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月大街青樓,酒肆,賭坊等酒色財氣,聲色犬馬之所甚多。
酉時剛過,暮色清淡,這夜還不算深,整條街便開始熱鬧起來了。
楊小月面戴桃花面具,身穿一身干凈利索的藍色武士服,腰懸黑刀,一手持一面寬大的布幡,一手捧著一個造型古樸的紋金紅木匣,站在街上一處頗為廣闊的庭院前。
這庭院占地廣闊,院內(nèi)亭臺樓閣,殿室堂廳甚多,到處燈火通明,其中軸處有一高樓矗立,高出周圍建筑許多,打老遠一瞧,很是鶴立雞群。
那高樓約莫有七層,造型頗具清峻風(fēng)骨,裝飾卻異常奢靡華麗,樓檐處,四串大紅燈籠高懸,照的樓上匾額上風(fēng)月樓三個大字,極為顯眼。
庭院門外也掛著許多燈籠,延著灰白的院墻伸向兩側(cè),將前街照的通亮。
前街頗為喧鬧,車馬成行,嘈雜不絕,一個個粉面公子搖著折扇,都是一派斯文模樣,門前小廝鄙陋諂媚,堆著一臉笑,奉承著一位位進門來客。
透過大開的院門,能影影綽綽的見到里面一對對男男女女正自摟臂依偎,打情罵俏,其嘻嘻哈哈,嬌聲調(diào)笑之聲,隱隱傳出門來,勾的門外之人心癢躁動。
院門正上方懸著風(fēng)月金字牌匾,兩側(cè)掛著一副長長的木牌,上書一副對聯(lián):
春風(fēng)春雨戲百花,春色滿園,
風(fēng)搖風(fēng)涌享極樂,風(fēng)月無邊。
楊小月站在門前,目光略一上移,只見那金字牌匾上書四字,風(fēng)月春色,寫的龍飛鳳舞,嫵媚妖嬈。
“原來好好一座清風(fēng)明月的風(fēng)月門,用于接待各路江湖豪杰,登風(fēng)月見水天一色的風(fēng)月樓,經(jīng)過后來這幫不孝門徒的改造,竟變作了縱情酒色的風(fēng)月之所?!?p> “若是風(fēng)月門的祖師得知現(xiàn)今風(fēng)月門的境況,不知道會不會掀開棺材板詐尸,抄著骷髏爪子掐死這幫無恥孽徒...”
瞧著這幅“騷氣”的對聯(lián)和橫批,楊小月?lián)u了搖頭,心中暗嘆。
夜色微濃,月升當(dāng)空,風(fēng)月樓門前,馬褂鑾鈴之聲,放蕩形骸之態(tài)依舊。
楊小月抬頭望了望天際月色,見時辰差不多了,便去某墻角撿來一塊大青磚。
接著,她在青磚中間挖了一個洞,將布幡的竹竿插在青磚上,找了個正對風(fēng)月樓大門的位置,將布幡立在門前空地上。
這桿布幡白底黑字,字體蒼勁飄逸,力透紙背,字曰:“神功為注,求贈有緣?!?p> 這時,楊小月已在風(fēng)月樓門前,站了約莫一刻鐘,她奇異的穿著打扮,和立在地上的布幡,早已吸引了周圍不少人的注意,且有越聚越多的趨勢。
不管風(fēng)月樓門里還是門外,無數(shù)或明或暗的目光,都在有意無意的打量著楊小月。
隨著時間慢慢推移,楊小月四下觀望,只見周圍人頭攢動,漸漸以她為中心,圍成一圈空地,讓她有一種在正在賣藝的既視感。
“果然,老百姓看熱鬧的毛病,是刻在靈魂深處的....”
楊小月單手握住黑刀刀柄,靜靜的站在布幡旁,等待著。
“按說風(fēng)月樓的人也該出現(xiàn)了....”
她正想著,人群中突然一陣騷動,一個身材魁梧,背背大刀的中年人,和一個年輕人踏出人群。
那中年人抬手指向楊小月道:“戴面具的小子,你就是桃花刀客?”
年輕人隨后道:“就是你要送別人功法?”
楊小月淡淡道:“是!”
“哇...功法是真的..”
“這就是桃面刀客?”
“誰是有緣人...是我嗎?”
.......
圍觀人群中頓時一陣騷動,有好幾個按耐不住,便要上前。
就在此時,四個勁裝大漢其勢洶洶的沖出風(fēng)月樓,人群中蠢蠢欲動的幾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又退了回去。
四個勁裝大漢其分開人群,來至楊小月面前,不由分說便開口喝罵:
“小子,你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來這鬧事,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桃面刀客,我呸!藏頭露尾的鼠輩...”
“瘦的和個小雞崽子似的,裝什么大尾巴狼。”
“風(fēng)月門的場子也敢來撒野,兄弟們,并肩子上,廢了他!”
......
四人喝罵間,就上來掄刀鞘砸楊小月的腦袋。
但四人剛一抬手,就齊齊悶哼一聲,手中刀接連掉落,排隊似的捂住心口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他們面孔憋得青紫,張著嘴,那狀態(tài)仿若四個陷入瀕死狀態(tài)的溺水之人。
“好俊,好利落的身手。”
場中的魁梧中年人和年輕人對視一眼,暗暗贊嘆
一記簡單的抬刀連刺,楊小月用刀鞘點在他們心臟處,雖沒用內(nèi)息,但也足夠讓這些人難受好一陣子的。
“旬同,本少爺是來找你打賭的,派幾個憨貨前來送死,你在看不起誰?”
楊小月刀柄指向布幡,氣沉丹田,對風(fēng)月樓方向喊了一句,聲音清脆,傳出頗遠。
話落,圍觀眾人,微微一靜。
年輕人剛欲開口繼續(xù)詢問桃面刀客秘籍之事,旁邊的魁梧中年人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低聲道:“稍安勿躁,靜觀其變。”
年輕人會意的點了點頭,深深的看了楊小月一眼,隨即和中年人一起退回人群,靜看場上變化。
稍頃,一群人浩浩蕩蕩從風(fēng)月樓里面出來,為首之人是一個面容普通的錦衣公子,他旁邊正是旬同。
這架勢頗為唬人,楊小月目測約莫有近五十人,他們正手拿刀劍,摩拳擦掌,竟隱隱有幾分圍攻的意思。
“旬同,小爺來此,想尋你賭上一賭,你可敢?”
楊小月立身未動,絲毫不懼,淡淡開口道。
此言一出,人群中立刻傳來一陣嘈雜聲。
“旬同是誰?哪個是旬同?”
“就是錦衣公子旁邊那個老頭,風(fēng)月樓的總管。”
“哦哦哦,長的真丑....”
......
在場諸人口口相傳,隨著知道的人越多,大家的目光都聚向旬同,甚至一些風(fēng)月門幫眾也不由自主的看向他。
他不會武功卻能當(dāng)上風(fēng)月樓總管的事,大部分人都有所耳聞。
風(fēng)月門再不濟,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有底蘊的江湖門派,只要是江湖幫派,便屬于江湖,在江湖上其他都是小節(jié),武功才是永遠的根本。
而沒有武功卻身居頭目位置的旬同,此時一副大腹便白凈富態(tài)的慫樣,在一群勁裝大漢的包圍下,極為格格不入。
噗呲一聲,不知是誰笑出來聲,在這頗為安靜的時刻,極為刺耳。
但這時候卻沒人指責(zé)這笑聲,他們的目光再次聚向了旬同,竟都不自覺的都帶上了輕視嘲弄之色。
旬同此刻也顧不上這些輕怠,他此刻一腦門子霧水,他不明白,這個桃面人不是來找他尋仇的嗎?
為什么突然要找他打賭?
雖然不是很明白桃面刀客的目的,但旬同決定不上道,至于會不會因此丟臉面,他才不會在乎。
正在旬同他琢磨怎么拒絕的時候,段成突然開口了,他道:“桃面小子,你想怎么個賭法?”
楊小月的眼神移向段成,問道:“你是誰?”
“在下段成,風(fēng)月門長老盧元洲,乃是家?guī)?,本人不才,正是他老人家的三弟子,呈各位江湖前輩抬愛,都稱我一聲段三。
我段三雖才疏學(xué)淺,但也當(dāng)?shù)牧诉@風(fēng)月樓的家,桃面小子,還劃出道來吧,你想怎么玩?”
段成一臉傲然,拱手道。
“盧元洲,盧大管事的徒弟段成...”
楊小月心中思緒翻騰,想起了盧元洲將原主的賣身契當(dāng)賞賜送給旬同的事,當(dāng)下心底便升起一絲慍怒,連帶著看向段成的目光,也憑添了幾分寒意。
“好啊,只要是風(fēng)月門的人誰來都一樣,以內(nèi)息境為限,三局為勝,你們隨意派人,本少爺只身一人應(yīng)戰(zhàn),輸一局,便算你們贏。”
不多時,楊小月移開了眼神,淡淡道。
“你獨自一人對戰(zhàn)?”
段成心中暗想這小子可真夠狂的,當(dāng)下冷笑一聲,說道:“桃面人,你以何物為賭注?”
“內(nèi)功心法!”
楊小月微微一笑道,隨即,她俯身拿起之前放在地上的古樸木匣,托在掌心,掀開蓋子,里面孤零零躺著一本書。
這本書,半枚銅錢般厚,書皮金黃,其上凝氣訣三個黑字,意態(tài)生動,流水行云,極具逍遙韻味。
竟是一本道家內(nèi)功心法。
哄!全場嘩然,眾人驚的差點跳起來。
真的有內(nèi)功心法!
雖然坊間之前早有傳言,但這是內(nèi)功心法啊,萬金不換,能傳承一方勢力的內(nèi)功心法啊。
一時間,在場諸人竟有些不可置信,疑在夢中。
人家都是財不露白,他這是直接擺攤賣金子啊!
這桃面刀客莫非傻了不成?
在眾人嘈雜議論聲中,段成心頭狠狠一跳,之前聽到桃面刀客贈功的傳言,他還以為對方是在故弄玄虛,沒想到,這桃面人竟然玩真的!
直到楊小月合上蓋子,段成才戀戀不舍的移開目光,他盯著楊小月的桃花面具,道:“桃面小子,你想要什么?”
他才不信這桃面小子,是為了銀子之類的東西而來,弄這么大陣仗,必有所圖!
眾人望向楊小月,有些蠢蠢欲動,其中無數(shù)貪婪的目光,有意無意的總飄向她手上的古樸匣子。
清越城有律法規(guī)定:
凡在城內(nèi)武者,不可隨意打斗,殺傷人命,如若違反,按大乾律,輕則坐牢發(fā)配,重則斃于當(dāng)場。
清越城,縣府衙門的武力機構(gòu),高手有很多,二十幾個捕快都是內(nèi)息境高手,尤其是總捕頭東雨伯,據(jù)說修到凝元境,其實力深不可測。
若不是在城內(nèi),而是在城外,估計楊小月剛拿出秘籍,就會被群起而攻之了。
楊小月無視周圍的躁動,她一雙眼睛透過面具盯著旬同,問:“旬同,以楊小月的賣身契為注,你可愿?”
那桃花面具上的眼,幽黑的仿佛深淵,旬同被看的很不自在,求助地望向段成。
楊小月?嘖嘖,那個小丫鬟還真是值錢的很吶。
段成冷哼一聲,對旬同說道:“答應(yīng)他!我今天帶了兩個好手,正好在這里處理了他?!?p> 一聽段成這話,旬同似有了主心骨,心下頓時大定,面上也浮現(xiàn)出了一抹隱秘的笑。
隨即,他吩咐手下從身后樓內(nèi)取出來一只華貴的紅木錦盒,同桃面刀客一樣,托在了他的手上,打開了蓋子,拿出了里面一疊的紙契。
這些紙契很雜亂,有房契,有身契,還有賭契和銀票,看這架勢,這個盒子定是旬同的小金庫了。
旬同那只油膩的手,捏著那疊紙契,他得意的晃了晃,用另一只手一通扒拉,自里面取出一張略微發(fā)黃按著紅手印的紙。
這是一張在普通不過的紙,隨便一扯便會粉碎的紙,但卻簡簡單單地禁錮了原身的一生。
楊小月盯著旬同手里那張發(fā)黃的紙,握住單刀的手驟然用力捏緊,心下泛起陣陣澀意。
旬同將那疊紙契放回原處,單單留下楊小月那張紙契,道:“桃面小子,楊小月的賣身契就在這里,你的賭約我應(yīng)了!”
“很好!”
楊小月桃花面具下的聲音清脆簡短,聽不出喜怒。
雙方應(yīng)下,賭約達成,在場眾人議論之聲再起,紛紛猜測楊小月何許人也,竟值得一本道家正宗內(nèi)功心法。
這時,段成拿過旬同手里的賣身契,屈指隨意彈了彈,冷笑了一聲,說道:
“哼,我風(fēng)月樓拿出來的賣身契必然是真的,這一點,可以說,在風(fēng)月坊內(nèi)路人皆知...
而你桃面刀客,一個不知道在哪冒出來的小子,我等連你的真實名號都不清楚...
你那本內(nèi)功秘籍,是真,還是假,如何驗證真?zhèn)?,又有誰知道?”
對??!
眾人漸漸回過味來,紛紛以各種眼神望向楊小月。
這個桃面刀客從出現(xiàn)到現(xiàn)在,一直都沒報過名號,姓甚命誰,一概不知。
他拿出的秘籍,能有幾分真呢?
只看見一個封皮,誰又分得清真假?
凝氣訣不是內(nèi)功功法,萬一是只是普通的外功功法呢?
萬一連功法都不是呢?
......
眾人議論紛紛,各種質(zhì)疑起哄之聲不絕于耳。
“小友,讓老夫來幫你驗證真?zhèn)慰珊???p> 在議論聲中,人群中一道渾厚的男聲響起,壓過了場中的嘈雜。
這聲音不大,卻穩(wěn)穩(wěn)的壓住了場中的嘈雜,想來必是灌入了內(nèi)力所致。
場中又是一靜,紛紛循聲望去。
只見一個身穿公服,腳踩官靴,腰懸鐵牌,背掛長刀的男子撥開人群,連同身后隨行四人,一行五人,步入圈內(nèi)。
人群中有認(rèn)識領(lǐng)頭男子的人,低聲道:“是城府衙門的捕頭,范興。”
聞范興之言,楊小月不置可否,她輕笑道:“大叔,你先驗?zāi)菑堎u身契可好?”
“好,小友請稍后片刻?!?p> 范興見桃面刀客沒有一口回絕,反而提出“要求”,以為秘籍之事可行,當(dāng)下心中一喜。
楊小月微微頷首,笑而不語。
接著,范興轉(zhuǎn)身對段成拱了拱手道:“段三公子,還請行個方便。”
“你!....范捕頭,我.你..我.給!”
段成心中一陣氣悶,狠狠瞪了楊小月一眼,將賣身契遞給范興。
在風(fēng)月坊這種灰色地帶做買賣的人,沒有人愿意得罪公門中人,段成自然也不例外。
城府衙門內(nèi)設(shè)一個總捕頭,三個大捕頭。
這范興乃是府衙三個大捕頭之一,這點面子,段成還是要給的。
范興仔細(xì)看了一遍賣身契,還給段成。
然后,他對楊小月道:“賣身契印有葬花府衙的縣印,無人可作假,還請小友放心?!?p> 楊小月抱拳施禮,笑道:“小子謝過范大人?!?p> 范興笑道:“小友不必客氣,都是公門眾人分內(nèi)之事罷了”說著,話鋒一轉(zhuǎn),道:“小友,匣內(nèi)功法,可否讓老朽...”說著,目光灼灼的看向楊小月手里的匣子。
“不敢勞煩大人!”
楊小月面具下的臉,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不顧范興沉下來的臉色,突然一揚手,兩枚石子激射而出。
咻,咻...
石子勁極勢猛,飛速的掠過幾人身側(cè),砰,砰,兩聲幾連一線的悶響,重重?fù)粼陲L(fēng)月樓前門一側(cè)的院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