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荷跟秦鹿鳴離開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了,她們在皇后的寢宮中用過了午膳,直到皇后小憩睡了過去才告辭離開。
這一次有喬荷在著秦鹿鳴放心了不少。不過出宮以前她還是遇見了不想遇見的人——林蓼藍(lán)。
“秦老……不,秦姑娘,且慢?!甭牭竭@晦氣的聲音,秦鹿鳴的臉色一下就涼了起來。那日的場景她還歷歷在目,就是這個女人差點整死了她。
看著秦鹿鳴連招呼也不打,林蓼藍(lán)知道秦鹿鳴自然對那件事還耿耿于懷。不過,這一次她不是來招惹秦鹿鳴的。
“秦姑娘,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好,日后秦姑娘便可放心地在宮中行走,不會有人找你的麻煩?!?p> 秦鹿鳴有些無語,她想拜托林蓼藍(lán)自己好好回憶一下,整個宮中給自己找麻煩的就是她了。
秦鹿鳴仍舊不說話,甚至連頭都懶得回,此番場景林蓼藍(lán)覺得自己面子上有幾分掛不住了,輕咳一聲便朝著喬荷看了一眼,朝著喬荷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去。
望著林蓼藍(lán)遠(yuǎn)去的身影,直到已經(jīng)看不見后林蓼藍(lán)才回頭:“行了,人已經(jīng)走了?!?p> 秦鹿鳴身子一怔,只輕聲“嗯”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了喬荷。
秦鹿鳴去后,林蓼藍(lán)便徑直去了洛華宮。在外面候了一會兒,直到皇后醒了過來她才進(jìn)去。
許是因為有秦鹿鳴二人陪著的原因,又或者皇后吃了藥身體開始慢慢恢復(fù),下午一見,林蓼藍(lán)覺得皇后的精神瞧著似乎好了些。
“宜妃來了?。俊?p> “娘娘?!绷洲に{(lán)低了低身子。
“過來吧,今日替本宮梳個頭,梳得精神些。”
林蓼藍(lán)微微一愣,不解其意,但仍舊乖巧順從的來到皇后的面前:“是?!?p> 林蓼藍(lán)從前也是為皇后梳過頭的,只是后來皇帝責(zé)怪了皇后,說宜妃的這雙手金貴著,著實不應(yīng)該用來給皇后梳頭。
皇后頓了頓,最終只是拆了頭發(fā)道了一聲知道了。
“宜妃,這些年來你可有想過日后的依靠?”
林蓼藍(lán)手中動作一滯,臉色有幾分不自然:“娘娘說這個做什么,蓼藍(lán)有娘娘依靠,哪里還需要別人?!?p> 她自然知道皇后是在說孩子的事情,可她不愿意要孩子,她不愿意給自己不喜歡的人生孩子。她只是想做個寵妃罷了,對于那些名聲權(quán)勢她一個也看不上。
“你呀你,還這般年輕,我已經(jīng)老了,你靠著我能靠到什么時候?”皇后打趣她。
林蓼藍(lán)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不知為何她總覺得皇后今日跟她說的話有些奇怪。
“罷了,日后你就好好地待在雍蘭殿,不要孩子便不要吧。陛下總歸是寵愛你的?!?p> “娘娘又說笑了,帝后伉儷情深,誰人不知,論寵愛一說,誰能比得過娘娘?!?p> 皇后沒有說話,只淡笑了一聲,隨后臉上的微笑便轉(zhuǎn)化成一抹苦笑。伉儷情深嗎?真是諷刺啊。
“娘娘,貴妃娘娘來了。”梅姑姑的話打破了屋中的安寧,皇后清晰地感受到林蓼藍(lán)的手有幾分僵硬,她放下梳子,便聽見皇后說道:“知道了,請貴妃進(jìn)來吧?!?p> “娘娘,我……”
皇后知道她跟貴妃雖然談不上對盤,但中間始終有一條梗在著,皇后轉(zhuǎn)頭,將自己手中的一串珠子戴到了林蓼藍(lán)的手腕上:“去吧。不想見就不見了?!?p> 貴妃進(jìn)來的時候,便看見林蓼藍(lán)朝著自己行了禮轉(zhuǎn)身出去。她略有不滿,隨后便看見皇后今日穿了一身雪青色的衣裳,略施粉黛。
雖然精神是看著好多了,但仍舊難掩臉上的倦色和蒼白。
貴妃見此,連連上前拉著她,一臉心疼地說道:“你看你,都病成這樣了還不讓我來見你,若非我每日都來,是不是今日你也不會見我了?”
皇后看了她一眼,渾濁的眼中突然一亮,皆是星辰。
“對不起?!?p> 貴妃微微一怔,臉色略有不自然地說道:“說什么呢你?!?p> 皇后卻搖了搖頭,柔情似水卻帶著滿眼的傷感:“我是說這些年來,苦了你?!?p> 貴妃的手一僵,輕輕抬頭,看著眼前這個已經(jīng)不再年輕的女子,心中滿是感慨。沉默了好一會兒她垂下眼眸說道:“陳年往事了,你能夠和我說說話,我已是開心極了。我只希望你好?!?p> 那些事情貴妃并沒有放下,可她知道皇后大病在身,根本不適合多提。
“夢之,你聽我說。”
史夢之已經(jīng)很久沒有從皇后的口中聽到這個名字,片刻失神才最終反應(yīng)過來。
“方才,你喚我什么?”她微微錯愕,眼中寫滿了不可置信。
皇后莞爾一笑,縱使已經(jīng)快四十的人了,但史夢之還是從皇后的眼中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艷若桃李。
“夢之,我跟陛下說了,萬遠(yuǎn)是陛下的長子,聰穎靈慧,日后可立為太子。將來你定要好好叮囑他?!?p> 貴妃有些不滿,剛下還在溫情地說著話,怎么這會兒又提到了她的那兒子?
“說這些做什么?不是你的孩子怎么能夠立太子,我不會同意的。你也別瞎想了,你喜歡萬遠(yuǎn)就把他抱在你膝下,再說了這孩子才三歲,哪兒來的聰穎靈慧,我看他倒是愚不可及?!?p> 皇后輕笑:“哪有你這樣說自己孩子的??傊乙呀?jīng)跟陛下提了這件事。我看著王亭之就不錯,日后就讓他來做萬遠(yuǎn)的太傅好了。好好教導(dǎo)萬遠(yuǎn),至于你嘛……這六宮中的事情也得好好學(xué)學(xué),畢竟別人我不放心?!?p> 貴妃心中隱隱覺得不妙,聽著這話她總覺得皇后是在交代后事一般。貴妃砸了砸嘴巴:“那可不行,這后宮中的事情還是你這個皇后娘娘更適合?!?p> “御花園里的鯉魚可是我養(yǎng)的,你若閑著無事便去幫我喂喂吧,這些日子我一直臥病在床都不曾去料理?!闭f著,她便打了個哈欠,像是累了。
貴妃還有一肚子的話憋在心口,但看見她精神跟剛才相比又差了不少這才什么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
“我累了,你先回去吧。改日得了空再來看我?!?p> 她看著皇后在梅姑姑的攙扶下轉(zhuǎn)身進(jìn)了內(nèi)殿,身子十分孱弱,搖搖欲墜,似乎風(fēng)一吹便要摔倒。
史夢之的鼻頭酸酸的,似乎有什么東西要從眼眶中涌了出來,她總覺得自己要抓不住眼前這個人了,伸手輕喚了一聲:“聽云?!?p> 皇后微微一怔,背脊僵硬,她沒有回頭,但眼中已經(jīng)布滿了淚水。
“我在。”
孫聽云是十八歲嫁給了當(dāng)時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
十八歲以前,孫聽云曾經(jīng)和她也許下了山盟海誓,她們還打算逃避世俗,找一處山野歸隱。
因為她們雖然不說,但也知道彼此的這段禁忌之戀不會被世人認(rèn)可。
可是后來,孫聽云的父親侯位不保,只得嫁一個女兒到宮中以求全家人的平安。孫聽云的上面還有一個姐姐,她那時候怎么也沒想到嫁入宮中的會是她,而不是她的姐姐孫聽雪。
后來,母親說那日隔著花船,遠(yuǎn)遠(yuǎn)一看,太子殿下瞧上的是她,不是孫聽雪。
孫聽云沉默,在屋中靜坐了一夜,她心如刀割,她難以想象曾經(jīng)和一個女子交頸而眠后還能再跟別的男子同床共寢。
只是,到底家族命運更比她的幸福重要,天亮以后她終于接受了這個荒謬的使命。
后來她把這件事情告訴了還是世家小姐的史夢之。史夢之只覺晴天霹靂,但她內(nèi)心的傷痛,終究沒有比過孫聽云。
她一直以為這世間的種種風(fēng)月都比不上孫聽云的半分溫柔,比不上她的一顰一笑。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渾身都是光的女子,在這一瞬間便突然變得黯淡起來,成為了萬千世界的一顆塵埃。
那天,她親眼看見孫聽云的花轎從孫家出去,再也沒有回來。
那天孫聽云嫁衣如火,美麗動人。
而她也偷偷換上了一身喜服,坐在了東宮的檐頭和她一起對拜了天地。
后來,兩年過去,孫聽云從太子妃變成了皇后,從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伤猜犝f了太子登基后對孫聽云并不好。
史夢之冷笑,那時候恰逢新帝廣納后宮,她和母親說了她要入宮。
她要入宮去幫孫聽云收拾那些后妃,收拾那個花心的狗皇帝。
既然,我這一生不能和你癡纏,那么就讓我以姐妹的身份為你把前路掃平吧。
因為,你是我愛的人啊。
史夢之從洛華宮回去的時候已經(jīng)是黃昏了,雖然孫聽云讓她離去,可她卻未曾離開,而是一直守在屋外,直到她看見狗皇帝的身影出現(xiàn)在洛華宮的門口。
史夢之冷笑一聲,甩袖就要離去。
但她氣勢洶洶,到底是被皇帝看見了。
“貴妃這是做什么?如此氣焰,誰有惹了你?”史夢之回頭瞥了他一眼,沒和他說上一句話,只給他留下了一個嘲諷的眼神。
皇帝有些吃癟,但到底是習(xí)慣了貴妃的性子,這些年來他其實并不喜歡貴妃,若非當(dāng)年需要培植勢力他也不會選擇史夢之。
可后來,這些年過去了,他卻突然發(fā)現(xiàn)身邊已經(jīng)沒有值得信任的勢力和心腹了。孫家落敗,后宮之中史夢之也就成了最好的人選。
于是,他終于和史夢之有了皇嗣。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在利用史夢之的同時,自己也被史夢之利用了。
皇帝看了眼已經(jīng)遠(yuǎn)去的貴妃,終是搖了搖頭,皺著眉頭踏進(jìn)了洛華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