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盞滯留已有片刻,南泊同還未品嘗一口,屋外嘈雜的聲響便將屬于他少許的寧靜打破。
男人劍眉凝緊,茶杯又重新置于桌上。
床榻上元清瀾稍欠身子,將面前男人的些許不快盡收眼底。
她想起身去看看外面的情況,無奈有人先她一步。
“在這待著?!?p> 他的話,她從來都無法反駁。
屋外聲音越鬧越大,幾個侍從愣是沒攔住。
元竹雙拳在衣擺下握緊,他想著在攝政王寢殿門前動手終歸是不好的,可這幾個奴婢甚是纏人,非要惹的他一頓教訓(xùn)不可。
“元公子,真的不能進去!”
玉林孝是這里最年長的管家,從小看著元清瀾長大,心里更是喜歡的不得了。
如今元竹是她帶回來的人,他這老頭更是愛屋及烏。
只是攝政王府有攝政王府的規(guī)矩,他家主子喜歡清凈,元竹這么一鬧算怎么回事。
“找本王有事?”
元竹頓足,身后久違的聲音響起。面前玉林孝臉色驟變,立刻屈身跪拜,其余奴仆更是懼怕的不敢抬起腦袋。
凈色白袍加身,銀邊絲紋耀眼。南泊同愜意正濃,暗眸危險的打量著他。
元竹按規(guī)矩行禮,這才開口“我并非不懂規(guī)矩,只是元清瀾一夜未歸,我擔(dān)心她遭遇了什么不測。若果真如此,我想王爺亦不會做事不理?!?p> 玉林孝聽這元竹的話聽的一愣一愣的。
清瀾好好的在王府寢殿待著……這孩子又是哪門子說法。
南泊同歪側(cè)著腦袋,看在元竹眼里那般不緊不慢,竟愜意的把玩起腰間系掛的玉潔來。
男人不說話,元竹便一直跪著。
那少年冷著一雙涼眸,似有幾分元清瀾今時的傲骨。
“昨日本王派她去嶙山采摘,你想見她,去那找?!痹捳Z異常散漫,男人的唇角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險笑。
“多謝王爺,元竹告辭?!闭Z罷,少年沒多做停留,頃刻間,便已消失不見。
想來,元清瀾的功夫他可真是學(xué)去不少。
在南泊同眼里輕功了得之人尚且寥寥可數(shù)。若真嚴(yán)格的算起來,自己也算是元竹的師祖。
南泊同視線掃過始終跪在地上的幾人,瞬間眉眼伶俐,毫無血色可言“跪著。一個人都攔不住,要你們何用?”
他不管武功相差多少,他只管辦事能力有無。
攝政王府不養(yǎng)廢物,世道更不會給廢物余地。
…………
“怎么了?”元清瀾的目光落在進門來的男人身上,她瞳孔放大,對屋外之事半分不知。
相比于元清瀾的焦急,南泊同倒顯得自然許多。他睨了她一眼,便又坐下。
時間過,茶已涼。
“你養(yǎng)的那孩子方才來找你了?!?p> “元竹?”
南泊同怔眸,抬頭看她“不然?難道你還背著王府養(yǎng)了其他的人?”
“養(yǎng)”這個字怎么聽都甚覺別扭,她只把男人口中的話當(dāng)做字面的話,理解成字面的意思。
萬分沒覺出他的半分不快,于是抬口又問。
“他人呢?”
本來大好的心情,他可賞滿園春景,飲一壺溫茶。
如今,就算是再高的興致,也被剛才一事鬧得勃然全無。
“嶙山?!?p> 嶙山地勢兇險,這一會兒功夫,他怎么跑去那里了。
元清瀾垂眸,請求之意早已寫滿一張臉上。
她立于南泊同面前,憔悴的面容依舊憔悴,虛弱的身子依舊虛弱。
她的病還沒好完全,如今這是又想跑去嶙山?
此時的南泊同竟幼稚的如小孩子一般,擺弄著手里的杯盞。
弧形,字狀,他推開又拼,拼好又拆,全憑自己心情。
白瓷觸碰時有一種清脆悅耳的聲響,像風(fēng)鈴巧轉(zhuǎn),鼓瓷拍案。
許久,南泊同才遲遲道“他的武功你不必擔(dān)心。”緊接著下一句是“你要去便去。”
玉林孝跪的腿軟,果然人老了就是越發(fā)的不中用。以前在攝政王府也是沒少罰,只是此時這身子骨真是吃力的很。
元清瀾出了門,便見玉管家雙手伏地,身做叩拜。
從她這個角度,老人后頸的白發(fā)也能看的清楚。
女人快步而去,雙手去扶“玉管家,你這是在干什么?快起來!”
玉林孝見狀,更是向后退去。南泊同的命令,至今無人敢違背。只要他沒發(fā)話,誰都不敢有半分違越。
“玉管家……”
“瀾兒,就別為難老奴了?!?p> 女人視著面前這些畢恭畢敬跪在地上的人,一時心生不忍。
她垂憐眉眼,半手握拳。
元清瀾扭頭,想去求南泊同,只見那男人早已走出了門外。
她不知玉林孝犯了什么錯,只是他恭恭敬敬,盡心盡力服侍了王府這么多年,這把年紀(jì),不應(yīng)該長跪這冰涼的地面上,身體會熬壞的。
“主人,是不是元竹惱了你?若是如此,清瀾代他向您賠罪。若是牽連無辜之人,元清瀾也愿一人受過。”
女人也跪下來,面著眼前陰沉之下的他。
“你當(dāng)真膽大妄為,你這小身子骨能替多少人代罪?你的腦袋就算再有十顆都不夠本王拿!”
灼灼桃花下,男人的怒氣仿佛抵達最高點。他蹙緊眉頭,滿目陰霾。
她就是以這么多年與他的相處作為資本,一次又一次的忤逆自己。
然而他也不得不承認(rèn),那段唯一身處陽光里的日子,是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陪伴左右。
可如今,他甚覺對自己的脾性也琢磨不透。
南泊同的心中不約而同出現(xiàn)兩個聲音,一個聲音告訴他,最應(yīng)殺伐果斷,斬殺一切不受自己控制或?qū)⒁皇茏约嚎刂频娜恕?p> 另一個聲音卻又對自己說……她還只是個孩子,是那個口口聲聲稱要為自己煮酒桃花的孩子……
他盯緊元清瀾的眸眼,突覺在那雙灼熱燃燒的目光中好似看出了什么。
他不敢去想,于是視線于朦朧中又瞟向別處。
南泊同淡淡嘆了口氣“玉林孝,本王的茶涼了?!?p> 此話一出,元清瀾雙眸之下仿佛有什么在閃動著。
她的笑有如清風(fēng)明月,靜待之下,竟是那般楚楚動人。
他敗了。
敗給了他心底僅存的那點善良,元清瀾親手拾起的善良。
是她,親自打破了他的規(guī)矩,粉碎了他的原則。
玉管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卻還是在元清瀾的攙扶下顫巍著站起,身后的家丁奴婢便也站起退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