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天柱王立即站起來反駁道:“大汗,小孩家之言,未可輕信。我吐谷渾自先祖創(chuàng)立基業(yè)以來,之所以綿延三百多來而不衰,就是因為我吐谷渾人骨子里的那種不屈的精神。當年先祖作為長子沒有繼承汗位,不能見容于兄弟,一怒之下率部族跋涉萬里來到這里。我們先祖正是憑借這種不屈的奮斗精神,歷盡艱難才在這不毛之地創(chuàng)下如此的基業(yè)。創(chuàng)業(yè)以來我們哪一天消停過?都是一直與周邊政權(quán)進行艱苦的斗爭,才使他們不敢小覷我吐谷渾。臣記得漢人曾說過‘多難興邦’!如今如果就因為一些小敗就擅言投降,哪還有一點我先祖的骨氣在!大唐軍隊雖然暫時取勝,但這里氣候多變,生活艱難。他們?nèi)说貎缮?,糧草長途運輸,更加困難,所以他們不可能在此久留。只要我們堅持住,頂住了他們的壓力,他們見勝利無望必然會無功而返,則這廣袤的戈壁草原還是我們吐谷渾人的天下?!?p> “嗯,天柱王說的有理!”
慕容順原是吐谷渾的太子,他在大唐做了十幾年的使臣(實為人質(zhì)),所以對大唐和吐谷渾的實力有一個清醒的認識。只是等他回到吐谷渾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太子之位已經(jīng)沒有了。由于慕容伏允與他長期分離,父子之間的感情已然淡薄。慕容伏允一直寵信天柱王,現(xiàn)在聽了天柱王的一席話后,不由得點了點頭。
這慕容伏允年邁昏聵,天柱王執(zhí)掌國事,慕容伏允對他是言聽計從。聽了天柱王的話后,他覺得言之有理。他立即站起來大聲說道:“天柱王說的對!我吐谷渾自先祖創(chuàng)業(yè)以來,歷經(jīng)艱難困苦,才得以建立今天這樣的基業(yè)。在我吐谷渾部族的骨子里,從古至今就沒有‘投降’二字。如今大唐軍隊深入我吐谷渾的腹地,雖是我吐谷渾最艱難的時刻,但也是我吐谷渾部族可以最后反戈一擊的時刻。自我先祖創(chuàng)業(yè)數(shù)百年來,有多少強權(quán)曾經(jīng)想逼我們屈服,我們都扛過來了。當年隋煬帝兩征我吐谷渾,最后又能怎樣,不都是全軍覆沒,鎩羽而歸!我們吐谷渾人怕過誰?我們又屈服過誰?在這特殊的時刻,望我吐谷渾部眾團結(jié)一心,共渡時艱。我們一定要堅持住,爭取絕地反擊,趕走大唐入侵的軍隊,再創(chuàng)我吐谷渾的輝煌!”
大寧王慕容順見父王到此時還不能清醒地認清形勢,一味地聽信天柱王的讒言,氣得直跺腳。
“父汗,我們現(xiàn)在被困于這一隅之地,內(nèi)無糧草,外無援兵。兵力懸殊,士氣低落,我們?nèi)绾文荛L期堅持?又如何能絕地反擊?父汗,您聽兒臣的一句勸,早點和大唐罷戰(zhàn)言和吧!兒臣聽說大唐陛下一直主張‘天下一家’,胸懷極其寬廣。父汗,我們又何必作困獸之斗呢!”
“寧王,你在大唐生活了十幾年,你的身上哪還有我們吐谷渾人的骨氣!你還是我們彪悍、勇敢的吐谷渾族人嗎?你休要長他人志氣,滅我吐谷渾的威風!若論誰是這戈壁草原的主人,那還是我們吐谷渾!他們大唐軍人呆不長久的!這一次我們挺過去了,以后大唐軍隊就再也不敢深入我吐谷渾的腹地了!到那時,才是我吐谷渾長治久安之時。如果我們能把大唐強敵都打敗了,那小小的吐蕃又安敢覬覦我們的土地呢?”
天柱王“嘿嘿”冷笑兩聲,根本不屑于大寧王慕容順的觀點。
“天柱王,你說我們是這戈壁草原的主人,他們大唐軍人在這里呆不下去。那當初那么強大的東突厥怎么還是敗在了大唐的手中?我聽說唐軍元帥李靖就是上次打敗東突厥的那個人。此人長于謀略,善于決斷。漢人都說他不亞于他們古時的衛(wèi)青、霍去??!父汗,您要知道,當初的衛(wèi)青和霍去病就曾是北方游牧民族匈奴的克星?。 ?p> 說到這里,大寧王慕容順又轉(zhuǎn)身面對汗王慕容伏允,雙眼含淚懇切地說道:“父汗,現(xiàn)在的大唐國力正盛,周邊多少個強大的游牧民族都臣伏于他。臣聽說即使現(xiàn)在非常厲害的吐蕃王松贊干布也注重與他們搞好關系,還曾派人向唐朝陛下求婚。當初唐朝皇帝也曾看重我們,欲與我們和親交好。父汗,現(xiàn)在我們還有一些實力,如果我們此時與大唐言和,我們尚有一些討價還價的資本。但如果我們被唐軍徹底打敗了,那我們就沒有任何說話的底氣了。父汗,只要我們稍微變通一下,就能改變我們的現(xiàn)狀,我們現(xiàn)在又何苦在這里死撐著呢!父汗,漢人常說,‘識時務者,方為俊杰’!請父汗一定要三思??!”
“此一時,彼一時也。我們有這廣袤的戈壁腹地,有意志堅強的部族支持,我們怕他作甚?這一次只要我們挺過去了,無論是大唐,還是一直覬覦我們的吐蕃都要對我們另眼相看!大汗,我們吐谷渾人的長矛寧折不彎,我們吐谷渾人的蒼鷹寧死不屈!從古至今,我們吐谷渾人都絕不會做那種卑躬屈節(jié)、茍且偷生之輩!”
天柱王怕慕容伏允的心被慕容順打動,連忙站起來反駁道。
“父汗……”
慕容順“撲通”一聲雙膝跪地,正要再勸說汗王。
“我意已決,你不要再在這里盡說這些喪氣話了!你要再不閉嘴,我就要治你動搖軍心的罪了!”
還沒等慕容順說完,慕容伏允就打斷了慕容順的話。
“父汗,請您一定要三思??!您發(fā)發(fā)善心,給我們吐谷渾部族今后的發(fā)展留一點種吧!父汗……”
慕容順見父汗根本不聽自己苦口婆心的勸說,急得以頭蹌地,嚎啕大哭。
慕容伏允見自己的長子在這個最需要他支持自己的時候,卻只顧趴在地上痛哭流涕,沒有一點王者之氣,不由得厭惡地皺了皺眉頭。他白了他一眼,氣呼呼地大聲喝道:“我慕容伏允英雄一生,怎么到頭來生下了你這么一個孬種。我們吐谷渾人從來都是像草原上奔跑的土狼一樣,向來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我們吐谷渾人的雄心從來都像草原上的蒼鷹一樣高飛萬里而從不降低自己在天空翱翔的高度。吐谷渾人只有站著生,沒有跪著死的!你不要再在這里胡說八道,像你這樣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樣子,哪還有我們吐谷渾人的傲氣和尊嚴!”
慕容伏允說完把頭一擰,伸手制止了還想說話的慕容順,再也不拿正眼看慕容順。
“父汗,作為一個吐谷渾汗王的長子,兒臣也有尊嚴和傲氣。但是這尊嚴和傲氣絕不是靠犧牲全族人的生命去換取!父汗……”
慕容順從地上倔強地站起來,他也不甘示弱,恨恨地說道。
“你這個寡義廉恥的喪氣東西,在這里不住地咶噪!你不要再說了,給我馬上滾出帳去!”
慕容伏允不等慕容順說完,大聲地吼道。
“唉……”
慕容順無奈地仰天長嘆一聲,痛苦地閉上了淚眼。
雖然慕容順知道這一仗,他們吐谷渾必敗。但是他的父汗仍然是鐵定了心要反抗到底,他一點辦法也沒有。他見不管如何勸說,他的父汗和天柱王等仍一再堅持,只得含著淚使勁地搖了搖頭,極不情愿地一步一步地踱出了慕容伏允的大帳。
第二天早晨,李靖起了一個大早。今天,他心情特別愉快。一方面是兩軍終于會師,形成合力,戰(zhàn)勝吐谷渾只在彈指之間;另一方面,他認為給吐谷渾送去的勸降書今天應該有回信了。
在目前的形勢之下,吐谷渾已經(jīng)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根本沒有可能取勝了,投降歸順應該是他們唯一的出路。
“我相信吐谷渾王慕容伏允應該能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絕不會作無謂的抵抗的。他若是再不識抬舉,這吐谷渾就真的將要從這人世間給抹掉了。到那時,這慕容伏允就真成了吐谷渾部的千古罪人了!”
“看來這一次又將完美收官了!”
想到這里,李靖的心情不由得大好。他順著營前的小路,登上不遠處的一座小山丘。
陽光從東方冉冉升起,金色的光芒灑滿大地,戈壁草原上一片寧靜。昨天夜里下的霜被陽光一照,到處是蒸騰的水汽。
雖然草原上春草才剛剛開始萌生,還看不到四處綠油油的樣子。但山川氤氳,萬物化醇,仍然是充滿了生機和活力。
回望唐軍大營里,處處升起了炊煙,伙頭軍們正在緊張地生火做飯。催促士兵晨操的號角悠悠吹起,俄而各營的操練聲和兵器撞擊的聲音也次第響起,這些聲音伴著雄壯嘹亮的號角在大營上空回響。金色的陽光下,綿延數(shù)十里的營房也籠罩在一片金色的薄霧中,顯得無比的威武,又是無比的祥和安靜。
李靖抬起頭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草原上早晨的空氣異常的清新,伴著泥土和青草的芳香沁人心脾。
“要是沒有了戰(zhàn)爭,人們就這樣非常祥和地生活著,那該有多好?。 ?p> “嘎嘎,呷呷”,
這時,空中突然傳來數(shù)聲鳴叫。
李靖尋聲抬頭仰望空中,天空一片湛藍清澈,好像一眼就能看透宇宙的深遂似的。數(shù)行大雁排成“人”字形的隊列,正在展翅北飛。望著空中一行行的雁陣,李靖的思緒又一下子帶到了長安,帶到了家里。
古人都說鴻雁能傳書,這大雁的叫聲,是不是在向我訴說著什么呢?
不知此時長安可好,家里一切可好,兩個孩子的學業(yè)有進步了嗎?
數(shù)月的征戰(zhàn),歷盡艱難險阻,眼看著今天就可能要結(jié)束了。今天終于可以用一場勝利告慰陛下,告慰家里了。
想到這里,李靖的心中又平添幾分欣慰。
遠眺吐谷渾的大營,綿延數(shù)里,也是籠罩在一片晨霧之中。時不時地有悠揚哀怨的羌笛、胡琴聲傳來。李靖雖然不知他們奏的是什么曲子,但樂從心生。世上萬人,心同一理。這悠揚哀怨的羌笛、胡琴聲,透過氤氳的晨霧,讓人油然而升起思鄉(xiāng)的愁思。
李靖正沉浸在無限的遐思中,忽然聽到吐谷渾大營中戰(zhàn)鼓聲聲,號角齊鳴。這聲音在這個時候顯得格外的刺耳,瞬間打破了清晨的寧靜和祥和。
李靖大驚,難道吐谷渾不愿歸降,還要決死一戰(zhàn)?
李靖立即準備下山回營,卻突然聽到吐谷渾大營中喊殺聲已起。他的心中不免驚詫,復又登高遠眺。遠遠看去,只見吐谷渾大營里一片混亂,戰(zhàn)馬嘶嘶,刀槍如林,像是已經(jīng)打了起來。
“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靖不禁一陣納悶,“自己并沒有下令進攻啊,怎么吐谷渾的大營倒先打了起來了呢?”
他趕緊回望自己的唐軍大營,那里還是沉浸在一片祥和之中。只是此時也開始號角四起,士兵們可能也是聽到了吐谷渾營中的動靜,正在將官們的組織下緊急集結(jié)。但大營的門口只是加強了警戒,并沒有隊伍進出啊。
“這是怎么回事?難道吐谷渾軍的內(nèi)部對于和與戰(zhàn)產(chǎn)生了分歧,出現(xiàn)了內(nèi)斗?”
李靖雖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他知道不能再在這里耽擱了。他要趕緊回營,作好一切戰(zhàn)斗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