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遇見熟人,和他們聊上幾句后,小媱都會把自己下周在校寄宿的事情告訴他們。唯獨陳華卿,這個遠在三樓角落的同學、好友,小媱一直未能遇見。
高二(6)班就在三樓的最角落,同一樓層的是文科(3)、(4)、(5)的班級,高二(6)班可以說是混進了文科班的領(lǐng)地。其他的理科班則全在三樓以上,所以說位置高二(6)班可以說是挺尷尬,沒有人會從它那兒路過,理科班里互傳的一些消息,又很難傳到它那里,再加上“重點班”這樣頭銜,更使它給人一種神秘而“高大上”感覺。
周四晚上,小媱去了找趙宛桃,宛桃說,很高興得知小媱在校寄宿的消息,那樣在傍晚的時候她們兩個就可以一起散步于余暉下的校園,也可以在清晨里兩人一起去晨跑,一起呼吸清晨新鮮的空氣。小媱對此很向往。新的生活,新的開始。小媱把自己的這些計劃告訴了沐月,沐月還是很佩服她的,那么平凡的事情,經(jīng)過她的想象,都能變得充滿詩意、讓人憧憬,但是,如果同桌做不到,哈哈,到時就拿這個來笑話她!沐月陰陰地笑了。
小媱很想去見陳華卿一面,但是她又沒膽子一個人到他課室去找他。見完宛桃回來,她就想拖上沐月一起去高二(6)班。她不敢在沐月面前直截了當表露要去找華卿的想法——沐月似乎沒像自己那樣留戀華卿,貿(mào)貿(mào)然說出來,好像不太妥當。
所以她拋磚引玉地問沐月:“高一的那些好朋友,你都和他們見過面了嗎?”
“嗯,差不多了吧。”沐月回答的有口無心。
“你說的是女生吧,男生呢?”小媱暗示道。
“那倒是沒有?!便逶禄卮鹜暧值皖^看新教材里面的插圖。沐月啊沐月啊,你怎么還不懂我的意思呀?小媱心里納悶。只好進一步點明道:“要不……我們?nèi)フ宜麄兞牧奶欤俊?p> “可以,”沐月話畢平靜地合上書,“去找李——陳華卿?”她原想說“李國豪”,但想到和李國豪相比,小媱應(yīng)該更傾向于陳華卿,于是中途改了口:陳華卿?
“是呀,”小媱由衷一笑,“太長時間沒見面,見一見挺好的?!?p> 沐月有些為難:“他在重點班,重點班??!我有點不敢過去……”
“我也不敢!所以才叫上你——我們一塊兒過去?!毙劷K于亮出心里話——拐彎抹角地說了這么多,她就是要沐月跟她一起去。
沐月不肯。
小媱呲著牙,以天真無邪善良無辜仁者無敵的笑容握著她的手撫著她的背,求她,她才答應(yīng)下來。不過,她還想緩一緩情緒,討價還價說:“等下一節(jié)自修下課好嗎?現(xiàn)在快響鈴了,不夠時間?!?p> 第二節(jié)晚自修一下課,小媱便拖著沐月出門。沐月十分吃驚:“同桌你不是很認真地做著作業(yè)的嗎?怎么記性這么好,還記得這件事?”
沐月膽子并不大,現(xiàn)在小媱還想她當先鋒,這自然為難了她。
小媱顧不得和她磨嘰,拉著她的手就出了課室,從中間樓道往下跑。她們的課室在五樓,華卿的在三樓?,F(xiàn)在剛下課,很多同學還來不及出門,所以樓道上除了她們兩個,并沒有其他人。小媱拖著沐月,腳步“嗒嗒”地踏著階梯往下走,如同兩只碎步跑的小倉鼠。來到三樓,課室的人已出來走廊活動,一群又一群的有序地從課室往洗手間進發(fā)。小媱停在了三樓的樓道口,望著流動的人群,希望能恰巧地在人群中遇上華卿。但是走廊的燈很亮,從樓道口往外看去,來往的人正好背著光,重重的黑影,加上人多,真不好認。
“還是去他課室吧。”沐月勸道。
但是到了(5)班的課室門口,小媱就緊張的停下。她局促不安地低著頭,一只手被沐月扯成了水平成30度角,另一只手貼著褲子捏起拳頭又松開,又捏起,又松開:“沐月,重點班的同學我只認識陳華卿,現(xiàn)在貿(mào)貿(mào)然跑過去,會不會很那個?”
“對,是有點,那我們不去了,回頭吧——”沐月拖著小媱的手準備往回走。小媱又懊惱地把沐月扯了回來。只見她深吸一口氣,如同作出驚天大決擇一般,憑借“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意志,硬是拉沐月往(6)班走去,一邊走一邊下決心:都到門口了,怎么樣都要去那看看!
沐月在后面偷笑,其實她沒想過要打退堂鼓,她知道小媱比她更在意,而且小媱這種人,不刺激她一下她都不會下決心。此時,她內(nèi)心又盤算了另一個壞主意,就是到了(6)班門口,她要當著(6)班所有人的面,對著華卿大喊:“華卿快出來——小媱專程來看你啦——”那時候,同桌一定會很尷尬的哈哈哈哈。
沐月已經(jīng)想好怎么捉弄自己的同桌了。
來到(6)班的地盤,這兒已是教學樓的邊緣。課室外面的那么長的一條走廊里,卻空蕩蕩的只有兩個女生在走廊角里吹風,其他人要么去洗手間要么待在課室里繼續(xù)學習。走廊的地板被打掃得光滑潔凈,天花板也潔白得如雪,上面亮著的走廊燈是那么的明亮耀眼:在它強烈的照耀下,整段走廊因為漫反射而通亮堂皇,給人感覺和普通班的就是“不一樣”。
2.
小媱和沐月悄悄來到后門,扶著門框,探頭往里看。已經(jīng)下課了,諾大的教室里依然坐著的是一大片淺藍色校服的安安靜靜的人兒。他們一個個都在認真地做功課,手中的筆寫得“沙沙”作響。他們翻的每一頁書,所傳來的翻書聲給人的感覺就是……總之就是只有“學霸”才能翻出那樣的質(zhì)感。頭頂上“嘎嘎”地轉(zhuǎn)動著的風扇估計是最吵鬧的,不它絲毫影響不了全神貫注的他們。
畫風就如同回到了那充滿信仰、崇尚讀書的八九十年代。
他們把最艱苦的汗水和最寶貴的青春灑在這一本本打開的教材和練習冊上,那些被他們精心耕耘的顆種子,也只能在潔白如雪、文字斑駁的紙張上生根發(fā)芽,抽葉成枝。興許只有他們的青春才是無悔的,因為他們曾在最好的年華里,向著他們的“夢想”不遺余力地拼搏著。
小媱和沐月看得目瞪口呆,一會兒又不約而同地縮頭回去。兩人一左一右在門的兩旁,背貼著墻,按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吸氣,就好比見證了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幕。這是和自己班完全不同的畫風:自己班上的同學此刻肯定在聊天打鬧,他們壓根就想不到,這世間還有那么愛學習的人和學風如此優(yōu)良的班級。初次見識此場面的鄧小媱和陳沐月難免會因迷亂而言過其實,但這些,已是在“學習——成績”的單元世界里,下層的兩個“卑微”的女生對“眾大神”的最真誠的敬仰了。
“好安靜呀好安靜……”
“好認真啊好認真……”
兩人貼著墻相互贊嘆。
“看見華卿了嗎?”小媱問。
“沒看見呀……”
“再看一次!”
“你先看!”
“你不看了嗎?”
“好吧大家一起看!”……
于是兩個女生再次鬼鬼祟祟、一左一右地從門框兩邊外探出腦袋,“賊眉賊眼”地往課室內(nèi)四處打探。正慌張地察看著,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她們中間,嚇得她們瞬間把頭抽了回去。在抽回的過程中,小媱還不小心一頭撞進那人的懷里。
“兩位同學找誰?”小媱?chuàng)崦约旱念^,目光從那人的懷里一直往上追溯,直至看到他俊朗的臉。說話的正是一名身材魁梧、相貌堂堂而氣格英偉的大男生。
“我找……我找……”驚魂未定的小媱得一時說不出話來,眨著眼睛看看沐月,沐月又眨著眼睛看回她。
“我們找陳華卿?!便逶路磻?yīng)過來回答說。
男生往課室里望了一下,陳華卿不在座位上,又問華卿的同桌:“俊明,俊明!陳華卿去哪里了?”——“去級組室了。”
“哦,他去級組室了,”男生低頭向下方的兩個女生轉(zhuǎn)述,“要不你們在這里稍等一會?”
其實,那個名叫“俊明”的男生說的話小媱和沐月都有聽見,只是沒想到眼前這個大男生竟還禮貌再復(fù)述一遍……真是溫和的那么“嚇人”。小媱來不及沒回答那男生,一手抓著沐月直往自己課室跑,在后面被她拽著的陳沐月,客氣地回了句“我們下次再來……”
望著這兩個女生遠去的背影,男生撓了撓頭,對眼前這倆女生的行為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過她們冒失起來,還挺可愛的。
“華卿不在啊……要不下節(jié)課再下去一趟?”沐月一邊喘息一邊問。上了四樓,小媱不再拉她的手,她才得以消停下來。
小媱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嘆了口氣:“不去了吧,再去的話,總覺得我們會打擾他們學習……看他們那么認真的學習,我都不好意思再去了……”
咽了口津液,她又自愧不如地感嘆:“只是沒想到,他們會那么愛學習……”
“那是肯定的啊,不然學校哪來這么多學生上清華北大?‘基本上都是靠他們。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真的不打算找陳華卿了嗎?”沐月有些心疼自己的同桌。作為鄧小媱的“長年好閨蜜”,她是知道陳華卿在小媱心目中的地位的,而且,小媱今晚所做的一切,其實就是為了去看陳華卿。
鄧小媱思考了一會,神情忽然落寞:
“算了,還是等下一次吧?!?p> 她此刻無法跨越那一道由自卑和恐懼所形成的心靈的鴻溝。
說的“下一次”,不過安慰自己的借口,這樣的結(jié)局明顯不是她所希望的,但習慣于順從和退縮的她,在面對挫敗的時候,又顯得如此無能為力。
等下一次,又是“等下一次”。人與人之間,多少的情誼、多少的牽掛,就是在不斷的等待中消失殆盡。又有多少人,在不斷的錯過中青絲成白發(fā),佳會變離殤。
所以,不主動去爭取,“明日黃花蝶也愁”的詩句,就很可能會成為現(xiàn)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