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仙山,立于東洋以南,山峰之上終年云霧繚繞,白雪覆于山頂未曾化過。百姓路過此山皆恭敬萬分,山路之中更是不會有流寇安營扎寨,究其原因,傳聞那山中竟有神仙居住。
而就在那云霧深處,尋常人家根本攀爬不上來的懸崖峭壁邊上,竟真的座立著一個仙家門派,房屋建筑皆是用冰雕鑄成,看上去宏偉至極。
穿過這冰雕大門,在這門派的密室深處,一個全身淡青色衣裳的男子靜靜的站立其中,一動不動,他的神色冰冷至極,卻隱隱有一絲柔情隱匿其中。
他的身前放置著一口棺材,也是冰雕所制,而棺中躺著一個女子,媚顏青絲,膚色蒼白無一點血色,更是有青霜凝結(jié)其上,若是生前,定然是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而他正是呆呆的望著棺中的可人兒,不曾挪動一步,不曾移開一眼。
身后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一個蒼老的聲音回蕩在這件密室:
“墨兒,你已在霜兒棺前站了三百年,還是放不下嗎?”
白衣老者已行至男子身側(cè),語氣中蘊含著深深地無奈。
“師傅……”
青衣男子緩緩回過身來,向老者行了一禮,卻不再言語了。
“為師昨夜心神不寧,預感我們冰劍宗有大事發(fā)生,可是推算來推算去,這卦相卻全都落到你的身上,墨兒,你莫不是要做傻事吧?!?p> 老者往前走了兩步,殷切的看著眼前男子,可那男子卻是隱隱躲避著這道目光。
“我是看著你們長大的,自然知道你們感情之深,你封印了霜兒的殘魂已然三百年,也該讓她入輪回了,若是再拖,只怕她再也入不了輪回,只能成為孤魂野鬼?!?p> 老者輕撫著胡須,臉上說不出的落寞,霜兒也是他的弟子,一旦讓她的殘魂入輪回,這冰棺之中的肉身也將化為灰燼。
“……弟子明白?!?p> 男子輕輕的點了點頭,看不出喜怒哀樂,只是片刻之后卻是輕輕的朝老者跪了下去。
“墨兒,你這是做什么?!”
老者吃了一驚,正要扶他起來,卻見他悠悠說道:
“師傅,弟子自幼與霜兒一同長大,一同修法,這天道漫漫,陪在我身邊的唯霜兒一人耳,霜兒要入輪回,我自然也要陪她去,幫她渡生生紅塵,世世苦難?!?p> “你瘋了?!你這通天的道行不要了嗎?”
老者怒斥著眼前的男子,對他來說,最親的莫過于霜兒與墨兒二人了。
“通天的道行卻連心愛的人都救不了,留之何用,與天同壽的肉身若沒有霜兒齊白頭,留之何用……”
男子淡淡的說著,仿佛沒有一絲情感,更沒有一絲力道。
兩人沉默了許久,倒是老者率先開了口,嘆了口氣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你倒是癡情,若是霜兒的殘魂能再多幾縷,為師便可將她送入仙道輪回,再尋她轉(zhuǎn)世之身也不是難事,可你當年尋回來的這幾縷殘魂卻只能讓她進天道輪回,在那人間轉(zhuǎn)世,我們破鏡之人進不了人間,所以你只能想出這種法子……可你也不想想,就算你與霜兒同入天道輪回,你能保證你就一定能在人間找到她嗎,那孟婆的湯水可不是說笑的,就算你是完整的魂魄進去,喝了那水,你的記憶又能夠剩得了幾成。”
“這個弟子自然知道,就算忘記了一切也無妨,只要讓我遇到霜兒,我定然與她有所機緣,在那人間,人的壽命不過百年,一世尋不得,就兩世,兩世尋不得,就三世,生生世世尋不得,就繼續(xù)生生世世地尋她,總會讓我有一世的機緣中有她,總會尋得到霜兒的?!?p> “唉……傻孩子,你真的已經(jīng)想好了嗎?”老者抬頭一聲長嘆,自己教出來的弟子自己知道他的秉性,墨兒這孩子就是倔的很,一旦認真決定下來的事,無論如何都會去做。
“弟子想好了,只是這一去卻是有負師傅教誨,護不了師門安危,弟子內(nèi)心有愧?!?p> 男子深深地磕下了頭,老者急忙把他扶了起來。
“無妨,對我等修仙之人,這點孤寂早已習慣了。師門也無礙,危急的時候開啟護山大陣,卻也是誰都攻不進來的?!?p> 老者扶起男子之后才發(fā)現(xiàn)他的眼眶水波流轉(zhuǎn),除了三百年前那一場大哭之外,此生何時見他如此,今日拜別師傅卻是又哭了。
老者欣慰的看著他,輕聲道:
“好孩子,什么時候塵世游歷夠了就回來,只要你重新修仙,破鏡的那一刻,師傅就可以找到你,冰劍宗還在這里等你回來。”
如鯁在喉,男子痛苦的擠出了幾個字,“謝師傅教誨?!?p> 隨后默默的結(jié)了個術(shù)法,一時間,手心光華大盛,而冰棺中的女子竟也隱隱發(fā)光,不一會兒就飄出了一個絕美的虛幻靈體,只是這靈體卻是殘破不堪,隨后男子再結(jié)了個術(shù)法,這靈體便化為一點一點晶瑩的光華消散了,想來是男子已將她送入輪回了,而冰棺中的尸體竟也在同一時間化為飛灰,靜靜的鋪灑在冰棺之中。
做完這一切,男子回過身靜靜看著老者,也不言語,只想把這慈祥的身影多看幾眼。
“師傅,徒兒去了?!?p> 老者也不言語,只是望著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隨后男子也對自己施以同樣的法術(shù),肉身緩緩的倒了下去,靈魂出竅,感激的看了幾眼自己的恩師之后,穿墻而去,追隨著前不久才消散的霜兒殘魂。
而密室之中的老者,看著已化為兩堆飛灰的尸骸,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一聲哀嚎之下,天地色變,這仙山更是如同地震般猛烈地搖晃起來。
一年之后,人間金陵的一處大戶人家內(nèi)傳來了嬰兒的啼哭聲。
“恭喜趙主事,賀喜趙主事,是一男丁!”
一個接生婆喜不自禁的沖出門來對著外面一個急得焦頭爛額的男子說道。
“哈哈,哈哈,我趙誠德有兒子啦!我趙誠德有兒子啦!”
名叫趙誠德的中年男子高興的在原地轉(zhuǎn)圈,引得旁邊的丫鬟們?nèi)滩蛔∥孀焱敌Α?p> “夫人來了!夫人來了!”
遠處一個丫鬟急急忙忙的跑過來稟報。
眾人瞬間乖巧的站成了兩排,就連趙誠德也收斂了些站在一邊,只是臉上的笑意卻是隱瞞不住。
“夫人好!”
“夫人好!”
“夫人好!”
……
眾人齊齊的低下了頭去。
“快抬起頭來,聽說生了個男丁,抱來讓我瞧瞧!”
就連夫人也如此高興,接生婆一聽,趕忙進屋抱出了剛出生的孩子給夫人看。
說來也奇怪,這孩子也就之前哭了那兩聲便不再哭了,用尚睜不完全的眼睛環(huán)顧著四周,看到夫人喜盈盈地沖他笑,他也裂開了嘴沖夫人笑著。
“好乖的孩子,不錯不錯,正好慕白比他大一歲,以后就讓他給慕白當個書童吧,誠德,你覺得如何?”
趙慕白是趙家少爺,去年才出生,也是眼前這位夫人的兒子。
“但憑夫人做主,能做大少爺?shù)臅?,也是犬子的福分,還請夫人一并給這孩子起個名吧!”
趙誠德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嗯,……我想想……,有了,既然是書童,不如就叫趙墨吧,以后就專門給慕白研墨,我這名字起的如何?”
趙夫人只是略微一想,便想到了這孩子將來是要給慕白當奴才的,也就想到了研墨這等差事,隨口這么一說,哪知道他前世竟也是叫這名字,也不知這是不是命運使然。
“趙墨,趙墨,好名字好名字!多謝夫人賜名!”
趙誠德激動的趴在地上叩拜了起來,趙誠德大字不識幾個,要是讓他起名,估計就是什么大強,二狗,山豬之類的名字,此時聽到一個與眾不同的字,雖不解其意,但早已在心中感激涕零了。
而轉(zhuǎn)眼之間,金陵已然度過十來個春秋,當初的男嬰也長成了俊俏的少年郎,大戶人家不識他,但那各家各戶的家丁丫鬟卻幾乎都聽說過他,起因很簡單,那些自覺攀不上大戶人家的丫鬟婢女們總愛八卦,內(nèi)容無他,無非就是什么情愛之事,說著說著便會說到趙家那位帥氣書童,英俊挺拔,氣質(zhì)瀟灑,惹得各家各戶的男家丁對他充滿了敵意。
因美貌太過出眾,不像爹也不像娘,惹得趙誠德一家飽受非議,說什么趙墨這孩子定是他娘偷男人生下來的,所以誰都不像。
不過趙誠德倒是不介懷,仿佛沒有聽到這些流言一般,十幾年如一日的與他娘子相親相愛。
“誒,趙墨,昨日我與李家小姐幽會的時候她竟然提到你了?!?p> 趙家小院,書房之中,案桌上一名提筆寫字的男子突然說話,而在一旁靜靜研墨的男子唯唯諾諾的說道。
“少爺,你別開我玩笑了,我與李家小姐叢未見過,她如何能識得我?”
傳言都是夸大的,趙墨帥氣是帥氣,可沒見過他的人又哪里會知道他其實真的只是一個膽小怕事,老實木訥的小書童而已,倒是這墨家少爺趙慕白機智果敢,風流倜儻,在那些官家小姐眼中頗有些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