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來殘陽紅霞,西邊的天美得像幅畫。
思平沿著那條環(huán)山小道慢慢向家走去。
他的身后,欒曰來冷冰冰地看了欒曰喜一眼,沒說任何,只是咳嗽了幾聲,也轉(zhuǎn)身離開。
到最后,整個(gè)大陰溝便只剩下欒曰喜一人。
他從未感覺到如此的無力。
原來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覺,原來他所有的期盼只是異想天開。
呵呵,俺到底輸在了哪里?
斗地主,是俺第一個(gè)站了出來,這才讓大家分到了土地;修水庫,也是俺第一個(gè)站出來,之前就算有過失誤,俺這一個(gè)月忙前忙后也該彌補(bǔ)回來了吧?
可為什么,為什么這群混蛋只是認(rèn)可欒曰來?
越想越是苦惱,到最后,欒曰喜一下子癱在了地上。
經(jīng)歷了這次大起大落,他的心已經(jīng)到了崩潰的邊緣,只要再稍微一打擊,便會支離破碎。
可就這樣破碎,欒曰喜不甘。
他暢想過的大好前景已經(jīng)讓他著了魔,讓他為此可以不擇手段。
突然,眼圈通紅的欒曰喜大笑了起來,癲狂瘋魔,快速爬起來朝著西面跑去……
殘陽落山,彎月升空。
北山籬笆院,回家的欒思平又開始修建他那座小廟。
看著馬上就要修好的廟,他會心一笑。
很快,院里傳來文秀的喊聲:“思平,該吃飯了,俺先給娘送吃的,你不用等俺,先吃哈?!?p> “知道了,你快去快回。”
欒思平回應(yīng),然后搖頭一笑。
天天吃飯都讓我先吃,家里總共兩個(gè)人,我先吃像什么話?
還是等你回來一起吧,一個(gè)人吃飯,再好的飯菜也吃不出香甜。
想著,他將手里的最后一片瓦掛上了廟頂。
只要再安一扇門,這廟就算好了,到時(shí)候啊……
欒思平?jīng)]有再想下去,而是坐到地上,掏出了煙桿。
猩紅的火光燃起,接著便是幾縷裊裊煙霧升騰而起。
這煙是真嗆,也有害身體??蓹杷计骄褪侨滩蛔∠氤樯蠋卓凇?p> 這幾口吸上,他才會覺得胸口舒服一些。
好像,它是真的可以消愁解悶,一吸一吐之間,便讓人得到片刻的安寧。
不多時(shí),一道腳步聲從身后傳來。
欒思平以為是文秀回來了,扭頭一看,卻是今天吃了大癟的欒曰喜。
說實(shí)話,欒曰喜能來,欒思平其實(shí)挺吃驚的。
當(dāng)然這也越發(fā)表明了欒曰喜的性格,真真的不怎么要臉。
思平是這么想的,可他并不反感這種性格。
世上萬千人,各有各的不一樣,沒必要因?yàn)樗囊恍╄Υ糜绊懽约?,這樣受傷的只會是自己。
欒曰喜走到他的身旁,頭發(fā)蓬亂,嘴里叼著一根枯黃的干草,然后蹲了下來。
他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來這里,只是心頭飄過了一個(gè)女人。
兩個(gè)大男人就這樣并排蹲在一起,一個(gè)在抽煙拋空心情,另一個(gè)則在嚼草,使勁想著今昔過往。
片刻之后,欒曰喜扭頭看了欒思平一眼,問道:“秀兒呢?”
“出去了?!?p> 欒思平淡然回答。
欒曰喜撓撓頭,又指著小廟問道:“你這是蓋了啥?住人小了點(diǎn),擺上一張床就滿了?!?p> “那就只擺一張桌子?!?p> 只擺一張桌子?
欒曰喜心領(lǐng)神會,繼續(xù)問道:“給你爹修的祠堂?”
欒思平?jīng)]有說話,臉上也沒有任何的不耐煩。
看他這樣,欒曰喜有些懊惱。
雖然他是無意識來到這里,可此時(shí)他也是真的想找事,試圖激怒欒思平。
只是他這個(gè)小叔,定力還真不是一般的好。
欒曰來挨了罵都會還口,他倒好,就這么不爭不論嗎?
娘們唧唧的,文秀咋就落你手里了?
配嗎?
越想,欒曰喜越氣。
大概是察覺到了他的情緒波動,思平一笑。
看他笑了,欒曰喜更加郁悶了,說道:“小叔,俺大爺爺死了小半年了吧?你就沒想過為他報(bào)仇?”
思平看向欒曰喜,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這一下欒曰喜來了勁,挑撥道:“大爺爺?shù)乃揽墒菣柙粊硪皇衷斐傻模皇撬?,也不會有人敢去造反,分地,害死大爺爺。都是他,他是你的仇人啊……?p> 聽到這話,欒思平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慢慢將煙鍋里的煙灰磕了出來,淡然道:“照你這么說,全村的人都是我的仇人?!?p> “是,但他欒三子絕對是元兇,其他人都是嘍啰?!?p> “嗯,你吃飯了嗎?”
大概是不想再進(jìn)行這個(gè)話題,欒思平問了一句。
欒曰喜被他問懵了,應(yīng)道:“沒啊,咋了?”
“正好,我們也沒吃,到屋里一起吃吧?!?p> 有飯吃,欒曰喜自然不客氣,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塵土,跟著欒思平進(jìn)了屋子。
跟在欒思平身后的時(shí)候,欒曰喜百感交集。
他想趁著思平不防備弄死他,又想狠狠地打他一頓,最想當(dāng)著文秀的面,將思平的尊嚴(yán)踐踏沒,讓文秀看看,誰才是男人。
可是想歸想,他很清楚動手吃虧的是他,到最后尊嚴(yán)被踐踏的也是他。
那不如蹭頓飯實(shí)惠一些,那可是文秀做的飯菜,一定很好吃。
想著,他坐到了餐桌前。
也沒跟誰客氣,拿起一副筷子便吃了起來。
飯菜是真的香,一定是出自文秀之手。
想著,欒曰喜說道:“不愧是秀兒做的東西,就是好吃,小叔,別客氣,趕緊吃?!?p> 儼然一副他才是主人的樣子。
這把欒思平看傻了眼。
他呵呵一笑,提醒道:“慢點(diǎn)吃,不夠還有?!?p> “俺知道?!?p> 連頭都懶得抬,欒曰喜大快朵頤,嘴里嘟囔道:“要是天天能吃到這樣的飯菜就好了?!?p> 話雖簡單,可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欒思平并未生氣,畢竟該有的他都有了,還不讓別人做做夢了?
微微一笑,他說道:“好吃就多吃點(diǎn)。”
特娘的。
你咋就不生氣呢?
欒曰喜抬頭看了欒思平一眼,覺得他的笑容可真虛偽。
不愧是地主家的兒子,不愧是上個(gè)學(xué),出去見過世面的文化人,這個(gè)笑里藏刀真是好。
呵呵,笑里藏刀啊。
俺懂了,俺懂了。
想要在這里活下去,混得好,就得有這份心機(jī)。
一瞬間,欒曰喜只覺得眼前開了一扇光明的大門,他哈哈一笑,朝著思平說道:“小叔啊,俺真謝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