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秦鹿鳴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管事朝著外面探了頭,只覺得過于寒冷,正想著要不要找人追上去瞧瞧身后便響起了林亭壁的聲音。
“九叔,不是說秦姑娘來了嗎?怎么不見人影?”
管事回頭,林亭壁的身上還有著落雪,門口昏黃的燈火落在他身上有幾分凄涼。
“才走一會兒,聽說秦姑娘今日讓宴春姑娘取南靖王府和咱們這送東西來一直沒回去,秦姑娘眼下正四處找著,來我們府上問了問,又立刻帶著幾個仆從掉頭走了。雖然燈火昏暗,可我看著秦姑娘凍得一直在發(fā)抖?!?p> 林亭壁心頭猛然一抽,只留下一聲叫景明去南靖王府瞧瞧,便消失在了管事的面前。
寒夜又恢復了一片安靜,除了時不時傳來的簌簌風雪聲。
好在今夜雖然沒有月光,但腳下雪白的長街上還留著一串串的腳印,這些腳印映在地上清晰明了,一看就是剛剛留下的。
他抬頭朝著前面望去,除了飄飛的雪花以外便只剩下沒有盡頭的黑暗。林亭壁心中著急,即便耳邊傳來呼嘯的風聲,即便這風聲刮得他臉刺疼,但他也沒有任何猶豫。
等終于追上來的時候他終于看見了長巷之中的一點星火,微微發(fā)亮,以及那個縮在地上的朱紅色人影。
“怎么了?”見她身邊的所有人都沉默著,林亭壁心中一沉,他覺得宴春極有可能是出事了。
秦鹿鳴的肩頭微微一抽,她手中握著一個黑色的木盒,那雙極為好看的手也被凍得通紅,她露出一臉冷霜的神色,眼神兇狠,像是這冰天雪地里的一把冰刀一般錐人。
林亭壁一怔,卻聽她咬牙一字一頓地說道:“宴春不見了!有人綁走了宴春?!?p> 漫天飛雪,秦鹿鳴說話時呵出了一串氣息,他看著她眼睫上的霜花,有些心疼。林亭壁知道秦鹿鳴怕冷,趕忙伸手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又將她衣帽上的雪花拂落,伸手從管事的手中接過傘具。
“先回去,我馬上派人去查,天寒地凍,莫要傷身?!彼曇羟鍦\,好在秦鹿鳴還算保留了一些理智,閉了閉眼終是點頭。
“這是什么?”他伸手想要拉著秦鹿鳴,擔心她摔倒,卻不料她的手早已凍僵,還不忘牢牢地握住手中的木盒子。
秦鹿鳴微微沉吟,無關痛癢地說道:“是我讓宴春給你送的新年禮物?!绷滞け谛闹幸徽?,此刻宴春沒有找到,下落不明,即便他想知道秦鹿鳴究竟送了他什么東西他也不好意思讓秦鹿鳴給他。
沉思一番他才說道:“許是風雪太大,宴春一時之間遺落,興許是發(fā)現(xiàn)東西不見了沿路去找了,眼下天黑發(fā)現(xiàn)東西沒找著,已經回了秦宅,咱們先回去看看?!?p> 秦鹿鳴腳下一滯,回頭看了一眼林亭壁,她心中很是悔恨,早知如此她就不應該讓宴春獨自出門,如此風雪天宴春一個柔弱女子若是遇到了什么事便不好了。
她其實也知道林亭壁說這話無非是在安慰她,畢竟雖然林亭壁不知道,但她可是清楚得很,宴春已經出去了三個時辰了,她早就吩咐了家中若宴春回來立馬放焰火通知她,可已經這會兒了,別說是焰火了,她連個煙都沒看見。且宴春這個人一向細心謹慎,絕不可能這般馬虎將這么重要的東西扔在這里。
更何況宴春這人從來不會脫離她身邊這么長時間,除非是她出門有意不帶宴春。
秦鹿鳴的眼皮跳得厲害,直覺告訴她宴春一定出事了。
到了秦宅門口,秦鹿鳴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林亭壁:“林亭壁,你會幫我嗎?”
他耳邊傳來這話,心中微微一怔,震驚的有些不知所措,好半晌才伸手將她的手握?。骸白匀??!?p> 也是,人家從林宅追了過來,不是一直在幫她嗎?
回了秦宅,果真如秦鹿鳴所料,宴春并沒有回家,府中也沒有接到宴春傳來的任何消息。
秦鹿鳴的心沉到湖底,眼底是一片涼意。是誰,究竟是誰?誰帶走了宴春?
“家主,我一路去到南靖王府,也沒看見宴春姑娘的人,聽南靖王妃說宴春姑娘在南靖王府不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便匆匆離去,想來應該是到咱們家這條路上不見了的?!?p> 屋外還沒看見景明的人,便傳來了景明的身影,直到話音說完,景明才帶著一身的冷意進來。
肩頭上還有未化去的雪花,就連眉毛上也結了一層薄薄的霜花。
“知道了。”
林亭壁轉頭看著秦鹿鳴臉色越來越難看,一只泛白的手緊緊地握著椅子把手,似乎要將指甲狠狠嵌入。
林亭壁心疼,問道:“近日來你和宴春可有得罪什么人?”
秦鹿鳴低眉思索后才抬頭說道:“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你也知道這鄴城中素來有人看我不慣,更何況是生意場上難免會遇到對手。不過宴春……街坊四鄰素來對她稱贊有加,甚至有人上門提親,我覺得對方應該不是沖著宴春來的。要說我得罪的人,最大的不就是你嗎?”
林亭壁無語,輕咳一聲,那些事情他從未放在心上好嘛,在他看來都是情趣,情趣好不好。
“你再仔細想想,別往遠了去?!彼_口出言提醒。
秦鹿鳴忽然聲音低了下去,就連眸光也暗淡不少,看樣子有些自責:“我估摸著對方是錯將宴春認成了我。今日離去,宴春穿的是我的斗篷,戴的也是我的珠花?!?p> 他微微一愣,竟毫無察覺自己的拳頭已經握緊。
秦鹿鳴腦中似乎靈光閃過,她瞇了瞇眼,隨后咬緊了牙關,嘴角噙著一抹冷笑:“你這么說來,我倒是想起一個人?!?p> “是誰?”
“誰?自然是那日在華居遇見的周家小姐!”
周家小姐……林亭壁沉了沉眉目,那日的事情他自然是再清楚不過,只是秦鹿鳴不知道他知曉,他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說說才好。
“我覺得這不大可能是周家小姐做的。”秦鹿鳴還在郁憤之中,但耳邊隨即想起了林亭壁的聲音。
她略有不解,問道:“何出此言?”
林亭壁知道她擔心,好言說道:“你有所不知,雖然周評事一家在鄴城待了許多年,但他當年是入贅到趙家的,后來升了官自然搬離了趙家一家子來到鄴城,不過每年春節(jié)周夫人都會帶著周小姐回趙家。那趙家可是離鄴城一百多里路,我看著不大可能?!?p> 秦鹿鳴眼底一凝,沒有說話。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林亭壁還是叫了景明去周家探查。
“你不要多想,宴春不會有事的,你好生歇著,一有事情我立馬通知你?!?p> “不了,我在這候著,我不放心宴春……”她似乎想到什么,一抬眼,便急切問道,“你說這件事會不會跟澹臺家有關?”
林亭壁皺眉,一開始他不是沒有懷疑過,不過這個想法終究是被他推翻了。
“不大可能,澹臺家要對付的是秦箏,眼下他們在鄴城沒有勢力,沒有眼線,就連知道你事情的澹臺黎此刻也是忙得不可開交,根本無暇顧及鄴城這邊?!?p> 秦鹿鳴沉默,眼中燃起的一點希望瞬間被澆滅了。
見她怏怏不樂,臉色差到極致,林亭壁回頭看了一眼放在門口的炭火,使喚著管事搬進了些,又親自將門合上:“天冷,注意身子?!?p> 秦鹿鳴抬眼,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
林亭壁盯著她蒼白的臉頰定定地看了一眼,誰要害她?林蓼藍那邊他已經警告過了,他雖然不喜歡林蓼藍,但林家人的行事他還是多少了解一些。又或者真的只是生意上的沖突,有人覺得秦鹿鳴擋了自己的財路?
沉思良久,林亭壁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一個名字,他眼底閃過一絲寒意,只聽他的聲音無比冰冷地響起:“還有一個人?!?p> 他和秦鹿鳴對看了一眼,只見秦鹿鳴像是心中有所感應,突然明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開口說道:“云嫻!”
想到此人,秦鹿鳴眼底便是一團火氣,她伸手拍了拍身邊的桌案,咬牙切齒地說道:“宴春若是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我定要將她碎尸萬段,得不償失。”
說完,像是不夠她還補充道:“不,一旦宴春身上少一根汗毛我都要她好看!”
風雪之中,景明還沒有回來,外面便突然有人匆忙進來,風風火火,一臉緊急:“姑娘,宴春姑娘回來了!”
秦鹿鳴瞳孔一縮,連連起身,顧不得身邊的林亭壁,已經奔了出去。
“在哪里?”
“眼下已經被抬回了屋中。”秦鹿鳴腳下一滯,臉色“唰”的一下便白了起來。
“抬……抬回屋中?”她有些搖搖欲墜,心中突突直跳,希望絕不是她想的那樣。
那下人低頭說道:“是,剛才聽到門口有人敲門,我們出去便看見宴春姑娘躺在雪地中,可把我們嚇壞了,幸好宴春姑娘只是暈了過去,不過她身上有些發(fā)熱,像是被人潑了冷水,我們趕忙將姑娘抬了進來。”
秦鹿鳴閉眼,下唇被她緊緊咬住,她深吸一口氣,眼底盡是怒意:“找死!”
隨后便見她加快步伐朝著宴春的屋子過去,身后的林亭壁趕來,叫住了那下人,吩咐道:“大夫請了嗎?倘若未請,馬上派個腿腳利索的去請?!?p> 那下人微微一愣,馬上反應過來,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朝著林亭壁行了一禮便準備轉身去請大夫。
林亭壁見他那匆匆模樣,便知道了還未來得及請大夫,伸手將他的領子一把拽?。骸盎貋怼!?p> 小人眨眼,一臉不解。
“直接去林家的醫(yī)館,這個拿著,到最近的醫(yī)館去,速去速回。”林亭壁伸手將手中的一枚玉墜交給了眼前的下人,隨后轉身跟著秦鹿鳴過去了。
推門而入,因是女子臥房他不好進去,終是停在了門口,隔著一道屏風候著。
宴春身上的衣服唯有潤意,秦鹿鳴見她唇色發(fā)白,臉頰通紅,心中一顫,伸手便摸了摸她的額頭,一片滾燙。
秦鹿鳴努力讓自己保持鎮(zhèn)定,她掐了掐自己的虎口:“你們搬兩個人炭盆進來,再拿床被子來。”
她抱了抱宴春,伸手緊緊地抓著宴春的手。
不過片刻身后的下人便已經將炭火搬來了,她看了看這些手腳靈活的小姑娘,又問道:“去請大夫來?!?p> “是?!?p> “不用了,我已經讓人去了,馬上就到?!?p> 秦鹿鳴微微一怔,這才想起來自己因宴春而無暇顧及的林亭壁。她怎么把他給忘了……
秦鹿鳴回頭,屋中燈火通明,林亭壁倒雖然不是君子,可到底是世家公子,懂禮數知分寸,此刻只是站在門口候著,并未進來。
秦鹿鳴隔著屏風,想了一會兒才說道:“你先回去吧?!?p> 林亭壁沒說話,只是找了根凳子坐下來。
秦鹿鳴見他不走也沒有管他,隨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