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滇戲起于道光年間，廣納昆曲辭長，京戲段翩，秦腔聲鏗，越劇調(diào)婉，另摻三四滇鄉(xiāng)，忒得個滇戲尚好！荀、尚二位后生，氣足而聲悅，姿妙而顏美，實是梨園行又起新秀！

　　——摘自戲曲大家朱梓瀟（人物有原型，不過不是這個名，也不是北京人，也不是男的）

　　瞧瞧，這朱梓瀟是清朝慈禧太后極其賞識的戲子，五十歲以后便封喉不唱了，但在這梨園行說話仍是舉足輕重的，就憑他這不長不短的一段評價，這荀兮辭與尚易煙的名氣愈大了。

　　堂屋里頭，女師父拿起報紙笑道：“老頭子現(xiàn)下還看起報紙來了！”

　　班主敲著煙桿子，虛睨著眼睛：“還不是聽那賣報的吼的歡快，”手指著那段評語道，“看看，你那兩個爭氣的徒弟?！?p>　　女師父自顧自坐了下來，眼睛也沒往上瞟：“我這破戲子哪兒看得懂這些，不就是是朱梓瀟夸了他倆嗎？那群小兔崽子嚎了半天了?！?p>　　班主拎著煙桿子沉吟了半晌，才道：“這小荀和小魚兒火起來的確會給我們云卿班帶來收益，可……只怕兩人太嬌太躁，會被這年少有為的成就，迷了雙眼……”

　　“我早想到了，”女師父也跟著嘆了口氣，“雖然這次不少名角都對他們很是贊賞，可大部分不都是宋……”女師父念到這是個字時，眉眼間閃過一絲厭惡，然后又換顏道，“宋先生請來捧場的罷了，我們也無從確定，這滇劇是否真如表面上一般令人喜愛……”

　　班主接了女師父的話匣：“你也知道，這滇戲本就是混百家之長，讓老派的聽客怕是多半聽不慣的，更何況，”老班主吸了口煙，“滇戲的排面是不如京戲大氣，嗐！”

　　女師父與老班主齊齊搖頭，這場談話，最終沒了結(jié)果。

　　女師父沒人知道她的具體來歷，聽說是最老一代開始唱戲的女人，沒人知道她姓是名誰，只是從進班起，連老班主都尊稱一句“女師父”，年紀(jì)大概四十來歲，十年前入了云卿班，后來，先后看中了荀兮辭和尚易煙兩個孩子，一教便是十年。

　　這女師父唱功了得，三十多歲了，身段也未走形，即便自1921年后，滇曲便有了坤旦上臺，自己卻從不上臺，也不知是為何。每每有人與老班主提議讓師父上臺，老班主都會將人呵退，嚴(yán)重時還會跪罰。

　　云卿班從1840年創(chuàng)立至今，榮辱興衰都已經(jīng)歷了一遍，班里師父，大多是曾經(jīng)云卿班小有名氣的角，而老班主也已是云卿班第三代班主了，年紀(jì)也已過知天命了，唱功雖不及班中許多師父，卻能將云卿班打理得井井有條。

　　小荀和小魚兒是荀兮辭與尚易煙的本名，后來出道了才改的這般文雅。

　　荀兮辭是以前大觀茶園京劇名角關(guān)月梔的女兒——荀兮辭是她的意外。關(guān)月梔長得極美，美到容貌比她的唱功出名，也曾與云卿班搭過戲，給班里的弟子們指導(dǎo)過。只可惜，遇見了一個男人，為他生下荀兮辭卻又被拋棄，關(guān)月梔因此一病不起，病好了以后，又因為生了孩子，毀了身段，已經(jīng)不能唱戲了，再后來，便郁郁而終了。

　　那一年的荀兮辭才兩歲，因為關(guān)月梔生前對荀兮辭極其厭惡，所以荀兮辭便隨那個老班主用了一個“荀”字。

　　當(dāng)然，那個男人始終不愿認(rèn)她。

　　老班主念著關(guān)月梔一份舊情，便將荀兮辭收下了。到了四歲，老班主見她有慧根，身段也極好，便開始教她些基本功，再后來，便是被女師父收作徒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