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出密室,移步至和風苑的客堂。
客堂繼承了青羽一貫得富麗風格,相比之下條幾上得那個樸實無華的物件倒吸引了玥心的注意。
那是一個爬滿了繁復花紋的銅架,有幾只大小不同的刻著咒文的銅鈴懸掛在上面。
身邊的青羽朝兩旁的圈椅虛手一引道:“宇文兄請?!?p> 宇文復聞言拱手坐在主位下的第一張圈椅上。
青羽隨后在主位上落座:“前日我有幸得了一批上好的君山銀針,宇文兄一向?qū)Σ璧李H有研究,我這便命人呈上?!?p> 宇文復笑著說:“羽兄所得皆是珍品,今日若能品評一二也算得上是人生的一大幸事?!?p> 青羽邊聽他說邊抬手輕彈了幾下那置在銅架上的其中一只較小的銅鈴,可那銅鈴并像玥心預想的那樣未發(fā)出響聲。
少傾,一個老婦端著托盤走了進來,只將茶盞放下之后便躬身退出了房間。
見玥心和宇文復都滿臉疑惑的看向自己,青羽臉上生出了一絲得意之色:“這是子母鈴,鈴上刻著的是咒文,我方才搖的是子鈴,子鈴一動母鈴必響?!?p> 他指著那些鈴鐺:“比如這個小的是看茶,那個大一點的是傳膳,不過是些小把戲罷了?!?p> 玥心擦了擦額上那并不存在的冷汗:小把戲?哥哥您還真是會自謙。
宇文復押了一口茶贊嘆道:“此茶湯色澄透,其味幽香如蘭,入口甘甜綿遠,此鈴玄妙如神,豁人耳目,今日在城中所見,在下方知昔日鄙陋??!”
玥心心道這宇文復比自己還會拍馬屁,她明明喝的是和他們同樣的茶,其實也沒有他說的那么神乎其神嘛!
聽了宇文復這番肺腑之言,青羽心情看起來不錯:“宇文兄謬贊了,我已命人備下晚宴,在那之前還請宇文兄說一說那日分別之后的事。”
玥心汗顏:嗬!青羽這家伙!搞了這么多彎彎繞繞,還不就是好奇之后發(fā)生了什么。
宇文復聽聞只將視線投向院中的那株海棠陷入了沉思。
那日異日節(jié)點開啟,宇文復的時間再度重合,洞悉一切真相的他即刻返回相府,但并未立刻去見葉繁絮,他偷偷命人將葉家父子的尸首從亂葬崗帶回好生安葬。
緊接著又上表陳述此次誅殺叛黨的相關事宜,忙的他通宵達旦,這種繁忙持續(xù)了近三日,終于他處理完了大半的政務,得空去看葉繁絮。
葉繁絮被關在相府別苑多日,又打聽不到任何消息,此時正焦慮的在院內(nèi)踱步。
突然院內(nèi)暗衛(wèi)都被人撤走,她想事情大抵是塵埃落定了,正準備出門問個明白,卻一頭撞上了一堵堅實的胸膛。
她抬頭看去,只見宇文復滿臉疲憊,眼內(nèi)布滿血絲,眼底泛著淡淡的烏青。
她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囁嚅道:“傾之,葉家怎么樣了?!?p> 宇文復看著她心有不忍:“你的哥哥私自帶兵回京已被征西將軍魏遠在弘農(nóng)城射殺,你父親得知了這個消息發(fā)起宮變失敗,被擒的第二天就于午門外斬首示眾,府中的人已經(jīng)該死的死該逃的逃?!?p> 雖然她心中早有準備,但當她聽到這些話從宇文復口中說出時,她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我的母親呢?”
宇文復閉眼惋惜道:“府中女眷都被充當軍妓,葉夫人不堪受此凌辱,已于事發(fā)當天用一條白綾了斷了,我已經(jīng)命人將他們的尸首帶回秘密的安葬了?!?p> 葉繁絮閉上眼睛,良久方才顫抖的出聲道:“佩之,帶我去見他們。”
宇文復將她帶至葉家眾人的墳前,默默地站在她的身后。
葉繁絮雙膝跪地,一直強忍的眼淚在此時肆意涌出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哭著燒著紙錢,一夕之間葉家就這樣倒了,慈愛的母親,嚴厲的父親還有疼愛自己的大哥,此刻都已是一具冰冷冷的尸體長眠在這無盡的黑暗之中。
一陣風吹來,紙錢迎風飛舞,她覺得自己的心也隨著親人們一同死去了。
她癡語著:“我怎么還活著,我不該活著,爹、娘還有哥哥我現(xiàn)在就下去陪你們?!闭f罷起身向不遠處的那棵半人粗的槐樹撞去。
宇文復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拉回禁錮在懷中,他抱著她一刻也不敢放松。
葉繁絮掙扎著一口咬上他的肩膀,他吃痛悶哼一聲:“如果這樣能讓你好受一些,你就咬吧?!?p> 葉繁絮捶著他的背:“為什么還要我這么痛苦的活著,我知道我的父兄是罪有應得,我是葉家的女兒應該與他們共榮辱,怎能在世上茍活?!?p> 宇文復沒有接話,只是靜靜地抱著她,縱容著她的歇斯底里。終于葉繁絮傷心過度暈了過去。
待她醒來時,已經(jīng)身在相府別苑中,宇文復正坐在榻邊見她醒來疲憊的臉上帶上了一絲笑容:“容兒你醒了!感覺怎么樣餓不餓?”
葉繁絮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可是卻一臉驚恐的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說不出話來了。
宇文復握著她的手安慰道:“容兒,別著急慢慢說?!?p> 葉繁絮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搖了搖頭。
宇文復慌了,忙找來這一帶有名的郎中,得出的結論卻是:葉繁絮因傷心過度急火攻心,郁結心頭方才失語,總而言之這是心病,心病還須心藥醫(yī)。
宇文復知道葉繁絮骨子里的倔強,待送走了郎中,他重新坐回榻前扳直了她的肩膀看著她的眼睛說:“逝者已去,生者節(jié)哀。我想葉家人若知道你還活著,他們一定會在九泉之下為你感到高興,難道你就非要一心求死斷了葉家最后的一點血脈嗎?你不能死我也不會讓你死,我等著你親口說你愿意嫁給我?!?p> 葉繁絮想了一會兒,比著手勢讓他拿來紙筆在紙上寫道:“我想為他們守孝?!?p> 宇文復認真的回道:“好,不論多久我都等你。”
蜚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此后宇文復日日稱病,最后圣上不得不應允了他的請辭。
他帶著葉繁絮歸隱山林,并在房子周圍種下一片海棠。
恍惚間他想起他第一次見她的時候,那驕傲的模樣像極了院中的海棠花,艷麗的海棠,火紅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