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人若生而貧窮,便與畜生無異
孫巖摸著她小腹的手一僵,看著她報復的暢快意味,許久之后,閉上眼,艱難一笑:“這樣,也好?!?p> 李菁蘭溫柔的笑看著他:“恨我嗎,是不是很失望,你死前我還要這樣耍你,這樣你是不是下輩子投胎也忘不了我?”
胸口陣痛讓他眼前陣陣發(fā)起了黑,他面色慘白的看著她,平淡道:“不恨,亦無愛?!?p> 李菁蘭蹲下身撩起了他的褲腳,那猙獰丑陋的蜈蚣疤露了出來。
她帶著算計的仰起頭,輕笑道:“孫巖,你說等下官府的人給你收尸,見到這傷口會是什么反應,浦溪縣的百姓會不會把那賤人當做妖怪燒死,不知道為什么,只要想到那賤人痛苦死去的模樣,就讓人覺得很暢快啊?!?p> 孫巖早聽不見李菁蘭說什么。
他的眼前浮現(xiàn)一片片光怪陸離的場景。
……
場景一轉(zhuǎn),還是那個渾身傷痕的孩子,跪在了散著書香的學堂前。
他懇切的匍匐在地上,不斷的朝面前的老者磕頭:“夫子,我求求你,我想讀書,可不可以讓我在外面旁聽,先生,求求你,我保證不會打擾你們……”
老者把手伸過來,冷冷打斷他道:“束脩拿得出多少?”
他磕頭的動作一頓,僵硬的看著那只伸過來的手掌。
老者滿面嘲諷看著他:“你需記得一句話,xxxxxxxxxxxxxxx,學堂是培養(yǎng)學子入仕的地方,不是慈善堂,若交不出束脩就該認命,xxxxxxxxxxxxxxxxx做什么不切實際的夢!”
然后,他被已經(jīng)記不得第幾次的扔出了學堂,青石臺階上灰塵沾滿了他的臉,渾身疼痛激出陣陣冷汗。
學堂朱紅大門內(nèi)擠滿了一張張看戲的臉,爭先恐后的瞧著他的狼狽樣:“瞧瞧,這窮鬼又跑來偷聽了,臉皮真厚,聽說全縣城的學堂都被他跑遍了!”
“先生不都說了,他是頭畜生了,畜生哪里有什么臉皮呀!”
“居然是畜生啊,那他為什么還要來讀書,畜生念了書有什么用?”
“你這問題就傻了,畜生怎么想的,我們?nèi)嗽趺磿???p> “哈哈哈哈,說的是,說的是!”
他抹去臉上灰塵,被趕出一個私塾門檐,又蹲到另一家學堂墻角,他發(fā)誓總有一天他要出人頭地,會把所有欺辱過他的人統(tǒng)統(tǒng)踩在腳下!
那些往年的記憶越發(fā)清晰浮現(xiàn)在眼前。
囚車里,想起他短暫的一生全是身為螻蟻的卑賤,可悲至極。
忽然,眼前那一片光怪陸離中走來一道身影,將螻蟻如他護在身后。
碼頭上,成堆的貨物間唯一的一處狹窄空地上,一群穿著短打的壯漢端著碗,箸子敲得叮當作響,唾沫橫飛道:“哎,你們聽說沒有,咱碼頭來的那新人挺能干的。”
“能干那就讓他幫咱們也多干干吧,老子剛才那批貨又重又沉,誰讓人家能者多勞嘛!”
“哈哈哈,新人就是好欺負,哎,對了!”一人聽得起勁,用胳膊肘捅了捅身邊默不作聲吃飯的人:“這又來了個新人了,你可就徹底翻身了,咱們準備去教教那新人規(guī)矩,你去不去?”
他咽了口飯,道:“我下午有批急貨,你們?nèi)グ伞!?p> 旁邊人一副無趣的模樣搖搖頭,全部一哄而散,只有他一個人還坐在地上專心吃飯,一道腳步聲由遠及近,頭頂上人客氣爽朗道:“兄弟,請問在哪里可以打飯?”
他聽見這陌生的聲音,頭也不抬,道:“左邊直走到底,右拐三十步。這個時間如果打不到飯,塞一個銅板就好?!?p> 那人聽完,帶笑道了謝,然后離開。
下午,他開始在碼頭搬貨上船,周圍陸陸續(xù)續(xù)回來的人都或多或少鼻青臉腫,連向來在工人里稱王稱霸的幾個都掛了彩。
有人拍了他的肩,他抬起頭,看見一張英俊的臉溫和的笑道:“兄弟,多虧你我剛才才能吃飽飯,教訓這些無事生非的惡棍,對了,我叫繆風,你叫什么名字?!?p> 他眉頭微不可見一皺,把一個貨物托在肩上:“孫巖。”
……
偏僻陰暗的小木屋,他面色慘白,衣不蔽體的躺在那床上,眼中掩著灰寂里誰也看不見的癲狂。
身邊那人繃著一張幾欲殺人的臉,聽著石豹被他踹得狠狠撞在木樁子上,那響起清脆的咔嚓斷骨之聲。
小心上前背起他,他身上的鮮血流到那寬厚而溫暖的背上:“大哥?”他虛弱的看著那張英俊的側(cè)顏。
那人背著他,低聲應道:“嗯?”
他眼中淚光逼了回去:“沒事。”
“回去好好休息,”那人沉默半晌,道:“大哥向你保證沒人會說出去?!?p> 他閉上眼,掩下眸中將要溢出的殺意:“好?!?p> ……
碎石遍布的山腳下,一具尸體被砸的慘不忍睹,濃烈的血腥氣從那些砸爛的血肉之間冒出來,熏得人作嘔。
“就是你設(shè)計殺了我弟弟?”石虎山岳一般粗壯的身體擋在他面前,掐在他脖頸。
“不是我,人是……”他喉嚨被捁緊,艱難的斷斷續(xù)續(xù)道。
“人是我殺的,放開他!”一道冷沉的聲音傳來。
他不顧脖頸下的威脅,瞳孔緊縮,不可置信的看著那親口承認罪名的人。
那人將他救下,擋在身后,嘲諷的看著石虎:“人是我殺的,你們要是有本事就找我算賬!”說著,拉著他就往布滿打手的外圍走去。
石虎氣得滿腔怒火:“繆風,我石虎發(fā)誓今日殺弟之仇必報!”
那話中傳來的殺氣讓他身體一僵,手下傳來溫暖的力道,只聽那人冷冷的回道:“我等著!”
一這輩子挨了那么多打,他從來沒有過脆弱,越被欺辱他心中只有越恨,越想強大,唯有那人站出來的那一刻,心里面涌過的熱流讓他一輩子忘不了。
想到這里,孫巖最后一絲意識也漸漸變得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