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生辰

　　八月初六這天，是澹臺月的生辰。

　　在大凜朝常常是不給年輕人過生辰的，這一天俗稱母難日，作為孝子在這一天只是屋中增加一道葷菜罷了。

　　可澹臺家卻偏偏不這樣，家中子嗣眾多，卻偏偏只給澹臺月舉辦如此隆重的宴會。只因他是孫字輩中唯一的男兒，澹臺家為了這跟獨苗這些年來可謂是操碎了心，從小到大都是給澹臺月大肆操辦的。

　　雖不至于將城中沾親帶故的所有人請來，但也是將周圍的幾個有錢有權的親朋好友請來了。

　　尤其今年還特意三顧茅廬請出了正在桐邱游玩的秦箏，這也算是給足了澹臺月面子。

　　說秦箏這件事，自那日澹臺義跟澹臺黎的對話以后，澹臺家的大夫人果真如澹臺黎說的那般很聽澹臺義的話，是個能屈能伸之人，若非她是個女子，只怕能力還在她丈夫之上。

　　于是，第二天這澹臺家大夫人知道秦箏已經搬離撫澗茶莊到了小河間以后便帶著厚禮上門，也算是給秦箏賠禮道歉。

　　其實澹臺義本來是想讓她在澹臺月生辰上給秦箏賠罪的，但奈何人家澹臺大夫人還是要點臉面的，遂決定還是提前到將此事說開。

　　秦鹿鳴在接待大夫人之前已經決定要去澹臺月的生辰了。畢竟那日景明說過那黑衣人最后就是留在了澹臺家，對于這件事她一直耿耿于懷，想要探究一番，因而思考半晌后便吩咐了下人備禮去了。

　　不過既然這澹臺夫人過來給自己賠罪她又何必趕人家走，就當做滿足一下自己的虛榮心吧。

　　因而整個過程中秦鹿鳴都是很不給澹臺夫人面子，一直在甩臉色。

　　事后回去那澹臺夫人身邊的丫鬟還為自家夫人打抱不平，不過這些都被澹臺夫人制止了，她知道小不忍則亂大謀。

　　幸得第二日她從林亭壁那里打聽到秦鹿鳴會來澹臺家后才松了一口氣。

　　八月初六這天，秦鹿鳴是和林亭壁一起來的，這兩人也算是整個澹臺家客人中來的最晚的一個。

　　她不知道下人準備了什么禮物，到了澹臺家門口的時候偷偷看了一眼，發(fā)現里面只是一顆黑珍珠后有幾分臉色不堪。

　　一旁的林亭壁發(fā)現了她的不對勁，問道：“怎么了？”

　　秦鹿鳴微微一愣，有些不滿地說道：“沒什么，就是覺得宴春不在，這些下人準備的禮物倒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我堂堂一方富豪的秦老板居然拿這么寒酸的東西，實在有些面子上掛不住?！?p>　　雖說澹臺家是惹得她不高興了，她此刻能來在她的潛意識里澹臺家還要感恩戴德才是。但是吧，送這樣小氣的東西傳出去總歸不太好。

　　他秦箏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錢，這一顆小小的黑珍珠著實有些小家子氣了。

　　“你盒子里裝的什么？”林亭壁有幾分好奇。

　　秦鹿鳴停頓片刻，伸手將自己的盒子遞給了林亭壁，林亭壁接過盒子后便伸手開了盒子。

　　里面赫然出現了一顆耀眼的黑珍珠。

　　林亭壁：“……”

　　他突然很想知道秦鹿鳴究竟有多少家底了：“要跟我換嗎？”

　　一旁的景明有些震驚，不可思議地看著林亭壁，卻只見林亭壁一臉溫和地看著秦鹿鳴，眼里哪里還有往日的半分冷血？

　　等等……景明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結合這些天的事情來看，他突然有些懷疑家主對秦箏別有所圖。

　　容他想想……林亭壁二十七歲了，身邊還沒有一個女人，難不成他家主喜歡的是……

　　景明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忍住沒有問出聲。不行不行，這是家主的事情，他不能干涉。

　　“跟你換，你的是什么？”秦鹿鳴有些好奇，朝著景明突然抱的緊緊的錦盒看去。

　　“你打開看看?！绷滞け趯⑶芈锅Q手中的盒子蓋上卻也沒想著要還給她。

　　秦鹿鳴見景明有幾分不舍，挑了挑眉，才看見景明松了松手，隨后從景明的手中接過錦盒。

　　里面是一幅畫。

　　秦鹿鳴有著震驚，一幅畫？

　　她有些疑惑地朝著林亭壁看了一眼，林亭壁沒有說話，只是示意她打開。

　　秦鹿鳴將盒子交給了景明，隨后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伸手將手中的畫軸打開了。

　　隨后她微微一怔，久久地站在原地沒有說話。

　　隔著畫卷他看不清秦鹿鳴的表情，但從秦鹿鳴微微顫動的手來看，秦鹿鳴此刻情緒應該不大好。

　　這不是一幅畫。

　　而是一篇書法，上面寫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中內容出自《詩經·衛(wèi)風·淇奧》。

　　章印蓋的是一代書法大師秦如風的名字。

　　秦如風是誰？為何會讓秦鹿鳴失神？

　　秦如風啊，他是秦鹿鳴的祖父。

　　這幅書法，這幅書法……出自她祖父之手。

　　她還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她們秦家的東西了。當年一場大火將整個秦家燒的一干二凈，這其中也包括了秦家歷代相傳的書法大作。

　　眼前她拿著的這幅是她祖父當年跟自己祖母相愛時所做的其中一篇。另一篇則是《月出》。

　　她聽她父親曾經說過她父親出生以后祖父就將這幅書法掛在了她父親的房中，這算是她祖父給父親的第一份禮物。

　　可惜的是，到后來那幅《月出》卻一直沒有送出去過，因為她的祖母后來身體過于虛弱導致了難以再孕。

　　而那幅《月出》則是被她和妹妹糟蹋了，她二人在上面蓋了好多秦如風的印章。那件事以后秦如風追著她和妹妹黛羅打了好久。

　　這些年過去了，她以為再也沒機會看到她秦家的東西了。

　　“這東西你哪里來的？”秦鹿鳴的眼睛有些微微泛紅，不過很快便被她調整過來了，她將畫軸收起來放進了錦盒之中。

　　林亭壁靜靜看了她好久，他知道這幅書法定然是戳動了秦鹿鳴的心，讓秦鹿鳴想起了很多往事。

　　不過，他好不容易得來了這東西，就是為了拿來試探澹臺義。

　　半晌之后才說道：“從一個朋友手中買來的。”

　　“你那個朋友手中還有這位秦如風大師的真跡嗎？”秦鹿鳴的聲音有些迫切，眼睛里也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林亭壁微微一怔，隨后略有失望地搖了搖頭。

　　眼看著秦鹿鳴有些失落他心中便冒出了一個念頭，不過一時片刻并不打算告訴秦鹿鳴。

　　“還給你。”秦鹿鳴將東西裝回錦盒之中，隨后毫不客氣地從林亭壁手中將自己的盒子搶了回來。

　　這是她祖父的真跡，她絕不會親手將它拱手相送出去。還是交由林亭壁吧。按理來說這東西本就是林亭壁的。

　　自秦家從這世間消失了以后，秦如風的真跡便千金難求，有價無市。

　　想必林亭壁也是畫了大價錢才從別人手中買下來的。

　　林亭壁沒有說話，示意景明將盒子拿著，隨后又叫了自己身后的另一個仆人將自己跟著秦鹿鳴推了進去。

　　澹臺家是在海嘉閣宴請賓客的，秦鹿鳴進去的時候里面已經人為滿患，絲竹之聲不絕如縷。

　　眾賓客推杯換盞之間終于看見了秦鹿鳴，見她面生便向周圍人打聽這剛進來的人究竟是誰。

　　這才私下有人說道是近來才到桐邱就在澹臺家門口鬧得雞犬不寧的秦箏秦大老板。

　　一時之間眾人唏噓。

　　這秦箏不是才到澹臺家門口鬧過事嗎？怎么這會子又來了澹臺家，到底是澹臺家要巴結秦箏還是秦箏又主動上前示好？

　　眾說紛紜之間，終于看見了秦鹿鳴上前朝著澹臺義拱手行禮，說道：“此番來的匆忙，忘了給月公子備上好禮。這顆黑珍珠就當是給月公子慶生了?！?p>　　秦鹿鳴看著澹臺義，但話卻是對著身邊的澹臺月說的。

　　澹臺月不喜歡秦鹿鳴，倒不是什么奇怪的原因，純粹是因為秦鹿鳴跟林亭壁走的太近，近墨者黑，只怕這秦鹿鳴也不是什么有意思之人，不過為了維持表面上的和平，澹臺月還是上前接下了秦鹿鳴的禮物，道了一聲多謝秦老板。

　　“秦老板能夠賞臉來我孫兒的生辰會，實乃榮幸，月兒，待會兒可得好好給秦老板敬酒。”

　　此話一出，眾賓客算是知道了秦鹿鳴這算是跟澹臺家和解了，至少表面上看著兩方之間的氣氛還算融洽。

　　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邊先開的口。

　　此后便又聽到林亭壁懶懶地聲音響起：“說起來我前些日子倒是得了一件寶物，想著我這侄兒生辰快到了，這次便帶了過來，就送給我的侄兒吧?！?p>　　林亭壁一口一個侄兒聽在外人耳里那是十分的可親，可落在了澹臺月的耳朵里卻讓他十分窩火，他只覺得自己已經快要不受控制就要張口和林亭壁懟上了。

　　“月兒，還愣著做什么，你叔叔給你準備了禮物，趕緊上來謝過你叔叔?！?p>　　澹臺月回神，將臉上的不自然掩蓋過去，朝著自己的祖父躬了躬身子，隨后來到林亭壁身前，咬牙切齒地問道：“不知道叔叔為月兒準備了什么禮物?！?p>　　林亭壁每年送他的東西都是所有禮物里面最差的，他都二十好幾的人了，去年還送他雛鷹玩具？

　　還美其名曰說他是晚輩，心智尚未成熟，澹臺家將他養(yǎng)的純真，此禮物再合適不過。

　　他當著眾人的面臉都漲紅了，最后還是只能在林亭壁期待的眼光中接過，還心不甘情不愿地道了聲謝。

　　“一代書法大家秦如風的真跡?！绷滞け诼朴频厝映鲞@幾個字，周圍除了樂舞的聲音此后都一一禁了聲。

　　秦如風的真跡？

　　那可是千金難買啊，周圍賓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是真心覺得林亭壁這個叔叔對澹臺月太好了。

　　就連澹臺月都有些微微詫異，這林亭壁怎么轉了性，送自己這么貴重的東西？這可是無價之寶啊，林亭壁是不是從哪里偷來的。

　　澹臺月猶疑了片刻最終還是接過了林亭壁送的東西，這次倒是真心實意地道了聲謝。

　　不過，秦鹿鳴倒是注意到了，澹臺義以及澹臺家的這些主子們在聽到秦如風這個名字時，面上的詭異是有多明顯。

　　“入座吧?！?p>　　澹臺義像是不大喜歡林亭壁的禮物，不過眾人倒是很是艷羨澹臺月收到的從林亭壁這里送來的東西。

　　當然他們自然也忘了去年還是在這里林亭壁送了幾只玩具給澹臺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