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九載四月,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裙帶宰相,楊玉環(huán)堂兄楊國忠折其左膀,御史大夫宋渾被判流放。兩年之后,他又斷其右臂,戶部侍郎王鉷被賜自盡。最后,當楊國忠的死對頭李林甫抓住機會絕地反擊時,老天卻叫走了他。
據(jù)說,李林甫臨終時,楊國忠曾前往相府探望,誠惶誠恐的拜在床下。一生嫉賢妒能、排除異己的李林甫則淚流滿面的托以后事。但這些都是不管用的。這位盤踞相位十九年的老政客尸骨未寒,就被楊國忠誣陷以謀反。玄宗皇帝也翻臉不認人,下令打開棺材,奪走了所有的陪葬品。當然,楊國忠也如愿以償,成為玄宗一朝的最后一位權(quán)相。
當然,李林甫的一系列黨羽也跟著一起遭了殃?;虮惶幩溃虮涣鞣?。
其中唯一令人奇怪的是,李林甫在朝中的一個重要心腹,沈浩,沈永平,竟然沒有出現(xiàn)在抄家處死的名單上。僅僅算作了遷調(diào)嶺南。
而在楊國忠從當上宰相,清理完李林甫留下的爛攤子后,才發(fā)現(xiàn)這個之前一直在李林甫身邊給他使絆子的沈浩,已經(jīng)遠離了京城長安,再想追也追不上了。好在,眼下沈浩雖然沒死,但所有京城里的余孽都被清理了干凈,“賊首”李林甫魂歸地府,翻不起什么波濤。倒是遠在邊境的安祿山和哥舒翰更值得楊國忠算計一二。
除此以外,天寶九載這個時間點上,更多的小小變故也在各地上演著。
鑒真第五次東渡失敗,榮叡遷化。
安祿山最害怕人的李林甫逝世,南征的最后一個障礙隨之掃除,整個北方三鎮(zhèn)順勢暗中進入戰(zhàn)斗準備狀態(tài)。
長安通善坊的一間小院落里,離開了一個曾風靡長安的青樓花魁。
楊國忠府上,也忽然消失了一個幕僚。在那個幕僚的房間里,有人看見了大量的精妙中帶著些許古怪的詩作,內(nèi)容題材多和趕考的羈旅和懷念過去有關(guān),甚至在很多詩詞中都出現(xiàn)了“驢”這個奇怪的物象。當然,最引人關(guān)注的是,在這個房間里,還發(fā)現(xiàn)了一張沒有被上訴的關(guān)于沈浩的處死申請,落款正是楊國忠。至于原先那個叫“金范”的幕僚則消失的無影無蹤。
......
“嗯昂?!比齼傻慕新曮@醒了沉思中的沈浩。他睜開眼睛,手上摩梭的銅鏡映出他略顯蒼老的面容,面前是搖搖晃晃的視野,車簾外三兩慢悠悠的走在前往嶺南的山道上。周圍沒有什么隨從,只有一個老車夫在前方趕著一匹老馬緩緩向前。
一切一如沈浩當初進京時,或者僅僅比沈浩進京時稍微好一些,讓人根本想不到這車廂里,坐著的,會是一個曾權(quán)傾長安、地位幾乎僅次于當朝宰相的翰林學士。現(xiàn)在會想起這二十年來,在長安經(jīng)歷的,就像是夢了一場。
雖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菜市口處斬的命運中逃脫的,但當?shù)弥约旱奶幜P僅僅是貶謫后,他也意識到了暗中有人在幫他活命,立刻放棄了所有的東西,只帶著丁點的錢財和那只陪伴了他二十年的驢子火速離開了長安。
“突然變成這樣,從之前住的那么好的棚子里到現(xiàn)在走在崎嶇的山路上,什么感覺?”
“嗯昂?!比齼梢蝗缂韧膰娏丝谕倌?。驢子能活二三十年,三兩也二十多歲了,說起來,換算成人的壽命,它已經(jīng)可以說是一個花甲之年的老太了。
“你想說,只要跟我在一起,就不用管那些處境?”
“昂?!比齼蓪ι蚝频脑掄椭员?。
沈浩倒是笑出了聲來:“難得脫離了長安那堆爛攤子,好歹給我個沾沾自喜的機會吧?!?p> 笑著笑著,他的嗓音卻變得嘶啞了,看著長安的方向,臉色變得有些落寂。
“可惜,我在那個位置,折騰了這么久,該來的還是來了。再過幾年,漁陽鼙鼓恐怕還是會敲響...張九齡,李林甫希望做到的,到底還是沒有成功...”
他望著遠處逐漸落到山脊處的夕陽,飛鳥起起落落,就像是在歷數(shù)著他一路走來經(jīng)歷的一切。
開始初入京城,凡事不懂,靠著明面上投靠宇文融,暗地里投誠張說的方法,試圖兩邊不得罪。
宇文融下臺后,張說卻翻臉不認人,全然不顧當時的暗中投誠,將沈浩誣陷到險些下獄。盡管對歷史上張說的為人有所預料,但沈浩還是初出茅廬的踩進了圈套里。好在這時,已經(jīng)是張說生命中最后的時間。等到疾病帶走這位宰相,沈浩自然順勢脫離了那些黨爭者的視野,藏進翰林院不聲不響的茍且了幾年。
后來,再次在長安政壇上看到沈浩的身影,已經(jīng)是張九齡上位后的事情了。由于提前知道了張九齡的班子也是個短命的結(jié)果,這一次學聰明的沈浩并沒有和張九齡有太多的接觸,反而是繼續(xù)了之前左右逢源的想法。暗中和下一個政壇上的風云人物李林甫有了勾結(jié)。
之所以最后選擇和李林甫,這個歷史上著名的“嫉賢妒能”的權(quán)相交好,大抵是因為這段時間剛好趕上了玄宗逐漸不管朝政,盛唐格局也往粉飾太平方向轉(zhuǎn)變的歷史階段。沈浩思前想后,只能選擇和李林甫這個雖然被張九齡稱作“鷹隼”,但依然是避免安史之亂的重要人物合作。
易中天在《中華史》中,提及玄宗對各屆宰相任免時的理由。執(zhí)政之初,要用擅于變通的姚崇;撥亂反正,要用依法治國的宋璟;建設(shè)國家,要用重視干部的張嘉貞;大造盛世,又要用文采斐然的張說。他這是因人而異,各取所長。
那么,玄宗看上了李林甫什么呢?
懂事,執(zhí)行力強。從后來安祿山對李林甫的后怕程度來看,玄宗對李林甫的認識并不偏頗。
可惜,沈浩最終失敗了。不知是低估了安祿山的演技,還是高估了玄宗的憂患心態(tài),這里頭他做的嘗試都最終石沉大海。反倒是在和李林甫合作的同時,惹上了另一個大敵,楊國忠。
于是,也便有了現(xiàn)在他的處境。
另外,值得一提的還有幾件事,張九齡將歿時,將一個女孩,送到了姜子曼的府上寄養(yǎng),算是他對張九齡最后的一絲情分。這個女孩,或許是因為張九齡意識到了自己的班子即將結(jié)束,所以并沒有讓這個女孩為人所知。于是,后來張氏一門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卻并沒有波及到這個名叫“張心陶”的女孩。
姜子曼那邊,他試圖問過她有沒有什么別的穿越者信息,但可惜沒有什么有用的提供。可能她所有的運氣都用在穿越到一個多才多藝的好皮囊身上了。事實上,在那一晌貪歡后,沈浩的確在短期內(nèi)經(jīng)常步入通善坊的那間小院里。但后來各種官場勾心斗角下,去那里的心思也就淡了,畢竟沒有什么感情。只是偶爾在深夜,他會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些內(nèi)疚,像是一種變相的軟禁。但想不到什么別的安置措施的沈浩,也只能任憑這樣的形勢發(fā)展下去。
還有那個叫鐘靜的女管家,那個后來被他發(fā)現(xiàn)經(jīng)常監(jiān)視她的人,沈浩后來發(fā)現(xiàn)她似乎屬于另外一股潛藏在京城的勢力。盡管直到現(xiàn)在,沈浩也沒有弄清那個勢力是怎樣的,究竟隸屬于誰。但它們未曾浮出水面,也沒有怎么打攪沈浩的生活,也就最終不在意了。
細細想想這半輩子,沈浩達到過高峰,但要說不后悔是假的,沈浩也構(gòu)想過換一種活法。遺憾的是,他只有先知,沒有什么后悔藥。想明白這一點后,沈浩索性也就不沉湎于那些不可改變的了。
至少,會用至少一百種語調(diào)哼出“嗯昂”的三兩還在身邊不是嗎?
沈浩再次從抬起頭時,天邊的夕陽已經(jīng)在山際隱沒了最后的一絲光線。
車夫趕著車,走向迷霧中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