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公平
上天是公平的，或者說，它對于平衡有著特殊的執(zhí)著。
千年前，修真界受到重創(chuàng)之時，妖界同樣發(fā)生了離亂。雙方的實(shí)力都有了大幅度的下降，不過是修真界的下降幅度高了些。
千年后，修真界升起一顆灼目的新星時，妖界同樣迎來了那個讓無數(shù)狐族長老感到恥辱，卻不得不當(dāng)寶貝寵起來的天才妖狐。
張心陶討厭這種公平，也正是因?yàn)檫@種所謂的公平，讓兩個實(shí)力相近的力量不停的爭斗摩擦，每一次的摩擦，都能碾出腥臭的血花。
就像是現(xiàn)在，每當(dāng)她回想起在那片山嶺里見到的場景，總會感覺有一把匕首將她的心臟挑開，獰笑著戳爛了再一臉無辜的還給她。
那個輕蔑的、仿佛是天生就該掌握一切的冰冷聲音就這樣站在天空中，一個個吐出了那恐懼的音節(jié)。
“我道那個萬年縮頭烏龜怎么敢跑出護(hù)山大陣，溜到這個旮旯角來。原來是要死了想找個傳人?！?p> 回應(yīng)那個聲音的，是老者“嚯嚯”的大笑：“呵呵。你找到我也花了不少時間吧，現(xiàn)在到了面前，怎么有心情來找我嘮嗑了？”
“切，誰有空找你嘮嗑，不過是不想一下子就殺了你，多打兩下，讓我這頑劣的徒弟看看你們這些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是怎么死的?！?p> “我?guī)煾挡皇乔莴F！他也不會死！”小女孩突然對著天空中朦朧的人影大喊，手中用力的揉出一個小型的風(fēng)雷咒就對著對方釋放過去。
靈力席卷起來的風(fēng)雷沒有飛上多遠(yuǎn)，就在對方的護(hù)體妖氣面前潰散下去。
“咦？這就是你費(fèi)盡千辛萬苦找到的徒弟的實(shí)力？還比不上我徒弟隨手打個噴嚏的力量。來，紫煞，給她看看什么樣的天才才配做本狐皇的徒弟?！?p> “我...我...”天空中傳來一個少女遲疑的聲音。
“我什么我！別給我丟臉！”
“那...下面的...對不起了！”
隨即，小女孩面前便出現(xiàn)了一片陰冷的紫色火光，帶著濃烈的威壓向著她壓迫過來。情急之下?lián)纹鸬撵`力護(hù)罩沒有只撐超過三個呼吸，就被那紫色火光灼燒殆盡。
“我...我要死了。”她的手腳冰涼。
只是，疼痛遲遲沒有傳來，她抬起頭，老者手持一支拂塵，正昂然屹立在她的面前。
他的腰不再是那一副佝僂著的樣子，帶著冷笑的臉上也看不見任何衰頹的樣子，就像是一個正當(dāng)青年的英武書生。
“為了讓狐火力量強(qiáng)大點(diǎn)，就私自往里頭注入你自己的力量，這么多年過去，你連臉都不要了?！?p> “對付你這種家伙，還用得著用臉？”又一道詭異的狐火帶著被戳穿的怒氣射向老者，引得老者的靈力護(hù)罩一陣巨震。
“那就把你的嘴巴放干凈點(diǎn)。也虧你處心積慮那么多年，上一任狐皇的臉都被你丟盡了?！崩险叽笮Γ曇羲粏〉南袷瞧屏丝诘墓娘L(fēng)機(jī)，但氣勢上絲毫不弱。拂塵輕點(diǎn)，一道道粗壯的乳白色靈力流就匯入了靈力護(hù)罩中，讓人從外面幾乎看不清楚里面的樣子。
“我做什么還輪不到你來指責(zé)！死到臨頭了還嘴硬。”老者的話似乎擊在了對方的痛點(diǎn)上。狐火的威勢再次暴漲，烈陽一樣的乳白色靈力和紫色的陰寒狐火在這片山嶺上空交匯撕扯，場景猶如末世。
......
“后來呢？”張心陶透過指縫，看著那天空中的太陽，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來者的能力太強(qiáng)，他的師傅壽元接近枯竭，又沒有護(hù)山大陣依托，實(shí)力自然不敵。靈力護(hù)罩一點(diǎn)點(diǎn)的被愈發(fā)強(qiáng)橫的狐火消磨殆盡，眼見著就要吞沒兩人。
這時，驚惶中的小女孩，忽然看見老者凝重的臉上緩和了下來，甚至微笑著回過頭來，看著躲藏在身后的她。
“今天，我還能再保護(hù)你最后一次。以后，就要靠你來保護(hù)...”
老者的話沒有說完，就被大哭著的小女孩掩住了嘴，她大抵是意識到了什么。
在她的眼中，這個和藹的老者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退下去。之前尚還帶著黑色的發(fā)髻變成了銀白，細(xì)細(xì)密密的皺紋在他的臉頰凸顯，連那剛剛挺直了的腰板，也佝僂的不成樣子。
“不要，師傅，不要這樣...”
“丫頭，這是為師必須要面對的...”老者第一次沒有想往常那樣縱容小女孩的任性，他枯槁的雙手握住小女孩的細(xì)嫩的手指，堅(jiān)定的將它們一點(diǎn)點(diǎn)挪開。
“...也是你，未來終將面對的?！彼麥厝岬氖萌バ∨⒀劢堑臏I水：“別去仇恨那個天空中的人影，你要記住，我們修真，修到最后，剩下的只有內(nèi)心的本真。愛那些你想愛的，愛那些你該愛的。我們太忙了，忙著修煉，忙著守護(hù)，忙著登仙，沒時間去恨?！?p> “可我，連你都守護(hù)不了?！毙∨⑻痤^，無論老者怎么擦拭，淚水都止不住的流淌。
“你會有能力的?！?p> “可我想現(xiàn)在就有！”小女孩大聲的喊著，她剛剛，好不容易遇見他，但不過一個秋冬，便要面對天人兩隔。
她看不見外面已經(jīng)脆弱的仿佛一觸就破的靈力護(hù)罩，看不見那陰冷的不似人間的滔天火焰。她的眼中只剩下老者逐漸僵硬的身形和定格在臉上的微笑。
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毫無悔恨和仇怨的微笑。
“我記得，你曾經(jīng)說過，想看城里頭的那種亮堂堂的焰火來著？”
......
老者終究沒有回答她的話，或許是無力回答，又或許是想讓她自己去尋找答案，才留了這么一句美麗的箴言。
她只記得，在那靈力護(hù)罩崩解的一剎那，他便化作了碎裂的塵泥，發(fā)著光亮，像是星河的一角幕布拉開。
那飄散在天空中的塵泥太明亮，明亮的像是千萬盞明燈同時展開，像是將全世界的煙花都放在了一塊兒點(diǎn)燃。
“怎么會？一個被紅塵羈絆如此之深的家伙，怎么會還有能力在最后一刻突破？”天空中傳來恐懼的聲音，下一刻，則是痛苦的哀鳴。
那些塵泥落在小女孩的身上，便消弭殆盡。可落在那天空的人影身上，卻迸濺起了耀目的光痕，之前可怖的狐火面對那些塵泥起不到任何的作用，眨眼之間就消失不見。讓對方甚至來不及施展一絲一毫的攻擊，就立刻向著遠(yuǎn)方遁去。
等到小女孩回過神來時，天地已重新變得寂寥一片。待霧氣消散，遠(yuǎn)處的靈昌古城，便已依稀可見了。
眼前的樹木仍舊郁郁蔥蔥，遠(yuǎn)方的山巒還是層層疊疊，雪后干干凈凈的大地上有頑童跑過。
除了一位老者的逝去，一切，就好像從未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