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許意眨了眨眼睛，靠近她，很輕地在她耳邊說道：“我不叫你葉姐姐了，其實我從來不喜歡這么叫你，也不喜歡那樣叫程凜。你應(yīng)該知道我老是來打擾你和程凜吧？我知道，你肯定以為我喜歡程凜，但你太善良軟弱了，總是不知道說出拒絕。”
葉寧落在她一番直白的話下，怔怔的，沒有說話。
“但你其實從來沒有看懂，我看程凜的眼神和你是不一樣的，因為我是裝出來的喜歡?！痹S意突然彎了彎眸子。
葉寧落驚詫地瞪大了眼睛：“為什么你要告訴我這個？”
“因為一直演女配的戲份，我怕真的有一天會變成惡毒女配，現(xiàn)在的我良心過不去呢?！痹S意開著玩笑，好像很不在意的樣子。
“等你多年后回國，我還是要和你搶程凜。但我還是想告訴你，我根本不喜歡程凜。雖然，我知道下一個場景你就會忘掉我說的這些話。”許意的眸子亮亮的，澄澈干凈，沒有雜質(zhì)。
看著這雙眼睛，葉寧落相信她說的是實話。她很清楚，許意根本沒有必要特地來醫(yī)院騙她。
“葉寧落，你也要迎接更好的人生，只有自己有實力，這樣才不會被人羞辱看清。還有，祝阿姨早日康復(fù)?！痹S意抱了抱這個瘦弱的女孩，轉(zhuǎn)身離開。
葉寧落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很久沒有回神，卻被她語氣中的信任感動了，心里頭酸酸的。
兩人離開后，顧聞昱從陰影中走出，神色晦暗地回到了許家。兩人的聲音很輕，貼得很近，顧聞昱只能提取出一些模糊的信息。
他好像有點(diǎn)明白了許意的處境。她總是表現(xiàn)出一副驕縱霸道的樣子，但卻沒有人發(fā)現(xiàn)她深深隱藏在眼里的不愿。她總是在欺辱了自己以后，又巴巴地跑來關(guān)心，別扭極了。
他一直很奇怪，許意為什么像是人格分裂一般，人前狠狠地欺辱他，人后卻對他十分關(guān)懷。
他想起了那一天。他和許意像往常走到了校門。路上卻有幾道不和諧的聲音插入：“許意，你怎么又和這個野種走在一起??？”
許意氣沖沖地說：“你是什么東西，我要和他走關(guān)你什么事。顧聞昱啊，就是我養(yǎng)的一條狗，我說什么就是什么?！?p> 在那一行人的哈哈大笑中，許意的臉被氣得更紅了，轉(zhuǎn)頭便拉著自己離開。即使走了，那些人惡意的嘲諷還在背后響徹。
顧聞昱記得那時候的他，心竟然有些冷。他以為這個大小姐是真心實意地接近他，卻不想是為了更加狠地羞辱自己。他的臉很冷，邁著大步離開。但許意還是像個小尾巴一樣跟著他，甚至因為他的加快步伐而小跑起來。
他心中很煩，于是拐進(jìn)一條小道。小道七彎八繞的，當(dāng)背后沒有腳步聲的時候，他知道許意已經(jīng)跟丟了。他卻不由自主地?fù)?dān)心她會走丟，他想，自己可真是無可救藥。
當(dāng)他想折回去的時候，眼前卻出現(xiàn)了一行人，不由分說上來便攻擊他。他身手很好，利落地解決掉了一些人。卻沒想到，有一個人賊心不死，一把小刀刺進(jìn)了他的后背。他剛想抬腳往后踹去，一聲木棍落地的聲音猛然響起，背上傷口的力度消失了，背后的人也倒在了地上。
他轉(zhuǎn)過頭看去，是許意。
她那張總是明媚笑著的臉此刻卻掛滿了淚珠，整個人都在發(fā)抖，以至于在打暈混混以后，已經(jīng)拿不住那根木棍了。
少女嬌軟的身體突然沖入他懷里，手臂緊緊環(huán)住他的腰，淚水沾濕了顧聞昱胸膛前的襯衣。
“對不起，對不起，顧聞昱，我真的不是故意跟丟你的，都是我的錯，我不是真的要說你是我養(yǎng)的狗，你相信我，那不是我的真心話，都怪我，你才會受傷?！痹S意已經(jīng)難過到語無倫次了，抽抽噎噎的，那雙眸子水盈盈的，滿是哀傷，不復(fù)以前的靈動。顧聞昱當(dāng)時想，怎么會是你的錯呢，我本來就是卑微的草芥。
許意堅持要帶著顧聞昱去醫(yī)院包扎，他拗不過許意，難得沉默地被許意拉著走。他望著兩人握著的手，手心有些出汗，面上也有些不自然。
許意很沒有安全感，就連醫(yī)生給他涂藥，也要陪在旁邊親眼盯著。當(dāng)顧聞昱衣服被撩起，露出少年清瘦有力的身體，一道道傷痕在他白皙的肌膚上更加明顯。
許意緊緊抓住他的手，那雙漂亮的眸子里幾乎又要落下淚來。
那時的他心軟了，伸手拂去她眼角的濕意，用手捂住她的眼睛，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許意，不要看，也不要哭。”
從這以后，許意越發(fā)地黏著他了。偶爾也有這種在人前羞辱他的時候，他卻已經(jīng)不在意了。他冷硬的心早已封閉，沒有人可以走近他的世界，可現(xiàn)在他還是對許意打開了心扉。
現(xiàn)在想來，許意又怎么會欺他辱他后再來保護(hù)他呢？唯一的一種可能，便是她不是真心要做那些事情，但卻有不得不說的苦衷。
他觀察過，許意在羞辱他前會有一瞬間的停頓，好像在那以后就像個提線木偶一樣在演戲，罵他的話也是干巴巴的，并不帶有個人情感。
顧聞昱有些瘋狂地想著，被她欺負(fù)又怎么樣，只要能待在她的身邊就好了，他可以為她做任何事情。他這樣父母不詳?shù)娜?，靠許家才能活下來，有什么資格擁有許家最疼愛的大小姐。
很快到了葉寧落登機(jī)的日子。
許意收到一條短信：謝謝你對我說的那番話，許意，我很快就要登機(jī)了，希望有機(jī)會再見。
許意傻傻地笑了笑，這種好意被人理解的感覺真好呀，雖然她知道葉寧落很快就會忘記。
飛機(jī)已經(jīng)起飛了，葉寧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最后再看了一眼臨城，這個她土生土長的城市。她閉上眼睛，想起前幾天有人對她說過一些話，那些話的存在好像越來越微弱了，是誰對自己說話了呢？腦海中好像有什么被剝離出去。
她和許意在場景之外的記憶漸漸被世界抹去，但命運(yùn)的齒輪仍然在轉(zhuǎn)動。他們都只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沒有資格擁有自己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