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浩請三人進府后正巧看到妻子在園子里坐著,想著不知今天自己出了什么狀況竟像是有些失了神智昏昏沉沉的,又覺得這三人有些古怪,正要請夫人與自己一起招待。就聽到三人中的少年興沖沖地喊道:“找到了?!?p> 幽光喊完就知道自己好像又壞事了,自己從將軍夫人的身上見到了何月的紅繩的另一端所系之人。但是自己還沒有真正見到人就喊了出來,引得園子里的所有人都看向他,何月更是眼淚都落了下來。
何月并沒有看到自己的相公,其實她也不知自己相公長什么樣子,僅僅只是聽到幽光說了句找到了,就沒控制住自己的眼睛留下了淚。
尚浩也沒明白發(fā)生了何事,看著這莫名的情況只好拿出了主人家的風范,問道:“幾位找我何事?”
幽光摸了摸鼻子,沒敢再吭聲。幽光在看到陶氏的時候,眼前自然浮現(xiàn)了他與何月相公交談的畫面。
幽光并非是遇見每一個人都會看他的一生的,畢竟他沒那么無聊,看一個人的吃喝拉撒睡更是無聊。所以不到事到臨頭他也懶得去查看什么。只是這次幽光一路上看人就只看與何月手上綁的姻緣繩有關的人。何月的相公又與陶氏淵源頗深,或者說與何月的遭遇淵源頗深。
幽光能看到的司命更是清楚,幽光看到的只是過去,司命看到的可是包括未來,聽到尚浩問話,回道:“這事與將軍夫人有些關系。”沒等陶氏問,繼續(xù)說到:“我身旁這女子名叫何月,來此處尋夫?!?p> 陶氏不明白尋夫為何與自己有關,就聽到那似乎帶有仙氣的女子繼續(xù)說到:“何月的相公名叫徐棐,夫人可識得此人?!?p> 尚浩一聽便知道壞了事,趕忙對手下的小廝說到:”去喊徐棐過來。“
徐棐原本是他手下的一個兵,武藝不錯,訓練也十分努力,只是有一次別國派來的奸細藏在鎮(zhèn)上,徐棐剿滅奸細時受了傷。他有意提拔此人,更何況徐棐那次傷的確實有些重,不可輕易挪動,軍營離鎮(zhèn)上確實不近,便令他在府上養(yǎng)傷。沒想到自家夫人的一個丫鬟竟瞧上了徐棐,這丫鬟使了計在徐棐昏睡時脫光了爬上了徐棐的床,若是一般的丫鬟敢做出這種事早就賣了,只是這丫鬟是陶氏乳母的女兒,陶氏自小與這丫鬟一起長大,乳母更是在一次意外中為救陶氏而死,臨終前只求陶氏善待這丫頭。
故而這事情一出,陶氏一心護著這丫頭,因為陶氏一心護著丫鬟,卻沒想到徐棐說家中父母早就為他娶了一門妻氏。原本叫這丫鬟做妾也算是成全了她,沒想到這丫鬟竟然仗著她母親為陶氏而死非要正妻之位,陶氏想著為自己而死的乳母再看看小丫鬟哭的昏天黑地的樣子,便瞞著尚浩派人去了徐棐的家中給了幾百輛銀子叫他們休妻。
尚浩后來知道這件事后才會與陶氏生氣。倒不是因為這世道女子艱難,畢竟幾百兩銀子也不是個小數(shù)目,夠徐棐父母作主娶得那位安安生生的過幾輩子了。而是氣陶氏沒跟自己說一聲就自作主張。徐棐是他手下的兵,可不是陶氏手下的奴仆。
只是他們都沒想過一個被休棄的鄉(xiāng)下女子便是手中有銀兩又能過好到哪去,更何況如是徐棐的爹娘是個眼皮子淺的,一個銅板不給,那女子更是沒了活路。
或許他們想了,只是他人疾苦又與自己何干呢。自己的利益與他人生死發(fā)生沖突,總歸還是自己更重要。
徐棐這幾天傷養(yǎng)的差不多了,剛換好藥,正想著等將軍回來向將軍報告要回軍隊,就聽見將軍手下的一個小廝來喚自己。
徐棐到的時候看到園中多了幾個陌生人,夫人身邊的備受寵愛到陷害自己的叫小小的丫鬟也跪在地上,只是他并未理會,向將軍抱拳道:“不知將軍叫屬下來有何吩咐?”
說實話小小趁自己昏迷爬床確實惡心了自己一把,將軍說讓小小給自己做妾,自己卻不能答應,首先不說能爬床的人品行如何,只憑父母為自己娶得妻氏雖然自己沒見過,但自己在外多年,全憑她一人在家照顧老父老母,每次父母請人寫信捎給自己都是夸贊兒媳,自己也不能這般惡心她,更何況老家家中都窮,沒人納過妾,更聽說那些家中妻妾成群腌臜事也多,徐棐曾經(jīng)親眼看到某大戶人家的受盡萬千寵愛的小少爺因生母去世,父親妾室橫行,最后鬧得家破人亡。
這小少爺與自己就是在征兵的隊伍中認識的,才知道這小少爺因父親妾室受了多少苦,還被父親妾室下了藥,最后沒挺到邊關就死在了路上。
徐棐正在想著事的時候,聽到將軍指著一個姑娘對自己道:“徐棐,這位姑娘說是你的娘子,來找你,你可認得她。”
順著尚浩指的方向,徐棐看到了何月,雖然自己沒見過她,但是曾經(jīng)父母寄來的信中有一副何月的小像,聽說是請了一位像師畫的,與眼前的姑娘有六七分相似又覺得她與父母描述的也極為相似便問道:“姑娘可是名叫何月?”
何月在看到徐棐的那一刻就什么都想起來了,好像腦中被遮住的那部分突然被掀開,清明的不得了,聽到徐棐問自己道:“是,奴家名叫何月,婆家在河內昌平縣徐家莊?!?p> 徐棐激動極了,自己從被征兵已經(jīng)八年未回過家,快走到何月身邊,忍住激動想拉她的手又放下了,語氣有些急切:“爹娘可還好,你怎么來到這里的呀?離這么遠,你路上可有遇到危險,你還好嗎?”
何月聽到這些話滿臉淚水,心中更是五味雜陳,不知是悲是喜,只是看著眼前人到:“公公和婆婆都去了,三個月前有人到家中報信說你戰(zhàn)死沙場,婆婆一聽著急的昏了過去,醒來就不會動了,公公說要給婆婆買藥,可是大夫說婆婆的藥需要人參做藥引子,人參太貴了,家中根本買不起,公公說要去山上碰碰運氣,可是卻不小心從山上跌了下來,我們找到時,公公已經(jīng)沒氣了,婆婆一聽公公也出事了也沒挺過去?!闭f完想著自己的家,那個終于愿意容納自己的家破碎了,終究支撐不住就要軟倒在地,卻被徐棐扶住了。確切的說不是扶住了,而是被捏住了。
徐棐聽到自己爹娘因為自己出了事,兩手捏著何月的肩膀,雙目赤紅,驚怒不定問道:“我好好的,是誰,到底是誰說我死在了戰(zhàn)場上?”
幽光看何月不言不語,面目灰沉,暗探了一口氣還是沒忍住道:“這件事情恐怕得問問將軍夫人了。”
陶氏見事情往不可控的方向去了,這兩人更是從一開始就說與自己有關,急忙說道:“我只是讓人告知你爹娘休妻,并未說你死在戰(zhàn)場上了?!碧帐险f著說著忽然想到什么,對著跪在地上的小小怒道:“是不是你干的?!?p> 小小知道事情敗露,卻想要撇清自己,道:“夫人,你相信小小,真的不是小小?!?p> 陶氏聽到小小所說又看著這兩人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就多說了一句:“去問送信的人便可知曉?!?p> 小小原本想在眾人面前不認,等到只剩自己與陶氏時再將事情全數(shù)告知,這樣只要不是在眾人面前被拆穿,陶氏看在自己老子娘的份上定會保住自己,卻沒想到陶氏一點沒有遮掩的意思。小小只有求情才可能讓自己懲罰減輕,支支吾吾的說出了實情。
其實陶氏看著小小也知道這事八九不離十是小小干的。何月倒一個人倒是沒什么,但是其他兩人卻給自己極度危險的感覺,而這種感覺上一次是在乳母為自己而死之時。想著無論如何要撇清自己。
原來陶氏經(jīng)不住小小的哭求已經(jīng)答應迫使徐棐的爹娘休了兒媳,但是她還不滿意,知道徐棐還有老父老母在世不愿侍候婆母,私下里告知去徐棐家的人說徐棐死在了戰(zhàn)場上。就是怕兩老找來。
說到最后還狡辯道:“我只是不像他們找來,我也不知徐棐爹娘承受力竟然如此差呀?”
徐棐聽到這句話時已經(jīng)掐著小小的脖子,吼道:“我爹娘年紀已經(jīng)不小,沒有路引,沒有銀兩,怎會找來,找來又與你何干,你這蛇蝎婦人!”
陶氏看到徐棐說沒有銀兩時小小目光游離,問道:“你將我給他們的銀子也扣下了?”
小小聽到陶氏問話,救命也不敢喊了,只是掙扎,陶氏忽然覺得很累,自己為了乳母也為了兩人一起長大幾乎沒怎么給小小立過規(guī)矩,沒想到她竟然如此膽大妄為。
司命見自己眼前要發(fā)生人命了,對徐棐道:“你最好不要殺她,你如果親手殺她,何月會付出更大的代價。”
在何月想起來的時候,司命也看到了她原本的一生,她原本公公婆母死后會被徐家莊的人因為克親燒死。徐棐最后得知父母妻氏俱死后痛苦萬分,只是不知父母因何而死,只知道自己從沒見過面的妻子因為克親被族人燒死,又迫于陶氏的壓力最后還是納了小小為妾室,三年后戰(zhàn)死沙場。
如今何月因為執(zhí)念沒死,但是因為何月的原因越多的人命運改變,何月付出的代價越大,這便是規(guī)則。
等徐棐帶著疑惑看向司命的時候,司命唯一一次看到好像卸下了千斤重擔臉上有了少許笑意的何月釋然道:“奴家謝過姑娘?!?p> 司命想到當時答應何月時問她可知道幫她的代價時,何月迷茫中帶著決然的神情,忽然想問到:“只是要見他一面,便付出如此代價,你為什么會笑,又為什么會覺得輕松?”
何月摸了摸身上披得皮子,布滿淚痕的臉上開始有了一絲羨慕但是更多的是感激,眼睛望著遠方好像陷入回憶中,悠悠道:“姑娘,我出生時母親因我難產(chǎn)而死,一年后爹娶了后娘,三年后爹又得了重病,沒多久也死了,后娘對我很好,她改嫁也沒有拋棄我,我十歲那年后娘嫁的那戶人家在運送貨物途中被山賊所害,只余我一人,所有人都說我克親,后爹的族人怕被我克,要殺了我。正巧碰上公公婆婆救下了我,說我只是命苦,不怕被我克,可是公公婆婆也死了,我只剩下相公了?!焙卧抡f著自己的經(jīng)歷時臉上的表情絕望,痛苦,不堪還有深深的愧疚。
只是說到她相公時,卻好像在絕望中開出了一朵花,道:“所以我要找到他,只要他活著!只要他活著!只要他活著就好!”前面是對司命所說,最后聲音慢慢低了下來,又仿佛是勸慰自己。
只要他活著,是不是就證明不是我克人?是不是就可以證明他們不是因為我死的。
何月說著話的時候,身上突然燃起了火,司命看她在烈火中還依然笑得出來,問道:“不疼嗎?”
何月看著這九天之上不知疾苦的仙君道:“疼,可是我很開心,幽光公子說過‘我只是我’,這是我為自己做過的唯一一件事情,原來真的很開心,很幸福?!?p> 司命似懂非懂:“我還是不明白,我覺得你的做法很傻。你若不找他,下一世會過的很好,只是現(xiàn)在恐怕你的下一世遙遙無期了?!?p> 何月笑著流著淚道:“我竟還有下一世,那位大人說我會在地府做苦役,不可能會有下一世了……姑娘不明白也好,奴家希望姑娘永遠不要明白,那位大人讓我告知姑娘請姑娘去大荒山,那里有姑娘的因果在等著姑娘。姑娘,人間多疾苦,請姑娘不要入凡塵!”說完消散在了世間。
原本何月是不想告訴司命那位大人讓她去大荒山的,只是何月想起來那時候那位大人好似料到了以后自己或許不會愿意告訴司命仙君,在去仙族的通道開啟之前何月那位大人漫不經(jīng)心的說了一句話:當然你也可以不告訴她,只是你若不告訴她,那她遇見的東西就更未可知了。
“月兒!??!”徐棐突然爆發(fā)出一聲怒吼,帶著悲傷憤怒還有一些不知名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