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離在自己的房間里將他在寫的紙頁撕下后揉成了一團,他放下筆看了一眼手機,現(xiàn)在時間是晚上九點半,時間不早也不晚。
只是谷離覺得今晚的夜太安靜了,沙家近來也太安靜了,這種安靜讓谷離有些在意,他隨手將揉成一團的紙丟進了廢紙簍,停了片刻后他又不由地拿起了筆,他想要給一個人寫封信。
而原本的那張紙也是給某個人寫的一封信,但是因為今天的意外來客,那封還未寫好的信谷離又不想寫了。
因為他突然發(fā)現(xiàn)他寫下的內容沒有意義了,那些過去他的父親在他未成年前肯定不會告訴他,而他憂心不解的事情也只會越來越多,所以他覺得自己還是安于現(xiàn)狀比較好。
但是今天意外見到的人卻讓他突然特別想念一個人,所以現(xiàn)在他提筆寫下的正是要給她的信,給他平凡卻偉大的母親的信。
剛學會寫字,谷離就從他爺爺那里繼承了寫信的傳統(tǒng),在谷家一封家書不僅可以傳遞情感,更是保有真心的一種方式,那張被他揉皺寫給他父親的紙頁已經(jīng)是過去時了。
但是谷離很快又把廢紙簍的那張紙拿了出來,他攤平后夾在了自己的記事本里,然后才真正開始專注地給他最親愛的媽媽寫起信來。
因為今天見到了荔枝的媽媽,谷離不免將他的母親和荔枝的媽媽做了一些比較,他雖然對于過去不甚清楚,但是對于殷家人以及與殷家有關的人他多多少少還是有些耳聞的,尤其是那些在他爺爺出事后發(fā)生的事情。
他知道荔枝的媽媽并不如她看上去的那么溫柔可親,她背后隱藏著不為人知的勢力,殷家與那股勢力的結合多多少少是和過去有關系的。
谷離嘴角飄過一抹笑,是苦笑。
他身邊的人,不管是沙羽,還是荔枝,他們的父母都有不平凡的過去,但是他和他們不一樣,他的媽媽就是一個極其普通的普通人。
當年因為爸爸和媽媽結婚,谷家還得罪了不少人,但是谷離的爺爺卻贊同了谷離父母的婚姻,也是從那時開始他本就普通的媽媽為了不引人注意就變得更加普通了。
他的媽媽從來不管他父親在做的事,只是安心做好自己分內的事,相夫教子,安分守己……這并沒有錯,谷離從小看在眼里覺得這樣的媽媽始終陪伴在自己身邊是件讓人安心和快樂的事,她的溫柔也塑造了他恬淡溫和的性情,其實這挺好的。
但是當他漸漸長大,父母就開始變老了,他曾看著他爺爺一點點地老去,那時他還小,不懂他爺爺衰老的臉上滿布的滄桑,但是現(xiàn)在的他知道你蒼老的面容預示著什么。
那些蒼老,那些皺紋也似乎在告訴他一個人年輕的時候到底經(jīng)歷了多少痛苦。
他不想自己的父母早早老去,他們怎么能一下子就老去呢?
谷離還未成年,心頭突然間涌起的這些復雜感慨讓他走筆如飛,這些年過往的歲月和他常年離家的苦楚都一下子瀉于筆端。
夜?jié)u深,他仍然沒有放下筆。
而當他真正放下筆時,天已經(jīng)亮了。
“也許我也該回去了……”
終于放下筆的谷離盯著滿是字跡的紙頁突然感慨了一句,而這一句便是他與眾人告別的前奏了。
他安靜地走到自己的床邊,然后從他床邊的抽屜里拿出來了那把丑壺,他把它放在了桌子上,之后他拿起桌子上的紙頁徑直走出了房間。
今天是周一,沙羽很快就會去學校,他要先把手里的信送出去,然后等待他媽媽那邊的回復,確切地說是等待他爸爸知曉他的打算和給出他的反饋,然后在他自己辦完一些事后就與這里告別。
沙老爺子已經(jīng)出門有段時間了,谷離自然不可能找見他,然后再鄭重其事地與他老人家當面告別,所以與沙老爺子的告別,谷離決定就以與沙羽的告別作為告別。
只是已經(jīng)下定決心的谷離心底還是放心不下一些事情,當那封信被他聯(lián)系的快遞員收件后,他一個人朝著人流熱鬧的公交車站走去。
成年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沒有誰能阻止時光的步伐,谷離和所有已經(jīng)邁在成年道路上的少年少女一樣沒得選擇,時間到了,他們就都成年了。
可是成年也會帶來一種特殊的自由,他終于可以選擇自己想做的事,終于有了可以自己負責自己人生的機會,再也不會有人一直站在他的身后告訴他你還小,什么事情都不可以做。
谷離長舒一口氣,他和所有盼望著成年的少年一樣期待著自己成年禮的到來。
只是不能和好友或是知己一同見證這人生最重要的時刻,他多少還是覺得有些遺憾,可這又是他自己的選擇,他也不能埋怨什么。
不知不覺間,公交車已經(jīng)停在了谷離想要它停留的地方,也就是沙羽和梅杜砂所在的學校附近。
他不用刻意來這里告別,關于接下來的轉學事宜會有人去為他辦理,他也并不是來這里和沙羽還有梅杜砂告別的,他只是來見一個人,一個很早之前他就想好好交談一下的人。
因為對于那人,谷離唯一知道的只有他和沙羽還有梅杜砂在同一個學校,除此之外他并不知道他的任何信息,比如住在哪里,家里還有什么人,他是一直都在梅川生活還是最近搬來的,若是搬來的又是因為什么搬來的?
還有他和梅川幽藍湖墓地里的人究竟是什么關系等等這樣一些他已經(jīng)糾結很久的問題。
雖然這些谷離目前一概不知,但是他知道他想交談的人現(xiàn)在和一個被叫因姐的女人一起生活,他曾和他們一起乘過車走過同一段路。
在離開梅川之前,對過去再稍微了解一下也許沒有壞處,至少在谷離看來應該是沒有什么壞處的。
谷離來的太早了,上午才剛上課沒多久。
而這一天下來,他眼前的學校都會是這個樣子,學生過個幾十分鐘冒出來十分鐘,然后又重復之前的循環(huán),直至下午放學時分。
谷離并不介意,他一直對學校沒什么特殊的感情,只是覺得那是一個人一生中必須要經(jīng)歷的一個過程而已,然而此刻站在這里,他突然意識到他很快就會徹底離開校園了。
不管之后他是繼承他爺爺和父親的衣缽,還是像所有成年的孩子一樣邁入高等學府,他都將永遠遠離現(xiàn)在的校園生活了。
谷離從來沒有羨慕過校園里的青蔥歲月,也不曾為自己時常錯過本該有的校園生活遺憾,他只是莫名有些奇怪的感覺而已。
谷離約莫又呆了一個鐘頭后,他開始沿著校園附近的街市閑逛,這里是沙羽和梅杜砂學習的地方。
沙羽雖然來這個學校沒多久,但是梅杜砂卻是在這附近長大的。
他身后的那所中學見證了梅杜砂小學后的所有時光,她應該對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吧?
谷離知道梅杜砂大學也打算繼續(xù)留在這里,他不由地想起了那晚四個人談論的話題,那個時候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也會離開,但是此刻卻不一樣了,他要離開了。
然而梅杜砂卻會一直停在這里,所以谷離毫不懷疑以后的某一天他也許還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只是那時他會帶著什么樣的心情來這里,他就想象不到了。
沿著街市一步步遠離學校,谷離拐進了一片安靜的居民區(qū),他繼續(xù)往前走,在過一個立著路燈的街口后,他站在了一個顯眼的招牌前,他嘴里很自然地念出了招牌上的名字【因之砂家庭烘焙面包屋】。
“這里居然有賣面包的店?”
谷離揉揉自己的肚子,他出來以后好像還沒吃過東西呢,說著他就直接走進了招牌后的房子,里面忙碌的身影看見有人進來也停下了她手里的活,然后立定直直地盯住了走進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