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文下葬的那天,A市下雨了。
他葬在了爺爺奶奶的身邊,像是遠離家鄉(xiāng)的孩子,最后還是回到父母的懷抱,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落葉歸根吧。
來的人并不多,仔細想想,除了他的跆拳道館,乃文的一生真的很簡單,簡單到他人輕而易舉的就可以將其毀滅。
程煜打著傘站在乃棠的身邊,依照習俗,要讓親人抓放第一把泥土,送死者最后一程。
乃棠捧著一抔黃土,一步一步地往乃文的墓前走,她看著前方,卻無處聚焦。雨水順著傘沿滴落,打濕了程煜的肩。
程淼站在旁邊將臉撇向另一邊,強忍著淚水,肩膀還在不停地顫動。
認識乃文起,她有過掙扎,有過放棄的念頭,可是他們熬過了世俗的冷眼,好不容易算是真正走在一起,她還沒來得及好好的和他享受這人世間最平凡的夫妻生活,還沒來得及認真的聽他講一句我愛你。這讓她怎么接受的了,讓她還有這漫長的人生怎么度過。
乃棠輕輕的將手中的泥土放在乃文的骨灰盒上,冰冷的龕盒在她的手下,再也沒有一絲溫度,原來她的爸爸真的回不來了,“對不起——爸——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去招惹他們,爸——你把我也帶走吧,別留我一個人,爸——,我錯了......”乃棠忽然跌跪下去,整個人伏在乃文的骨灰盒上,那聲音像是要把人的心都哭碎才罷休。
她真的知道錯了,如果她不去愛褚楊,一切的一切都不會發(fā)生,原來那日在福祿寺那和尚所言的“此生艱難苦恨,慣見生離死別”是真的,可是為什么,為什么被留下來的那個人要是她?
程淼見她這樣,再也忍不住了,她上前擁住乃棠,“不是你的錯,這不是你的錯?!彼贿呏共蛔〉目?,一邊去擦乃棠的臉。
程煜將傘都撐在她們的頭上,可是雨那樣的大,落在身上令人生疼,他到底是護不住她們的。
林月舒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此刻她站在不遠處,雨打在地上濺起的污水,弄臟了她的褲腿,她從沒想過再見乃文會是天人相隔,可她今日不是來尋他的。
她走近,程煜警惕的看著她,“乃棠,起來跟我回家。”林月舒看著地上狼狽不堪的女兒,冷冷的開口,仿佛旁邊的骨灰盒里不是她曾經(jīng)的丈夫,而只是一個陌生人。
乃棠站起來的時候,有些搖晃,程煜伸手扶住她,“家?我哪里還有家?”她自嘲似的開口惹得林月舒皺了皺眉。
“不要任性,有什么事情我們回家再說。”林月舒上前想拉住乃棠的手,卻被她甩開,“別碰我。”
“乃棠!你鬧夠了沒有?”林月舒有些氣惱,“你要是再這樣就干脆一輩子別回來了。”
乃棠心里是有恨的,奶奶死的時候是這樣,乃文死的時候還是這樣,是不是有一天她死了,林月舒也不會有一絲的動容,她的母親怎么可以冷漠到這個地步,有時候她真想剖開她的胸膛來看看,里面到底有沒有心?
林月舒到底還是走了,撐著雨傘就這樣消失在大雨中,連頭都不愿意再回,這下她真的沒有家了。
從小鎮(zhèn)上回到A市,已經(jīng)是深夜了。程煜讓乃棠坐在房間的椅子上,他半蹲在乃棠身前,用溫熱的毛巾,一點一點的擦拭著她手上的泥土,“我不會走的,我會給你一個家的?!?p> 這一年程煜只有十三歲,卻許下了一生的承諾。
褚楊離開A市這天正在下著暴雨,天氣的原因航班久久不能起飛,比起身邊沈梨的興奮,他對接下來的目的地毫無期待。
他是昨天從C市回到A市的,他得收拾些東西,畢竟這一走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回來。
老爺子的身體狀況還算可以,病情控制的比較穩(wěn)定,但是后續(xù)發(fā)展會如何還是很難說。
準備登機的時候,身后忽然有人叫響了他的名字,“褚楊——”是秦葉子的聲音。
他猛地回頭,看見不遠處的秦葉子和蔣聲,可是在他們的身后,有各式各樣、行色匆匆的人,唯獨沒有他想見的那一人。
“褚楊,走了,要登機了?!鄙磉叺纳蚶婊艔埖爻读顺端囊陆?,就差最后一步了,這些人來做什么。
秦葉子冷笑了一聲,“怎么?褚大少還想找誰呢?”,她忍不住嘲諷,“褚楊,我真為乃棠感到不值,遇見你真的是她人生中最倒霉的事情,不過現(xiàn)在也好,你終于要走了。”
褚楊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么,畢竟秦葉子說的確實句句在理,他想起那天在C市,乃棠說的那句,死生不復相見,她真的是恨極了他,才會說出這樣的話吧。
飛機緩緩起飛,沈梨一直懸著的心,這會兒才算是放下了一些,褚楊看著A市逐漸變得渺小,眼下的燈火逐漸暗淡,耳機里有音樂響起——
親愛的旅人
沒有一條路無風無浪
會有孤獨會有悲傷
也會有無盡的希望
親愛的旅人
這一程會短暫卻由漫長
而一切終將匯聚成最充盈的景象
褚楊不知道一切終將會是怎么樣的景象,但是他知道A市有他最溫柔的夢,總有一天外出的旅人會歸來,攜著星與月。
秦葉子想起沈梨最后那挑釁的笑,恨不得沖過去撕爛她的臉,怎么會有這么壞的人,做出這樣的事情,怎么還能笑得出來?
“讓你別來你非來,這不是給自己找氣受嗎?”蔣聲看她這個樣子頗為無奈。
秦葉子瞪了一眼他,“你懂什么,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能幫到乃棠,她爸爸走了,她現(xiàn)在一定很難過,作為她最好的朋友,我卻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壞人從我面前離開?!?p> 蔣聲敲了一下秦葉子的頭,“你真的覺得這事和蔣聲有關(guān)系嗎?我怎么感覺他好像什么都不知道?!?p> “男人不都是這樣,表面一套背地里又一套,渣男!騙子!男人都不是好東西!”秦葉子說完又瞪了蔣聲一眼,轉(zhuǎn)身就走。
蔣聲看著她瀟灑的背影,感覺自己好像有被內(nèi)涵到,“秦葉子你給我說清楚!”他立即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