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五 隱

　　“來來來，大家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過了這個村就沒了這個店了啊。”

　　“別故弄玄虛了，快說說吧。逸帝后只到過我們甘霖一次，怎么可能留下什么貴重的東西。”

　　“誒誒誒，這位客官就錯了。

　　當年逸帝后帶了仙術，拯救罕珠和甘霖疫情，拯救我們甘霖、棲鳳于水火之中。雖然逗留時間不長，但是我已經(jīng)逝去的老爺曾經(jīng)有幸，賣了幾個蓮花燈給帝后。”

　　“哎呀，今天可是七夕，你賣花燈還差不多？賣蓮花燈，多不吉利啊?！?p>　　“啐你的嘴，經(jīng)過帝后的手開光的東西，就是我們?nèi)碎g能見到的最吉利的東西。

　　老三啊，我平時與你最好，這蓮花燈說什么也要給我留一個，我買回去要供在神臺上?！?p>　　人群擠擠，店老板打著逸帝后的名頭，將整條街來看花燈的人吸引過來了一半，人們圍在一個小小的臨時攤檔旁，成年的男子踮起腳尖往前張望，帶著孩子的父母就將孩子舉坐在肩膀上。

　　攤檔對面是一家食樓，正對著攤檔的一間二樓包間內(nèi)，祈愿吃飽喝足，聽了外面人聲漸旺，行至窗前查看。

　　夏日夜風微涼，夏可給祈愿披一件薄薄的長袍，一手攬在她的腰間，靜靜看著窗外叫賣的場景。

　　兩人對外宣稱仙逝已有幾年，雖夏可已經(jīng)命手下將兩人現(xiàn)存的畫像俱毀，但夏可在位時常常面見百官和百姓，為避免讓人認出面容，夏可的臉上還是掛著面紗，窗邊微風吹得面紗拂動，更顯仙氣。

　　祈愿深居后宮，甚少有人見過她的真容，原本就長相平平，仗著世間已經(jīng)再無她的畫像，就沒有掛著面紗。

　　見夏可的面紗被風吹得微微飄拂，祈愿忍不出噗嗤一笑。

　　“笑什么？”

　　“沒什么。原來長得太過俊美，也有不好的地方?！?p>　　“例如？”

　　“例如在這大熱天，還要戴著面紗。即使身已有所屬，還要戴著面紗，不敢示人?！?p>　　“我倒覺得面容俊美，有數(shù)不清的好處?！?p>　　“我當然知道有不少好處，但是這個對于我卻沒什么用處。昨夜有幾位姑娘見了你沒戴面紗，又見你牽著我的手，在身后咬牙切齒得緊呢?！?p>　　“說明你招人嫉妒了，相公這樣讓人垂涎，做娘子的該將我緊緊抱住才是。”

　　“哼。應該是你把自己緊緊綁在我身上才是，還依仗我去給你擋掉那千嬌萬媚呢?！?p>　　“娘子說的是，相公當潔身自好，為娘子守著清白的身子?！?p>　　“貧嘴~”

　　“不過說到面容俊美，最大的好處就是……”

　　“是什么？”

　　“你猜猜？”

　　“額……如果我們把銀子都花完了，你就是我源源不斷的財路了，因為就這么把你往旁邊一擺，銀子都可以將我埋在里面。

　　哇~好多銀子~要不我們改天這么一試吧，得來的銀子就捐出去，也算是行一樁善事?！?p>　　“呵，有時候，我真想將娘子埋在床鋪里，再不得下床?！?p>　　“我可不吃你這套威脅?！?p>　　“要說面容俊美的好處，莫不過于，年過花甲的娘子也能不浸身于孩子堆里，反而夜夜沉浸于我的美色，寸步無法離。”

　　“我才沒有，明明是某人纏著我。話說，下面賣個蓮花燈都賣的如此火熱，是為什么？今日可是七夕，怎么有人買放河流上的那種蓮花燈？”

　　“你記得我們在甘霖重逢，便是在奈河旁，那時你在放河燈？”

　　“嗯，那又如何？”

　　“老板以這個為噱頭，說是當時我們用剩的蓮花燈?，F(xiàn)在的百姓都以為我們成仙了，見有經(jīng)過我們手的東西，當然想收起來，或供奉或沾點所謂的仙氣?！?p>　　“如此，商賈常有的把戲。

　　明日，我們就去墨森看看吧，以前似春常說，那里的森林似墨緞一般，我很早之前，就想過去看一看了?！?p>　　夏可捋了下祈愿被風吹亂的細發(fā)。

　　“好?！?p>　　***

　　“我好像聽見他們說話的聲音了?！?p>　　“哪里？”

　　“旁邊的松樹下，嘰嘰喳喳的聲音，說著過冬什么的，妖精也有過冬一說？”

　　秋高氣爽，山中林葉漸黃漸紅，僅剩懸崖邊上幾株松樹郁郁青青。

　　無名山山體頗高，平時攔在半山腰上的浮云皆散，兩人坐在懸崖邊上，腳底一片紅紅黃黃，甚是有趣。

　　夏可順著祈愿指著的方向望去，幾只剛剛成形的妖精在采食松茸，山中萬物生長茂盛，連松茸的塊頭都比他們大，于是幾只成群，抬著一株松茸往懸崖下面行去。

　　“他們是剛成形的孩子，冬日附近的地方人跡罕至，萬物枯黃，平日不以小妖為食的厲害的妖精都以他們這些小妖為食，所以當然要早早做好準備，在隱蔽的巢穴里過個不至于餓死的冬日，已是不錯?！?p>　　“這樣……”

　　祈愿不知何時打了個瞌睡，猛睜開眼來，已是落暮時分，山風呼呼刮了起來，夏可把她裹得像個粽子似的抱在懷里。

　　原來人過了五十之后，真的是能感受到自己身上流逝的生命的。

　　看著圓圓的太陽西斜而下，祈愿抓住了夏可的手。

　　“圓兒今年該過知命了吧？”

　　“五十有一了?！?p>　　“你不要忘了他們，不時過去看看……”

　　愿可拖著沉重的步伐，爬上山頭。

　　“唉……唉…….爹爹，我再不下山了，我要住在這里。”

　　身后的孩子們正是活潑愛動的時候，見終于爬上山頭，齊齊后來居上，在懸崖邊的空地上瘋玩。

　　你追著我，我追著你，玩得不亦樂乎。

　　爹娘近日環(huán)游全國各縣回來，愛上這處懸崖的風景，日日閑坐云間。

　　她帶了孩子們上山，一來見見爹娘，二來給娘親見見活潑愛跳的孩子們。

　　往日娘親一聽見孩子們說笑的聲音，就會轉(zhuǎn)過身子，和孩子們笑成一團，今日久久沒有聽到她的聲音，愿可有點緊張。

　　“爹……”

　　“你們不要吵到她了?！?p>　　夏可淡淡一聲算是回復，始終沒有回頭看他們，最后一點太陽沒入另一個世界，懸崖邊上只剩下小蛇們點燃的微微燈光。

　　孩子們見了曾祖父總是有些害怕，見曾祖母一直沒有回身和他們玩，也不敢沖上前，只敢在身后遠一點的地方嬉笑。

　　愿可倚著樹干，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