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裊突然失去了興趣,有些意味地看了眼地上的小安子,抬步踩在他身上,上了車。
如今皇城內(nèi)已是天寒地凍,即便是白天,天色依然暗淡。車子于宮墻間走得平穩(wěn),輕微搖晃中,繁裊有些昏昏欲睡。
夙翎握著她的手,細細看著,手腕間的紅繩引起了他的注意。將手拉起來掀開袖子,湊到眼前仔細看著,時不時還去撥弄幾番。
一番動作下來,繁裊清醒了不少,抬眸問道:“殿下這是怎么了?”
夙翎眼里閃著好奇,指著紅繩道:“太子妃,你這繩子從何而來,我瞧著甚是好看”
繁裊抽回手,看了眼繩子,有些不解夙翎為何如此在意,拉過袖子蓋住手腕,回道:“這是蜜彩編的,殿下若是想要,叫她再編一條便是?!?p> 聞言,夙翎頓時失去了興致,將繁裊的后再次拉住,懨懨道:“我還當是太子妃手巧呢。之前甜霜也給我編過不少,但都被我弄丟了,那還好叫她們再給我編?!?p> 繁裊眉間微蹙,不解道:“這繩子綁在手上,怎么會丟?”
夙翎脫口道:“哪里是綁在手上,是編來給我釣魚的”
嘴角不禁地抽了抽,繁裊不再搭話,拉開車簾想看些風景,入眼的卻只有暗紅的宮墻,只得放下簾子,繼續(xù)睡覺。
車子到玉華宮前停下,繁裊清醒過來,見夙翎坐在旁邊盯著自己,不解道:“殿下為何如此看著臣妾?”
夙翎微微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我看太子妃睡覺甚是好看,便想多看一會”
說完,捏了捏她的手。
看他今日的所作所為,繁裊心中頓時產(chǎn)生了防備。
這幾日因為患病,她沒少照顧他,一時也忘了與他保持距離。雖說讓他與自己親近些對桑鈺有著天大的好處,但現(xiàn)在接受夙翎好意的是她,所感所想的也是她,萬萬不可發(fā)生些無謂之事。
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繁裊僵硬地笑了笑,起身下車。
突如其來的冷淡讓夙翎愣了愣,起身跟在她身后下了車,然后小心翼翼地看著她。
“可是本太子哪里做得不好,讓太子妃生氣了”
繁裊目不斜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著
“殿下多慮了?!?p> 夙翎小跑幾步,攔住她,委屈道:“那你為何突然如此冷淡,還不讓我握你的手”
繁裊直直看向他,眼中冷淡不減,“殿下為何要握臣妾的手”
這個問題難不倒夙翎,義正言辭回道:“老嬤嬤給我說過,遇著喜歡的人就要牢牢握住她的手,一輩子都不能放。”
繁裊眸光微凝,有些煩躁,她很是不喜有人對著她說什么一輩子,“殿下可明白什么是喜歡?”
這下夙翎再答不上來,他也曾問過老嬤嬤什么是喜歡,可老嬤嬤沒告訴他答案,只讓他自己去體會。方才繁裊問他為何要握她的手,他便下意識地搬出了老嬤嬤的話,卻不解其意。
甜霜,蜜彩和小海三人靜靜地站在兩人身后,不敢作聲。
看他一臉迷茫的樣子,繁裊暗暗松了口氣,略過他繼續(xù)向前走去
“殿下快些罷,已經(jīng)到父皇喝藥的時辰了?!?p> 夙翎回過神來,愣愣地跟在身后。
頭發(fā)花白的祥公公見著太子妃與太子一同前來有些驚住,趕忙進宮稟報王后。
日日照料國君的王后甚是疲倦,握著國君的手緊了緊,開口道:“罷了,她這些時日將太子照顧得很好,也給本宮省了不少事,總不好將她攔在門外,就讓她進來吧”
祥公公躬身退出
海美人從床邊起身,擦了擦眼淚,哽咽道:“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去吧”
玉華宮外,麗美人帶著貼身宮女小陶等候多時,雙手冰冷。
小陶手里拎著個食盒,里面的八元粥已經(jīng)涼透。
繁裊向她躬身行禮,問道:“如今寒風四起,美人怎么站在門外?”
麗美人打著哆嗦,顫聲回道:“我身份低微,哪里能侍奉在國君身側(cè),今日是陪著海姐姐一起來的?!?p> 繁裊點頭,瞥見小陶手里的食盒,略顯疑惑。
小陶立即出聲:“這是娘娘今早特意熬的八元粥,本想獻給國君,不過......”
麗美人瞪她一眼,示意住嘴。
不用想也知道,王后不讓她這個人進去,也不讓她的東西進去。
繁裊微微一笑,打破尷尬,“早就聽說麗美人熬的八元粥很是滋補,改日有機會,我可得嘗嘗”
麗美人立即笑了起來,“那改日我再熬上幾碗,讓小陶送到東宮去,給太子妃嘗嘗?!?p> 繁裊謝過,便隨著祥公公進入玉華宮,與海美人擦肩而過。
梨庭腳步稍快,跟在他們身后。
玉華宮內(nèi)棟梁與柱子皆以云彩花紋為飾,意態(tài)多姿,斑斕絢麗,宮女們正在檢查殿內(nèi)的窗戶,看是否有漏風之處。
殿中一方空間被隔出供太醫(yī)們使用,太醫(yī)們似乎將整座太醫(yī)院都給搬了過來,醫(yī)書堆積成山,方子寫了一堆又一堆,疲累極了便躺在醫(yī)書上休息,衣裳褶皺不堪,冠帽也不知所蹤。
繁裊瞥了一眼,頓時明白為何宮中人都甚少勞煩太醫(yī)。
這般比較下來,東宮可真是不像話。
走到里間,寬大的白玉龍床被帷帳遮擋住,令人看不真切里面的景象。只模模糊糊可見著王后的正坐在國君身側(cè),暗自垂淚,劉太醫(yī)正坐在床頭,悉心施針。
繁裊與夙翎在于床前跪下
“兒子請父皇,母后安”
“兒媳請父皇,母后安”
王后略略整理衣裳,由梨庭扶著走了出來,面色憔悴,腳步也有些虛,緩緩道:“起來吧”
散發(fā)著濃濃苦味的湯藥被端了上來,呈到兩人面前,繁裊出手接過,卻被梨庭攔下,將湯藥放到夙翎手里。
“太子妃莫怪”
繁裊低首垂眸,退到一邊。
夙翎端著湯藥進入帷帳之內(nèi),一口一口地喂給國君。
繁裊眸光微閃,龍床上的景象便一覽無余。
余光瞟向國君,只見他面色灰白,嘴唇也出奇地蒼白,一雙眼睛緊緊閉著,只偶爾的細微顫動顯示著這個人還活著。
活脫脫一副將死模樣。
宮女一手端著藥,一手扶著國君的頭,夙翎舀起湯藥,細細喂著。奈何大半的湯藥都從嘴角溢出,夙翎便用袖子擦去,接著喂。
床頭的劉伯仁也是十分疲倦,眼眶周圍滿是青色,雙手不由自主地發(fā)著顫,落到國君身上卻又十分穩(wěn)健。
不惑的年紀,卻因為連月的勞心積苦蒼老了不少。
繁裊看得真切,現(xiàn)下的國君不過就是一口氣被吊著而已,這還全靠劉伯仁出神入化的醫(yī)術(shù)。
不過她此次來的目的,并不是看這個國君如何,而是......
余光自龍床內(nèi)移開,落在殿內(nèi)的西角處,那里正站著兩個人。
不,準確來說是兩個鬼。
一個通體黑色,下眼瞼通紅,此刻正盯著龍床之上,唇角略微向下,隱隱透露著不耐。
另一個通體雪白,血紅的舌頭長長垂下,察覺到繁裊的視線,笑瞇瞇的三白眼立刻迎了上來,邪氣十足。
他們便是世人口中的黑白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