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楓樹搖了兩下身子,樹上的鳥兒唱了幾句歌,風(fēng)一吹,一片楓葉悄然向后院飄去,而此時在趙府后院的某間屋子內(nèi),正發(fā)生著這樣的一段對話。
“夫人,您快去睡一會兒吧,要是老爺回來看見夫人您這么憔悴,一定會責(zé)怪奴婢的?!?p> 一個侍女裝扮的丫鬟在屋內(nèi)一旁擔(dān)憂地說道,而她說話的對象正是站在窗邊的趙夫人,只是如今的趙夫人卻沒有當(dāng)年那般有氣質(zhì),她的臉上滿是愁容,魚尾紋如刀刻般印在其上,眼中的血絲如蜘蛛網(wǎng)一般密密麻麻,任清晨窗外的景色再美,她也無心去看。
“不礙事,那馬家的回執(zhí)信今早應(yīng)該會到的,我再等等罷,茹兒,你幫我倒杯熱水?!?p> 夫人虛弱地回答道,卻又猛地咳嗽了兩聲,一旁的丫鬟茹兒急急地為她披上一件外套,應(yīng)了聲是,便為夫人倒熱水去了。
許是要等那封重要的信,趙夫人從半夜就醒轉(zhuǎn)了過來,便再也睡不下去了。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茹兒開門后,只見一個管家模樣的男子拿著一封信走了進來,他見到趙夫人后便急忙開口道。
“夫人,這是那馬家的回信。”
“快,拿過來?!?p> 趙夫人接過信來便急急地拆開,只是打開信紙后卻愣在了原地,她的臉色漸漸地由白轉(zhuǎn)青,憔悴的面色隱隱浮現(xiàn)出怒意。
“夫人?……”
那管家模樣的男子見夫人神情不好,猜到信上說的話可能不好聽,但馬家既然肯回信,說明應(yīng)該還是有回旋余地的才是,便提醒道,“夫人,需不需要回信給馬家?”
“回什么回??。?!”
沒想到夫人聽到這句話之后竟是氣得拿起桌上的茶杯便砸,茶杯與地面的碰撞發(fā)出了一聲巨大的聲響。
茹兒和那管家嚇得急忙跪在了地上,不敢抬頭,連聲道。
“夫人息怒!”
“夫人息怒!”
緊緊攥著手中的信紙,趙夫人惡毒地看著上面僅有的八個字,那八個字如釘子般刺入她的眼球,這讓她如何能夠息怒,憤然道,“這老匹夫竟當(dāng)真不給人活路?!”
那上面的八個字赫然是:“別假惺惺了臭婆娘”。而能寫出這樣的粗話,想來那馬家真的是不給任何回旋余地了。
為何一切會如此,事情的經(jīng)過是這個樣子的:
那馬家是金陵這一帶甚至周邊城市的玉器行龍頭老大,趙家高檔扇子上掛的翡翠吊穗大部分是馬家提供的,自上一代人開始,馬家便與趙家合作甚好,雙方互惠互利并無仇怨,只是這層關(guān)系卻在半年前被打破了。
半年前,馬家因生意繁忙,一時間無車可用,導(dǎo)致運送給趙家的那一批貨原是要延遲的,可趙家急需那批貨,便商量著用自家馬車來運貨,而馬家也同意了,本想著距離也不遠,應(yīng)該不會出事才對,卻不料趙家那趕車的是個莽夫,一心想著車內(nèi)有重金,要是被劫了該怎么辦,便一路狂奔,結(jié)果車輪碾到一塊石頭上,整車瞬間翻了過去,東西倒是沒丟,但車內(nèi)的四箱上等翡翠大半都出現(xiàn)了裂痕,已無法出售了。
四箱上等翡翠雖然貴重,但對如曰中天的趙家來說也不是承擔(dān)不起的損失,可趙夫人就是貪這點小利,指著合同說事,未到乙方手中便已損壞的可退還給甲方,逼馬家吞下這個損失。
而當(dāng)日確實不算驗貨,趙家派去馬家的人手不過是一個算帳的,一個車夫,還有一隊鏢師而已,只是清點了數(shù)量而已便搬上了車,但在馬家眼里,人都是趙家的,自然算驗完貨的,不予退貨。
因為趙老爺不在家,趙夫人便親自上門理論,一時間吵得不可開交,趙夫人氣上心頭便一掌扇了過去,在馬老爺?shù)哪樕狭粝铝艘粋€大大的紅手印,這仇就這樣結(jié)下了,隨后又鬧到官府那邊,而官府的判決也是按照合同說事,說運貨本是馬家承擔(dān),這次卻無故同意趙家來運,自然是馬家違規(guī)在先。
馬老爺聽到這個判決,也沒說什么,強壓了氣表示同意這個判決,隨后扭頭便走了。
趙夫人根本不懂行業(yè)內(nèi)幕,只想著今日贏了心情舒暢,就算那馬家與自家結(jié)仇不再供貨也就罷了,金陵周邊這么多的玉器行,心想著難道沒了你馬家我趙家還能活不下去?
然而事實還真是如此,趙夫人不知后果,趙家下人們也都不知后果,可遠在江浙的趙老爺聽聞此事卻連夜上路趕了回來,先是將趙夫人臭罵一頓,再備以重禮親自上馬家賠罪,然而馬家卻是絲毫不領(lǐng)情,閉門不見。
趙夫人這才知道,為何馬家玉器行全國沒幾家店鋪,卻能成為行業(yè)龍頭,那是因為馬家控制著一座玉石礦,別說金陵周邊一帶,就是再遠點的地方也是從他家這里運的原石,他們家開零售店只不過是為了控制玉石價格而已,馬家一旦放出話來,這金陵周邊一帶誰又敢供貨給趙家,就算供貨,那價格也是翻了倍的。
而趙家高檔扇子的賣點便是那名師字畫與上等翡翠吊穗,一旦沒了上等翡翠吊穗,高檔扇子只剩名師字畫,很快就會被其他家的扇子比下去,若沒了高檔扇子,趙家只能賣那些平民扇子了,而光靠普通的扇子,趙家如何能盈利,難不成要把只賣扇子的店鋪開成雜貨鋪嗎?
誰都知道趙家在全國有數(shù)百家分店,可誰又知道,那只不過是早年趁著祖上那位當(dāng)官的老太爺還活著,瘋狂造勢,借了不少的外債來開分店,那些高額的外債一直利滾利,至今仍沒還完。
一旦斷了資金鏈,趙家便會如雪崩一般迅速垮臺,畢竟做扇子的可不止趙家一家,但有玉石礦的在這金陵一帶卻只有馬家一家。
仗著與馬家還有合約關(guān)系,這大半年的時間,趙老爺在周圍省市四處尋求新的玉石供應(yīng)商,但能尋得到的,皆路途遙遠,不說那鏢師費用貴得離譜,路上山賊眾多,被劫的風(fēng)險也大大增加,實在劃不來。
這眼看與馬家的合約就要到期,趙家倒是想出了三個法子:
一是把趙家基業(yè)全轉(zhuǎn)到江浙一帶,這樣就不用憂心玉石的長途運輸,但是要重新在那邊找各種合作商,木料供應(yīng),字畫大師等,而且有可能受到當(dāng)?shù)厣虝种?,一旦失敗,便再無翻身可能,乃下下之策。
二便是聯(lián)姻,趙婉青是金陵有名的才女,人更是美若天仙,追求她的人不計其數(shù),馬家公子便是其中一個,不過要是真用了這聯(lián)姻之策,趙家的自尊便也全沒了,而且趙婉青嫁過去也不知能保趙家?guī)啄昶桨?,主動?quán)還是在馬家手中,不過若有這幾年時間,想必江浙那邊的基業(yè)也能打好,算中下之策。
三其實也是聯(lián)姻,經(jīng)商的皆怕當(dāng)官的,馬家也不例外,如今的金陵府尹正是李家,可李家早已明確表示過不參與馬趙兩家的破事,也不知是不是馬家賄賂過李家,于是半年前開始趙夫人就有意無意的讓趙慕白接觸李家小姐,李家小姐似乎也對趙慕白有點意思,表面上看似兩人兩情相悅,實則內(nèi)地多有趙夫人推波助瀾,現(xiàn)如今更是好事將成,金陵誰不知趙家公子與李家小姐的一段佳話,若是成了,府尹大人自然肯出面與馬家調(diào)和,這難題便輕而易舉解了,更是可讓趙家坐穩(wěn)扇子業(yè)龍頭的位置,實乃上上之策。
“夫人莫要擔(dān)心,雖然昨晚送的禮被馬家退了回來,但少爺一定不會負您所望的,雖然少爺平時貪玩了一點,但還是懂得分寸的?!?p> 過了許久,那個管家看著怒氣稍平的趙夫人,出聲安慰道。
“是啊夫人,少爺那么俊俏,李家小姐怕是早對少爺情根深重了,您的身子要緊,還是先休息吧。”
就連丫鬟茹兒也急忙出聲勸道,只是她說著俊俏那個詞的時候卻是無意中想起了少爺身旁那個老實木訥的書童。
“也罷,希望慕白真的不會讓我失望?!?p> 稍微定了下心神,趙夫人晃著身子想走到床邊,丫鬟急忙起身扶住了她。
打發(fā)走管家之后,趙夫人這才上床補覺,只是不知這一覺會不會過一會兒后便又再次驚醒。
這小院中再次恢復(fù)寧靜,茹兒看著夫人睡下,便悄悄關(guān)了窗戶。
津津有味地翻著手中的山海經(jīng),趙墨完全沒有注意到趙慕白已經(jīng)來到了書房窗外。
趙慕白敲了敲窗臺,打趣道。
“趙墨,趙墨……這么入迷啊?!?p> “少爺,你起來啦。”
趙墨忙站起身,把山海經(jīng)小小翼翼地塞回了書架里。
趙慕白走進屋來,說道:“都快大中午了,再不起來成豬了都,你啊,有空怎么不多看看圣賢書,看這些牛鬼蛇神的書有什么用啊?!?p> “可能是我看不太明白圣賢書,總覺得無趣,反而是這些牛鬼蛇神的書好玩,感覺在腦子里活靈活現(xiàn)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