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jié)就此匆匆跑過,一歲又一年,似乎今年南下的冷空氣偏愛北平,又下了場大雪,門口賣燒餅的大爺說,其實北平很少下雪的。
尤其,趕上春節(jié)下雪。
云卿班一些沒什么名氣的趕著去一些鄉(xiāng)下唱廟會,回來時抱怨道,日本人來了好幾次,把他們隊形都打散了。
老班主說,這天要變了。
民國二十年三月,《歌女紅牡丹》走入大眾視線,憑著“有聲”“中國制作”的噱頭,票價一度高達兩元。
戲曲市場再次低迷,革新派借此大做文章,說這是新文化的進步,思想的蛻變,人民的目光應(yīng)該朝向這些新興事物,而不是固步自封,追捧敗絮殘柳——比如唱戲的。
順便把梨園行貶得一文不值,老看客們又不樂意了,一時之間口誅筆伐,電影本身已經(jīng)不重要了,民國建立20年,保守派和革命派仍在爭吵。
革命淪為爭奪政權(quán)的借口,黨派成為攝政的入口。
革命三十載,無人問民心。
注定這一年是不得平靜的,武漢發(fā)了大水,北平無故又涌入大批災(zāi)民,沈陽還在唱著新調(diào),國外進口的呢絨又貴了不少。
當(dāng)然到這時候,1931年已經(jīng)過了大半了。
荀兮辭還在和尚易煙同臺搭戲,宋臨暉卻很少再來聽了,都是送拜帖專請唱堂會,每次荀兮辭去唱堂會,都能看到不同的人在臺下笑里藏刀,后來便一樣能推則推——而且吳鳶也不喜歡荀兮辭去唱宋臨暉的堂會。
宋臨暉倒也沒說什么,只是荀兮辭的每場戲都會送來十幾個花籃子,又總拋些賞頭來云卿班。
后來王玉瓊揪了荀兮辭道唱腔,又給她教了些特色,荀兮辭也逐漸摸清了北平人的喜好。于是荀兮辭名氣越來越大,也越來越忙,說起來,也要算上宋臨暉一份功勞。
電影雖然新穎,可一張票價抵得普通人家一周的收入,反觀聽?wèi)?,兩三毛一張票,戲樓還包了茶水。
荀兮辭雖覺得看客不如往日多,卻也沒在意,只是偶爾下戲歸家時,總看見有日本軍隊在街上游蕩。
六七月份的時候,又見了次黎正敏。荀兮辭特地把尚易煙叫上,鄭重地向黎正敏介紹尚易煙。
尚易煙一直不敢看黎正敏,一個勁兒地往荀兮辭后面縮。黎正敏看的好笑,道:“那么難堪的嗎?好在我過兩日便該走了,倒也擾不著你們了?!?p> 荀兮辭愣了一下,問道:“???這四處兵荒馬亂的,你能去哪兒???”黎正敏祖籍是陜西的,可這次卻要去上海,他說,北平的戲,唱的是舊戲,他想去上海,唱新戲。
尚易煙歪著頭,像是聽明白了,又像是什么都沒明白。
那晚月光恰好溜進黎正敏的眼中,恰似少年應(yīng)有的模樣。
黎正敏送了尚易煙和荀兮辭一人一把折扇,扇面是黎正敏親自畫的,尚易煙的上面畫了牡丹,背面寫了句“少年春衫薄”,荀兮辭道上面畫著芍藥,背面寫了句“鮮衣怒馬時”。