躲閃,連忙出手招架。老藥王連連遞招,只在眨眼功夫,二人已連拆了七八招!
李靖心下駭然,看來這兩位大師真是拚上命了!
不管怎么樣,也要把他們勸開啊!
兩位神仙打架,風格自然不一般,拳掌交錯,虎虎生風。紅拂女武功較弱,根本插不進手,急得在那里直跺腳。
“兩位大師,別打啦!別打啦!”
但此時兩人拳掌相向,已是密不透風,哪里能聽見紅拂女的話!
李靖在旁看得驚心動魄,他這是第二次看兩大高手過招。第一次是在趙州城墨家總壇,墨家巨子李春與宇文愷之間。但那一次兩人只是隔空相較,并沒有直接交手。而這一次老藥王和慧文大師竟是貼身肉搏,更是驚險異常。
絕不能再讓他們這樣打下去。這樣比拚,會出問題的!
李靖不假思索,默默運功,瞅見兩位大師拳掌相交,雙雙躍開之際,突然加入戰(zhàn)陣??蛇@一下麻煩了,李靖兩邊都不能傷害,既不能幫著老神仙去攻慧文大師,也不能幫著慧文大師去攻擊老神仙,只能是拚盡全力,接過兩人的招式,再一一化解。這等于他要以一對二,可在這兩位大師面前,又是何等的艱難!卻又兩邊不討好!
“好啊,你向著老和尚!”
“好啊,你向著老藥王!”
這兩位大師竟突然全都改變方向,拳掌一齊向李靖這邊攻來。
這倒真是“神仙打架,小鬼招殃”了!
李靖在兩位大師的夾擊之下,是左支右拙,手忙腳亂,不一會兒,身上就中了兩位大師幾招,幾乎是掌掌有力,拳拳到肉。即使是李靖這樣久歷戰(zhàn)陣之人,也痛得齜牙咧嘴,幾不能支!
“哎呀,別打了,你們怎么全都打晚輩,晚輩快……快被打死啦!”
李靖既不能閃躲,又不能還擊,只有挨打的份。他實在忍不住了,大聲地叫出聲來。
在兩位大師面前告饒,不算丟人!
李靖也想通過告饒,讓他們兩位大師住手!
突然只聽慧文大師喝道:“你這就告饒!難道在戰(zhàn)場上你只會面對一個對手?你的對手有可能是三個、四個,甚至是十個、百個!你這樣左支右拙,屢屢中招,幾時還有命在?”
“是啊,你只是面對我們兩個老頭子都應付不了,卻如何去應對戰(zhàn)場上十個、百個圍住你以命相搏的敵人?戰(zhàn)場上可沒有勝負,只有生死!”
“這哪是戰(zhàn)場?。≡趹?zhàn)場上晚輩還可以還手,可現(xiàn)在只能挨打,卻不能打人!這是什么打法!”
只是這說話之間,藥王老神仙和慧文大師兩人手上套路突變,每一招全無章法。本來李靖都習練過雙手的套路,知道一招過后下一招是什么?,F(xiàn)在兩個突然改變了打法,李靖更是難以招架,身上便又中了幾招。李靖索性來了個一不做、二不休,雙手抱頭,朝地上一坐。
“你們打吧!要是把晚輩打死了,兩位大師能和好如初,晚輩也就死而無憾!”
“哈哈哈哈,不打了,不打了。再打的話這小子真要我們償命了!”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兩位大師突然一齊躍出場外,原來在李靖周圍密不透風像厚重的墻一樣,壓得李靖喘不過氣來的道道罡氣瞬間化為無形。
“小妮子決不會讓您們兩位大師打起來的,要打的話,除非您從小妮子的身上跨過去!”
紅拂女見兩位大師遽然分開,連忙沖過來,站在二人之間,捏著小粉拳,圓瞪著兩眼叫道。
“哈哈哈哈,不打了,真的不打了。連這小妮子也要上來拚命了!得罪了她可不得了,她若‘嗷’的一嗓子,可真的可能要你的命!”
藥王老神仙說罷,也不跟李靖和紅拂女打招呼,跨步上前拉住慧文大師的手。
紅拂女一看急了,剛想上前去拉架,卻沒想到李靖一把拽住了她,并朝他努努嘴。
“靖哥哥,我們趕緊上前把他們拉開來,免得他們又……”
沒等紅拂女說完,李靖卻坐在地上一臉尷尬地說道:“還拉什么拉,你到現(xiàn)在還看不出來嗎?他們這是在逗我們玩呢!”
“逗……逗我們玩?”
紅拂女不明就里,抬頭一看,果然發(fā)現(xiàn)是自己有些莽撞了。但見老神仙上前只是伸手拉住慧文大師的手,哈哈笑著把一臉驚疑的慧文大師拉進禪堂去了,只留下李靖夫婦倆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嗨,你這個老頑童,都百十多歲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似的頑皮!你看你把兩個孩子嚇的!”
老神仙倒并不在意慧文大師的嗔怪,回頭笑著對李靖和紅拂女他們說道:“你們進不進來,不進來,可就沒茶喝嘍?!?p> “這,這是怎么回事?”
紅拂女一時轉(zhuǎn)不過彎來。
“唉呀我的傻夫人,還怎么回事呢!你還看不出來?這很明顯是老神仙和慧文大師在考校我的武功玩呢!”
“考……考校武……武功?噢,原來如此!”
紅拂女這才會過意來,不禁臉一紅。不過既然兩位大師不打了,她也就放下心來。
“靖哥哥,你怎么樣?傷了沒有?”
她彎下腰來扶起李靖,關(guān)切地問道。
“放心,他們兩位前輩再怎么樣,也不會讓你靖哥哥受傷來著!”
李靖說罷站起身來,撣撣身上的灰塵。他的身上雖然不少地方都感受到有些疼,但只是沾皮到肉,卻沒有一處受傷。他在紅拂女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跟著老神仙他們走進禪堂。
禪堂內(nèi)早已有小沙彌在生火煮茶。
待進得房中,老神仙和慧文大師卻又早已經(jīng)是談笑風生,好像剛才那事從未發(fā)生似的。
李靖和紅拂女雖然知道他們二人打起來是不可能的了,但還是沒從剛才的驚懼中擺脫出來。
老神仙見李靖兩人一臉納悶的樣子,笑著對慧文大師說道:“老和尚,你來告訴他們,我們?yōu)槭裁匆蚣???p> “打……打架?打什么架?”
慧文又是一愣,等他看到李靖兩人一臉疑惑的表情,轉(zhuǎn)而又笑道:“嗯——,是要打一架的。哈哈哈哈!”
不過慧文大師剛說完他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雙掌合十說道:“罪過,罪過,佛門之人可不打逛語?!?p> 他笑著對李靖夫婦兩人道:“你們可別聽老神仙騙你,哪有什么打架的事!”
“李施主還記得去年老納用過的那把小秤嗎?”
慧文大師看著李靖和紅拂女一臉疑惑的樣子,沒有急著解釋,倒先說起了往事。
李靖趕緊點點頭道:“記得記得,晚輩怎么會不記得呢!當時大師您還用那秤稱量鑄刀的配料呢?!?p> “對,就是那把小秤。前段時間,這個‘老小氣鬼’?!?p> 慧文大師說到這一下子打住,覺得這樣說有悖于佛門修行,馬上改口道:“這老藥王要把它要回去。老納就對他說‘就這么一把小秤,留給老納用好了,老納用它稱稱茶葉什么的正好。這秤又不是什么稀罕寶物,還要回去干什么?’你們猜老神仙是怎么說的?”
說到這里,慧文大師故意賣個關(guān)子,叫李靖和紅拂女猜猜老神仙會怎么說。
紅拂女現(xiàn)在看他們兩個心平氣和地坐在那里談話,現(xiàn)在也不擔心了,便又恢復了往日的調(diào)皮。她學著老神仙的口吻笑著說道:“老神仙乃是一個瀟灑豁達之人,肯定是說‘就一桿小秤,又不是什么貴重物品,大師想要,給你就是了。’是不是這樣子???”
“是啊,我想兩位大師不會是因為一桿小秤起了矛盾吧?”李靖也笑道。
慧文大師瞥了藥王老神仙一眼,對李靖和紅拂女道:“你們一個是猜錯了,一個是猜對了。你們都沒有想到,這個老藥王對老納是怎么說的?”
慧文說到這,又用眼望了望藥王老神仙,笑道:“老納可把你的丟人的事情跟兩位小施主說啦!”
藥王老神仙倒是一點也不在乎:“說吧說吧,話都說過了,還怕這兩位小兄弟笑話!”
“好吧,老納就給你們兩位小施主說一說。你猜這老藥王怎么說?他說‘這把小秤非同一般,已隨我七、八十年了。用來手熟,閉著眼睛都可以用它稱量東西,有感情了。它跟我的寶驢兒一樣,都是我的寶貝呢,這可不能給你哦?!?p> “老神仙,當時您真是這樣說的嗎?”
紅拂女一聽,覺得有些不信,就笑著向老神仙證實。
“對啊,也不怕你們笑話,當時老神仙我就是這么說的。這小秤啊跟寶驢兒一樣,是老神仙的寶物呢,老神仙可不舍得撒手?!?p> “是啊,當時老納就把秤遞給他,取笑他道‘那好吧,給你吧。你看你活了這一大把年紀了還這么小氣,真是個‘老小氣鬼’?!仙裣赡?,倒是一絲不讓,就說老納在佛門修行這么多年,還沒過‘貪嗔’這一關(guān),說老納是‘老貪心鬼’。還說沒有七、八十年不踏上老納的山門呢!你們兩位施主看看,就為這事,這可以打架吧?”
慧文大師說著還學著老神仙說話的神態(tài)。
李靖一聽,原來是兩位神仙斗嘴玩呢。他和紅拂女一直壓在心里的石頭這時才終于落了地。李靖心中也著實好笑,看他們雖然年紀一大把,卻還如孩童一般斗嘴斗氣玩。不過李靖和紅拂女兩人也確實羨慕他們,不知自己到了老的時候,是否能像他們這樣活得逍遙自在,還保留著一顆未泯的童心呢。
慧文大師看到李靖和紅拂女二人,也不免問起了虬髯客的情況,見李靖和紅拂女俱是搖頭。大師又望向藥王,見他也是搖頭,神情不禁有些黯然。
晚課以后,慧文大師和李靖兩人又一起來到寺后的山谷中,大師要親自考較李靖武功練到什么程度。
到了谷中,慧文大師關(guān)切地問道:“接近一年過去了,不知施主的《伏虎心經(jīng)》練得怎么樣了?”
李靖連忙躬身說道:“晚輩自從跟大師學習了《伏虎心經(jīng)》以后,每日都勤加練習,感覺進步了不少?!?p> 大師聽了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點了點頭說道:“嗯,很好,你現(xiàn)在就演練一遍給老納看看如何?”
“是,只是晚輩還只是初學,練的不好,還請大師多指教?!被畚拇髱熉犃藳]有說話。
李靖來到谷中一塊平地上,只見他緊衣襟,束腰帶,凝神靜氣,把《伏虎心經(jīng)》從頭到尾在慧文大師面前演示了一遍。
但見李靖拳掌翻飛,閃轉(zhuǎn)騰挪,矯捷異常。靜若伏虎,動若游龍,緩若浮云,疾若閃電。大師初看時還頻頻點頭,但越往后看,卻越蹙緊了眉頭。正在李靖演練得得意之時,忽聽腦后風聲,這才想起大師說過要考較他的武功,定是大師又在試探自己。
只在電光火石間,那掌風已然到了腦后。
李靖根本不及轉(zhuǎn)身,一招“神龍擺尾”右手反手一掌向后掃出,同時左腿跟著掃出,大師收掌躍起,同時腳下雙腿連環(huán)踢出,招招直奔要害。李靖忙收斂心神,變掌為指疾點向大師腳踝要穴,同時左肘橫拐,在大師下落之時,掃向大師的小腿。
大師人在在空中,忽然一個鷂子翻身,猛一扭身,身子側(cè)飛過去。李靖跟著躍出,右掌連環(huán)一招“推背式”順勢擊出,只這一飛一縱之間,已是五六招送出。大師手掌翻飛,連出數(shù)掌,輕易地把李靖的招式化為無形。
突然,大師身子一側(cè),左腳橫踢,李靖連忙側(cè)身想讓過大師這一腳,沒想到大師這一腳卻是虛招,馬上變踢為掃。李靖一見,腦袋還沒反應過來,大師那腿已經(jīng)掃了過來,李靖在慌亂中連連后退。大師不等他反應,一個“神龍擺尾”雙掌又向李靖連連遞出。
李靖一下子迷惑了。大師那《伏虎心經(jīng)》上的“神龍擺尾”明明是先出掌,然后才是腿、腳掃踢,怎么大師正好反了過來,卻是先出腳,后出掌?急切間哪能招架,被逼得不住地后退。眼看大師的雙掌就要襲到胸前,腦中卻一片迷茫不知如何去破。慌亂中身子急忙倒飛出去有丈遠,方才站定。
僅僅是這幾招連擊,很明顯,李靖是敗的一塌糊涂!
李靖一臉慚愧,忙躬身上前說道:“大師,晚輩修習不精,讓大師失望了,請大師責怪?!?p> 大師見李靖不住地自責,倒溫柔地笑了笑。他本來就面柔心善,這一笑就像是一股春風吹拂一樣?!敖裉炷愠鮼頃r,老納與老藥王兩人攻擊你時,老納就已經(jīng)看出問題來了。你啊,不是修習不精,而是修習的太認真了!”
“太認真了?”
“對!”
李靖不禁訝然,“太認真了怎么在大師的一擊之下竟無從招架呢?”李靖被大師說得有點疑惑。
“晚輩還沒有把招式練到爛熟于心,隨心所欲的程度,所以在大師的一擊之下,感到無從招架,束手無策。”
慧文大師卻不住地搖頭,認真地說道:“李施主,作為一個武林高手,不僅要打開自己的視覺,更要打開自己的聽覺及周身六感,方能真正感知這個世界。千萬不能僅憑眼睛所見。老納在你用心演練武功的時候,突然襲擊,施主能立即察覺,馬上作出反擊。從這一點上可以看出,施主比以前確有進步?!?p> 李靖倒很誠實,不好意思地說道:“晚輩是事先估計到大師肯定會出手考較晚輩的武功,所以一直留神注意著,防止大師偷襲。只是大師的招式變化莫測,完全不按武功路數(shù),令晚輩手忙腳亂,應接不暇。”
“哦,是這樣嗎?”
大師笑了笑,“幸虧你還是一個帶兵打仗之人,你見過在行軍打仗的時候,敵人都一定是按照你的計劃出招的嗎?在高手武功對決時,對方也一定是按照你的預計出招嗎?”
“這?”
李靖一下子被大師給問住了。
慧文大師笑道:“老納在剛才出招之時,施主之所以無法招架,問題不在于老納怎么出招,而在于你怎么去應對。你雖然已領(lǐng)會《伏虎心經(jīng)》中的套路,然而卻拘泥于套路,不能隨心所欲。你要知道人是活的,套路是死的,是人在使套路,不是套路使人?;钊瞬豢杀凰捞茁匪?,在演練套路時一定要隨形就勢。你還記得上次老納對你提到的要做到隨心所欲,無招勝有招嗎?若想達到更高境界,就一定要把這些套路徹底地忘掉?!?p> “忘掉?”
李靖吃了一驚,為了將這幾式掌法及無窮變化熟記于心,李靖可以說是日夜苦練,方有今天的成績。他實在是想不通,好不容易記住了,為何要忘掉呢?
一個人由不會到會容易,但要把會的徹底忘掉,卻是難上加難!所以古人有“難得糊涂”一說。
大師見李靖一臉茫然,笑道:“剛才施主之所以手忙腳亂,就是對于招式記得太熟,這一招剛使出,下一招已經(jīng)涌入腦海中。你不是看招拆招,而是按套路出招、拆招。這從表面上看是熟能生巧了,但施主你只是練熟了而已,卻并沒有融會貫通。剛才老納只是略一變動,你就不知怎么做了?!?p> 可不是嗎,自己各個招式練的非常熟練,一招未出,下一招已至腦海。如今聽慧文大師這么一說,倒真是這么回事兒。聽慧文大師如此說,李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大師慈祥地拍了拍李靖的肩膀,笑著說道:“只有真正領(lǐng)悟了《伏虎心經(jīng)》的要義,才能做到無所施無所不施。施主就是將全部招式盡數(shù)忘記,也無所謂。臨敵之際,更是忘記得越干凈徹底,才越不受原來招式的拘束?!?p> “噢,原來是這樣!”
李靖有些慚愧地說道:“以前大師對晚輩說‘由易入空,無招勝有招’,讓敵人‘無招可破、無招可解’。晚輩一直以為只要練到熟能生巧,便能隨心所欲。卻原來是要做到內(nèi)心完全不受招式的桎梏,真正做到心中無招,卻又能信手拈來,做到因勢、因時而動。怪不得呢!原來晚輩是走了彎路了?!?p> 慧文大師見李靖到這時終于領(lǐng)悟,心中高興,但他還不忘叮囑道:“當然,‘無’是建立在‘有’的基礎(chǔ)上的,沒有了‘有’這一層,也就談不上‘無’了。你以前專心致志地練好招式,做到熟能生巧,正可以為達到‘忘’和‘空’的境界打好基礎(chǔ)?!?p> 李靖躬身說道:“這一下晚輩是徹底知道了?!?p> 不過李靖又不禁搖了搖頭道:“但真正要想做到全部忘記,卻又是難之又難啊。”
慧文大師安慰他道:“不要急,等施主真正到了那個境界,才能算登堂入室,真正領(lǐng)悟到武學的玄妙了?!?p> 李靖和慧文大師邊說又邊切磋,直至夜深方歸。
在草堂寺里,李靖和紅拂女又盤桓數(shù)日,每日和兩位神仙談經(jīng)說道,又或者是與慧文大師、老神仙切磋武藝。李靖也向兩位大師簡要介紹了淺水原之戰(zhàn)的情況。兩位大師看到李唐王朝艱難取勝頗感欣慰,但是當聽到在戰(zhàn)斗中又有大批人員傷亡時也不時地唏噓痛心。
李靖覺得兩位大師一副慈悲心腸,一個整日念經(jīng),為黎民百姓祈禱;一個潛心醫(yī)藥,為治病救人而操勞。而無論他們怎么努力,一場戰(zhàn)爭就能把他們所有的努力化為無形!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到他們那種悲天憫人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是啊,后人陳陶曾有詩句“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里人?!痹趹?zhàn)爭中人命如草芥,如螻蟻。無情的殺戮,使多少人家失去了親人。想及于此,李靖也與他們一樣而感到痛心,希望國家早日統(tǒng)一安定,人民能早日安居樂業(yè)。
雖然在草堂寺里,李靖和紅拂女能放下一切俗念,心無旁騖地和大師們談天說地,談武論功。但他們畢竟不能像兩位神仙一樣遁世消閑,他們還是有自己的生活。又住了幾天后,也只能與藥王老神仙及慧文大師依依惜別,回到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