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舵主說話內(nèi)容,幾個水手明顯急了起來,此時也顧不了那么多了,貨物什么的拿起來就準備往海里頭扔。周圍的人也情知扔掉貨物是為了活命,看到水手扔自己的東西,雖然心疼,但也沒有動手。
除了普照。
當舵主下令,水手開始扔東西的時候,他的臉就陰沉了下來。他自己東西在靠近水手的地方,已經(jīng)被扔掉了,這倒不會讓他心疼。但有些故人囑托的東西不能丟啊。
他悄悄地身形靠后,業(yè)行的那兩箱子經(jīng)書擋在了身后。
可那么大的、看上去也挺沉的箱子,一個人是很難擋住的。扔了很多貨物后,船體的搖擺程度小了一些,但仍舊相當顛簸,看的人心惶然。
一個水手注意到了普照身后的書箱,走過來就要扔。
“你敢扔!你要扔經(jīng)書,我就先把你扔下去!”沒想到他剛剛靠近那書箱,普照就驚得跳了起來,怒目圓睜的看著他。
或許是第一次看到和尚這么暴怒,完全沒有顧及戒律。水手被嚇了一跳,接著去扔其他的東西去了。
又過了不久,能扔的都扔完了,但船體的晃動依舊存在,木板震動的仿佛下一刻就會散架。
負重還是太大。
即使不是專業(yè)的水手,僧人、石匠、畫師等人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們下意識地也去四面環(huán)顧,觀察有沒有還可以扔掉減輕負重的東西。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普照還遮擋在角落的書箱。只是看著普照臉色通紅,面色罕見的兇惡的樣子,一時間沒人敢上前讓普照讓開。
這時,舵主走了過來。普照看過去。
舵主是一個四十多歲的虬須漢子,穿著一件已經(jīng)浸滿了海水和汗水的白汗衫。他身體上肌肉不多,但看著挺緊實。
這之前的航程中,普照基本都在打坐念經(jīng)抗拒海上的孤獨和內(nèi)心浮躁,也沒怎么去觀察這個臨時雇傭來的舵主。由于需要遠航,去了日本就基本沒有回來的可能,加上鑒真之前東渡的經(jīng)歷也有所傳揚,這次招募航海人手變得格外困難。十幾個水手是用了很多錢,從不同的碼頭招募來的。掌舵的舵主卻一直找不到,這個舵主,在榮叡幾天愁的焦頭爛額的時候,毛遂自薦來的。普照以及其他人都不知道的是,榮叡準備東渡的時間緊迫,拖一天就會有一分失敗的風險。因此這個舵主的資歷其實并不算深厚,只是行了五六年船而已。
普照印象里覺得這個舵主其貌不揚,平常對著水手發(fā)號幾句命令,也沒什么別的話。給人一種緘口不言的感覺。
如果真要說普照對這個舵主唯一有特點的地方的印象,舵主的嗓音倒是讓人覺得有點奇怪。明明看上去是個中年人,聲音卻沒有中年人的渾厚,反而給人一種老境頹頹的沙啞和嚇人的低沉。普照覺得可能是他年輕時受過什么喉嚨部位的傷導致的。
但現(xiàn)在站在普照面前的舵主和平常的樣子截然不同,橫眉倒豎,眼睛死死的盯著普照。
普照明白他為什么會這樣。
“讓開!”他說道。
“不讓!”普照硬氣的頂了回去。
舵主就伸手過去,就要直接推開普照。沒想到這時普照竟然爆發(fā)出了一股很大的力量,兩只手鉗住了舵主的手腕,讓他沒法寸近一步。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舵主吼道,本就沙啞的聲音中帶著一股憤怒。
普照沒有說話,只是手上的力道不減,眼神盯著舵主,帶著執(zhí)著。
舵主又去推他,推了好幾下,竟還是沒能讓普照松動。
普照看著舵主又用了幾次力,也沒能逼開他,手腕傳遞過來的力量也小了些,心里就要舒出一口氣。
可忽然,他的手腕處一股巨力傳來,是舵主在略微放松后突然的施力,讓普照根本沒有反應(yīng)過來。等到回過神的時候,舵主已經(jīng)側(cè)過他到了他身后,舉起船板上的書箱就要往海里頭扔。
誰知,他剛剛舉起那書箱,就覺得手一沉,低頭看過去,發(fā)現(xiàn)是普照直接撲過來抱住了書箱,整個人的重量都直接壓了上去。
“你要扔,就把我和書一起扔下去吧?!逼照找蛔忠活D的道,語氣反倒是冷靜了下來,業(yè)行當初的影子在眼中交幻著。
“呵!”舵主氣急返笑,只是回頭瞥了眼身后的眾人,然后再看向普照。
“這箱子對你重要,那一群人的生命呢?大和上帶著你東渡,你現(xiàn)在卻置大和上的安危于不顧。船沉了,你自己死了還好,跟著你陪葬的人呢...”
舵主轉(zhuǎn)身時,普照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才看清了眾人的表情,之前他的注意力都在書箱里的經(jīng)書上了。
面慈心軟的幾個僧人和匠師轉(zhuǎn)過了身子,沒有去看普照。其余的人有的一臉冷漠,但更多的是不忿。普照這時的堅持已經(jīng)嚴重觸及了他們的底線。
普照又看向榮叡,他是知道業(yè)行的,哪怕只有一個支持的目光,對普照也是好的??蓜倓偢惺艿狡照盏哪抗猓瑯s叡也咳嗽著背過了身子。
至于大和上,他不敢看。
船還在顛簸,舵主的話還在耳邊。普照跌坐下來,倒在船尾一角,他們在一艘船上,之間距離最遠不過十米。可心之間已經(jīng)裂開了溝壑。
“你之前不是說要扔經(jīng)書,就連帶著你扔下去嗎?你和經(jīng)書也差不多重,你自己跳下去吧?!比巳褐杏幸粋€水手喊道。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周圍的人都看了過來,讓他后面的話不自覺地軟了下去。可即使這樣,普照還是聽清了。
一個個字像是刀在他的腑臟上割著,割掉了他最后的一絲執(zhí)念。
海風呼嘯,雨寒入骨。他幾乎是行將就木的站了起來,松開了曾死死抱住的書箱,就像是失掉了所有力氣一樣的背靠在了船邊上。
“業(yè)行,你說的代經(jīng)投海。我做了,希望經(jīng)書能夠抵達日本。”
他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身體向后仰倒。
高甜無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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